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不是人
秋實攔都沒攔得住。
趙遮下了馬車直衝進井府,問也不問,劈頭蓋臉指着二夫人大叫,什麼利益尊卑,什麼身份高低,什麼輩分大笑,什麼禮義廉……
趙遮都拋到了腦後。
“周……姑姑是我的良人,我趙遮看重的人,你們誰敢欺負了她,動她一根手指頭,我趙遮不讓。是,我趙遮這人一向老好人,我對任何人都沒戒備之心,跟井危這臭小子這些年,我也都當和事老,我只是不喜歡計較,但不代表我這人好欺負。周姑姑要是在這裏受了委屈,我現在就掀翻你們的井府宅院。”
秋實無顏面對三夫人,只一把手死死拽着趙遮的衣服袖子,生怕這小子酒勁上來了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三夫人也是無奈,剛才跟紅女說了一籮筐的好話,這丫頭一點聽不進去。
但紅女也只是鬧一鬧,是沒動手的。
周姑姑也在一旁站着,並無說話辯解。
這件事怕也就是個誤會,等紅女氣頭上過去了就算了。
有了身子的人,自然脾氣不好,大傢伙都謙讓。
誰知道趙遮這小子衝進來,劈頭蓋臉一頓亂罵,這件事怕也簡單不了了。
趙遮怒火燒了腦子,把全部怒氣都撒在了二夫人的身上。
“我家周……姑姑,嗝……在井家吃了苦頭,我就是不讓不允許,這次我來,就是要說明這件事,你們誰敢欺負她,就是欺負我。紅女,我不管你從前做什麼,以後在井府就老老實實做你的井府夫人,整日想着鬧事,鬧到我的頭上來,我趙遮也不是好惹的人,休想在我這裏給你擺好臉色。你,嗝……”
周婷實在看不過去,走過去一把扯了趙遮的衣服。
趙遮也不回頭看看是誰,狠狠推了一把。
要不是秋實拉住了,周婷怕是要直接摔到地上去。
秋實也是生氣,一伸手,拍了趙遮的後背,力氣也是大,疼的趙遮齜牙咧嘴,哎呦哎呦的大叫,“誰打我,你,小白,你……”
秋實使勁使眼色,趙遮眼睛也看不清楚人,只盯着秋實的臉狐疑回頭。
周婷一臉怒氣,儘管戴了厚重的易容麵皮,可這眼神還是能看清楚。
他猛然一驚,驚嚇跳腳,“周……姑姑。”
周婷氣的臉色變的難看,擰了眉頭,想大叫,想伸手打人,但望着趙遮這副模樣,最終也只是無奈嘆息了一聲,“回去再說。”
趙遮愣了會兒,哦了一聲,灰溜溜跟着周婷離開了。
秋實斷後,尷尬望着三夫人。
三夫人也知道周婷身份,在她們聽來趙遮用情至深也是正常,但在外人卻都驚訝不小。
二夫人被莫名其妙警告威脅了一番,腦子有些發矇,回頭望着身邊的井追思,呆了會兒問她,“周姑姑,該是四十歲的人了吧?趙遮那孩子……嘶,這是喝了多少?”
井追思也是納悶,皺眉望着周婷走遠的方向,狐疑搖頭,“娘,如果您不說周姑姑四十好幾的人了,我還以為是個小姑娘,總看着也是奇怪的。”
二夫人呵呵笑起來,“難怪趙遮喜歡上了,就是……哎,這孩子,喝多了。紅女啊!”
紅女也是被趙遮這架勢嚇住了,擔心的捂自己的肚子,聽到二夫人叫她,猛然一跳。
她剛要說話,立刻怔住了。
所有人望着紅女大變的臉色,緊張起來。
“紅女?”
紅女立刻大哭,“不,不好了,我肚子疼,我……啊,血!”
一時之間,不大的屋子亂成了一鍋粥。
出去找大夫的,又要出去找穩婆的,更有人去找老夫人的,還有人去喊井昂的。
井追思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自然見不得這些,早早被人趕了出去。
秋實想幫忙,也被三夫人推了出來。
三夫人急的臉色鐵青,拽着秋實囑咐,“叫趙遮那小子老實點,這要是出事,怕老太太輕饒不了他,沒準最後吃苦頭的還是周……姑姑。”
秋實重重一點頭,回頭找了秋菊叫她去送信給周婷,這邊拉着井葉出來。
幾個姑娘都在外面的亭子裏面等消息。
屋子裏傳來一陣陣痛苦的叫喊。
穩婆進去了,大夫也被管家請去了,井昂出來站在門口張望,老夫人也緊張拄着拐杖不肯坐凳子。
家裏大大小小的人都出現在院子外面。
可時間一點點過去,到底還是什麼消息都沒有。
紅女的叫喊聲也變的微弱,聽的人的心揪的老高。
井葉握緊拳頭,滿手心的汗,“小白姐姐,孩子不會出事的吧,紅女也沒事吧?”
秋實搖頭。
對接生她可不懂。
但用一些葯止痛還是很在行。
可如今她參與不進去,也只能幹着急。
秋實說,“等一等再說。”
井追思安靜坐着,低頭喝了口溫茶。
“家裏要添丁了,沒準是個少爺,到時候井府的東西又多了一個人分,想想還挺刺激的。我弟弟如今在家裏讀書,做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厲害,真不知道等我弟弟徹底接受井府的生意之後,這才出生的孩子能不能好好長大。”
井葉也痛恨紅女,更氣憤父親胡來,但小孩子終究是無辜的。
井追思這人竟然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只當這個還沒出生的孩子是個敵人。
這番話聽的人渾身直冷。
井葉難得的生氣主動找井追思的麻煩,“你不會說話就閉嘴,別在這裏說風涼話。知道你這人嘴巴毒,可也別蛇蠍心腸的妖人。”
井追思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挑眉望着井葉,“怎麼,你生氣了?我說紅女跟她的孩子,你生氣做什麼?難道我說錯了嗎?井府男丁少,如今井府全都在井危的手裏管着,你一個丫頭能做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還不是給井危打雜當走狗?別忘了,這個井府遲早都是給男兒,我弟弟再不如也是個男兒,是井府的傳人,是井府的少爺。”
秋實聽了這話眉頭一皺。
她伸手攔了井葉要衝上去的手,“二姑娘,井府的情況我沒權利說什麼,但我提醒你,如今年月不同了,女子也能外出,更能做老闆,做生意,自己當家做出,也不是多了不得的事情。你自己不努力,也別阻撓別人努力,你自己也是女人家,何苦對女人們這般苛刻。或許井葉不能接管井府,可也未必不是能人。”
“呵呵,怎麼,還沒進門就已經幫着井府的人說話了,小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如果你真跟我哥哥成親了,成為了井府的媳婦,你覺得你能對得起你們秋家嗎?哈哈……說來也是可笑,你多厲害多本事,到如今還不是什麼都沒做成,秋季還是那個家破人亡的賣國賊……”
“啪!”
秋實的巴掌向來拍的又快又狠。
井追思這人幾日不打,嘴巴欠揍,實在叫人恨的牙痒痒。
她坐在石墩子上一動不動,只滿眼憤怒望着秋實。
秋實輕鬆的望她一下,“二姑娘,女不肖,母之過,今日我就替二夫人打你一次,不服氣大可去告狀現在還手,我不懼你。你整日潑辣,囂張跋扈,我忍耐你,但不代表我小白就可以一直忍耐你,今日一巴掌就當做是教訓你,記住了,記住這個疼,別以後嘴巴毒蛇一樣亂說話,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自己想清楚。”
井追思不敢還手,但多想一刀子刺過去。
她恨極了秋實跟井葉。
最終,井追思呵呵一笑,隨意擦了一下臉,低頭繼續喝茶。
時間又過去了,院子裏仍然一點消息都沒有。
紅女的呼喊聲也漸漸停息。
老夫人實在等不及了要進去,被井昂抓了手攔在門外面。
“娘,您見不得血光,還是等一等,馬上就好了。”
“哎,兒子,娘盼了這些年,好不容易再次盼來了孫孫,我豈能不擔心,我……”
屋子裏猛然傳來孩子啼哭。
“哇!”
所有的人都驚住了。
老太太眼含熱淚,緊張往屋子裏面走。
三夫人笑着抱着才擦洗乾淨的孩子出了來,身上裹了簡單的棉被,兩條藕斷一般的小手臂在空中亂抓。
“是,是……”老夫人緊張追問。
三夫人笑着說,“是個小姑娘,咱們院子又多了小孩子了,真好啊,娘,您瞧瞧,跟紅女一樣濃眉大眼,您瞧……”
老太太臉上的笑容就像是冬日裏被人敲碎的冰碴子,咔咔裂開了。
她呵的一聲冷笑,“有什麼用,一院子的丫頭,有什麼用?晦氣,晦氣!”
老婦人一臉嫌棄,頭也沒回的走了。
“娘,娘,您等等,娘……”
三夫人要把孩子遞給井昂瞧瞧,井昂眼睛沒落在孩子身上轉身跟上了老夫人。
“娘,孩子還可以再生,我們總會添男丁,您別傷心啊,身子要緊。”
老夫人連聲嘆氣,可惜的說,“那穆楚的孩子肯定是個男丁,我找人算過了,你啊,你不爭氣,不爭氣,這紅女沒名沒分,孩子留下來我們養,回頭你想個法子把紅女給送走。”
院子裏回蕩着老夫人的嘮叨,聽的在場所有人眼神驚恐,表情驚嚇。
三夫人無奈的嘆息了一聲,低頭捏了一下孩子的小臉頰。
“你啊,何苦這麼著急出來,如今……如何安頓你?”
二夫人哈哈大笑從屋子裏走出來,“老三,你喜歡姑娘,我看你養着不錯,我這邊要照顧紅女可騰不出手來。這丫頭也是吃了苦頭了,好在年輕,馬上還能懷上。來人啊,去準備點吃的送進來,這屋子收拾了,改日叫紅女搬了那邊的院子住着。”
那邊……
秋實回頭望了一下。
湖水對岸,哪裏有正兒八經的院子,不就是柴房跟雜貨的屋子嗎?
那裏能住人?
不如把紅女送走,或許還能活着。
井葉氣的跺腳,“不是人,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