第93章 家長里短
高考並不是王一凡重生的所有,恰恰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而已。
只不過這個插曲的意義,在任何人的人生里都是與眾不同的,它也同樣寄存着來自王躍進和張亞娟夫妻倆的殷切希望。
躺在出租屋一米八長的木板床上,王一凡望着顏色因為年月的關係稍顯暗淡的天花板,腦海里盤旋着之後的些許計劃。
重生其實可以看作是一道命題作文,他知道並且也讀懂了題目,也知道寫作時一定需要涉及的不可或缺的要素,同樣也了解哪些是可以為文章增光添彩的妙筆,就好比人生觸手可及也隨時可以落花流水的諸多機遇,也了解哪些是必須要避開的錯漏和敗筆,就好似曾經已經經歷過的困苦和災難。
而高考的語文作文,總共也就800字,至多1200字罷了,他不可能將所有的妙筆都一股腦兒地塞進去,那樣只會是異想天開,也終將會成為一片花團錦簇之下卻不知所云的堆砌產物。
而相反的,那些要素卻是真正不可或缺的,缺少任何一個,都將使整篇作文都黯然失色,無法獲得高分,甚至淪落為不合格,這恰恰是他人生需要的拾遺補缺。
在高考之後的第一天的早晨,王一凡的腦子格外清醒,念頭尤其通達,良好而規律的生物鐘並沒有給他一丟丟睡懶覺的機會。
他放空了一會兒,然後迅速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卧室門外已經傳來一陣嘈雜的搬運東西的聲音,簡裝的木門並不怎麼隔音,緊接着他就又聽到一陣說話聲,有一個並不這麼熟悉的嗓門聽着格外響亮。
他隨便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想看看這大早上就來擾人清夢的人到底是何許人也。
王一凡剛推開門,大嗓門的聲音就戛然而止了,而他也看到倚着門口的一個中年婦女正好奇地朝他這邊看過來。
“嘿,這大高個,是一凡吧?長得可真俊!”
中年女人笑靨如花地誇讚着。
“一凡,這是你姑奶奶家的大舅媽!”
張亞娟笑着介紹道。
“大舅媽早上好!”
王一凡叫了一聲,其實這個姑奶奶是他爺爺的堂姐,而面前這個“大舅媽”就是這間出租屋的主人,在親戚當中,這關係算起來已經有些遠了。
敷衍的誇讚點到即止,王一凡的賣相還跟英俊掛不上鉤,至多算是清秀,只是正好趕上了身子發育的時候,人一旦拔高了,高三這年一整年就都顯得稍稍有點瘦骨嶙峋的,但他是班裏當打的中鋒,體格絕對是不弱的。
“亞娟啊,這屋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們真的用不着那麼著急就搬走的,我也沒說催你來着!”
“大舅媽”一邊手裏頭抓着一把瓜子,一邊從嘴裏掏着瓜子殼,都十分順手熟練地丟在了門口,絕不往屋裏掉進去哪怕一顆,“講究”!
張亞娟手裏頭拿着掃帚,掃也不是,不掃也不是,有點尷尬。
“嫂嫂,一凡考試也正好結束了,這不,我們一家子都在金平市區呆了那麼久了,我也一直在琢磨,儘快再去找份活來干,一凡以後念書,學費和生活費都是不小的花銷了,不然,就真的耽擱太久了!”
“一凡吶,聽聽,聽聽,你媽媽這可都是為了你,這都把工作給辭了,你可要好好地念書,不然可白白地浪費了她的一片苦心!”
“大舅媽”指點了王一凡幾句,就又接着道,“亞娟啊,你別不愛聽啊,要我說,陪考這種事情,其實也就是走個形式,孩子的成績好壞,關鍵還是靠他們平常在學校里的努力程度,舉個例子,就我們隔壁家的那個鄰居家的小孩,也是市一中的學生,成績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這一次高考鐵定也是板上釘釘了,她媽媽那天還跟我在聊天來着,說她女兒的目標保底是同濟,你聽聽,你聽聽,該有多氣人,不過,她那姑娘的確是機靈,爭氣,我就從來沒見她怎麼操心,更不用說像你一樣頂着一凡陪讀了!”
這話說完,張亞娟的臉色已經有些不好看了,但她掩飾地還是很好的,作為同樣年紀的一枚中年婦女,在家長里短地說話中,她早就鍛鍊出來了一些必要的技能。
“人家孩子成績底子好,我們家一凡是基礎不行,還是要努力努力的,我也就是給他做做飯洗洗衣服,做好後勤工作,不算是什麼陪讀!”
“那也差不多的,你都把工作給辭掉了,在咱們鎮上算起來,你也算是極少數了!”
這就是王躍進一家子習慣性地都謙虛低調帶來的後果,“大舅媽”認為張亞娟為了王一凡辭了工作不值當,這一來一去,投入和產出根本就無法平衡。
當然,一切的認知都是在於王一凡的成績是渣渣的這個基礎之上的。
王一凡聽了,也是一時之間有些赧然,怎麼就難么不愛聽這“大舅媽”說話呢!
張亞娟開始有點後悔,為何要在這女人面前說王一凡成績不怎麼好的事情了,但平常的家長里短之間,誰又會真的上心說這個。
不過,說到底,王一凡以前的那些個成績,的確是上不了檯面的。
“嫂嫂,我聽躍進說你家的老二今年下半年就要念高三了?”
她岔開了有關王一凡的話題。
“是,是,是,這不我已經有打算把這裏給收拾一下,到時候我們一家子搬過來這邊住,離着學校也近,方便孩子上下學!”
說起二女兒,“大舅媽”的臉上就一下子樂開了花,不住地嗑着瓜子的動作都慢了下來,“姑娘跟一凡還是一個學校的,我這姑娘打小就懂事聰明,到了高中,成績也還算是不錯的,前幾天她們班主任還打電話給我來着,說眼看着馬上就要高三了,讓我這個做家長的盯緊些,可不能把這麼好的苗子給荒廢了,你說我一個小學畢業的女人,怎麼盯着孩子……”
她不問自說,忍不住炫耀似地一股腦兒誇耀着自家的孩子。
合著,她這是打算從高三上學期就開始陪讀,整整一年,那為何偏偏又帶上了張亞娟和王一凡。
張亞娟心裏又不是滋味了,但總不能跟“大舅媽”一般去說人家女兒不好,她還真做不出來,只好將手裏的抹布擰成了麻花還不放鬆。
“哎,一凡,你們班裏是不是有個叫徐軍的學生?”
見張亞娟不接這茬,“大舅媽”的注意力於是就落在了正刷牙的王一凡身上。
王一凡含糊不清地應了聲,點了點頭。
“大舅媽”自顧自地給有些疑惑的張亞娟解釋說著,“這個徐軍啊,是我老公他領導家的孩子,聽他說這個孩子很厲害啊,是考清華北大的苗子,正好是你同學,能不能幫着跟他借一借學習資料什麼的?”
徐軍?
王一凡心道那傢伙簡直是把他當成了畢生的情敵一枚,讓他去藉資料筆記?
那不是自己去找白眼,給他機會當面奚落嘛!
他才沒那麼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而且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他漱了口水,轉頭,認真道:“大舅媽,您知道的,我們差生跟那些優生是玩不到一塊去的!”
張亞娟回頭瞪了王一凡一眼。
“大舅媽”眉頭皺了皺,然後很快就又舒展開來,笑道:“彼此之間都是同學,你開了口,他應該不會拒絕吧?再說了,對你們已經高考結束了的學生來說,就是作廢了的東西,不至於,不至於!”
上門奚落一通?偏偏是來求人辦事的?
王一凡並不認為自己心胸有這麼寬廣,他還是很堅決地搖頭,道:“大舅媽,實話跟您說,我跟徐軍那傢伙根本就不對付,你要讓我跟他開口,一個我這面子就真的丟大了,還有一個,就是讓他知道了我和你家的這層親戚關係,恐怕以後就更沒有辦法借什麼東西了!”
見王一凡說的一臉真誠,“大舅媽”不由將信將疑,或許是真的把徐軍能夠提供的資料看得比較重,她就收了這方面的打算。
都是同班同學,這王一凡怎麼成績差不說,還不知道跟同學間搞好關係?
幾乎是習慣性的,她就擺出了長輩的姿態,教訓道:“一凡吶,不是大舅媽話多啊,你這脾氣到了大學可不興這樣,有個成語怎麼說來着,叫近墨者黑,對吧,大概就是這個意思,要玩嘛,也要和那些優生一起玩,不然,一群差生整天湊在一起,反而會相互拖累,越來越差!”
“哎,怪我多嘴了,高考都已經考好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一凡啊,你不要見怪,大舅媽就是這麼一個直性子,有什麼說什麼!”
大舅媽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似乎在自責她一時的口無遮攔。
王一凡笑了笑,面上淡淡,“沒事!”
他心裏卻很是不以為然,直性子,心直口快這種說法,他是一向都嗤之以鼻的,世界上心直口快的人是有,但不是你口無遮攔的理由。
說白了,歸根結底,還是你不尊重對方,心裏頭一點也不在意,要是對方換成是現在正在位的那位大大,你心直口快一個試試?你敢嗎?
“大舅媽”點了點頭,湊到張亞娟身邊,把瓜子塞進了她上衣的口袋裏,輕聲問道:“亞娟,我看一凡這孩子這會兒的狀態還挺不錯的,發揮得還行?”
這是他比較納悶的!
按照王躍進兩口子的說法以及她得到的一些簡單的信息來看,王一凡這個時候,應該是愁眉苦臉的才是!
“還行吧,孩子說,發揮了正常的水平!”
張亞娟其實很想說王一凡發揮得非常不錯,但一來沒有必要,二來嘛,她心裏終究還是不確定,這不確定的事情,沒必要在人前說出來。
她心裏當然是希望王一凡的分數能考得越高越好的了。
“正常水平?”大舅媽重複了一遍,臉上似乎在感慨,替王躍進一家子感到惋惜,“這一本二本的那還好說,這三本之後,可都是要多交很大一筆學費的,你這把工作都給辭了,哎……”
“也是為了孩子嘛!”
張亞娟恨不得立刻收拾完就走人!
但她也知道,這前後也就見過四五回的嫂子今天到訪,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來“監督趕人”的,還有一個就是來收租子的。
畢竟是一整個屋子,住了人的,這沾親帶故的,張亞娟認為總要是清理乾淨收拾好的才好,不然誰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哎,是,是,是,希望一凡能順利上三本,這樣以後畢業了說起來好歹也是個本科生!”
大舅媽這個時候又變戲法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迷你的筆記本,還戴上了她的掛在脖子上的老花眼鏡,笑道:“亞娟啊,我本來說是給你們一家子先緩緩,但這房租吧,我也正趕上需要用錢的時候,你看,我給你把錢結到這個月的月底,怎麼樣?你也體諒體諒,畢竟都住到月中了,這個月,我肯定是找不到續租的租戶的!”
您不是要陪讀的嗎?
這話說的!
王一凡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