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吃對蝦,六十塊一隻的那種
等待,像是毒藥一樣,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毒發身亡。
總是期盼着生的希望,卻被死亡所折磨。
我現在就像是中毒了一樣。
等待的每一秒每一分鐘,都讓我覺得人生坎坷。
我多麼希望能贏。
多麼希望我能替我爸贏一次。
他一輩子都撲在賭石上。
家,生活,未來,都給輸掉了。
他本來可以享受美好的人生。
我知道我在走他的老路。
輸贏兩個世界。
一刀天堂,一刀地獄。
突然,切割機對撞原石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的心在這一顆完全靜止了,像是毒發前的一刻,整個世界都寧靜了。
只能聽到心臟“噗通,噗通”的狂跳。
相比於我的緊張,其他人就顯得輕鬆了,賭石鋪子裏的人,都探着腦袋看着,我的人生跟他們無關。
如果我輸了,我就會跟我爸一樣,成為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切石頭的師父,將原石拿起來,他輕輕的敲了兩下,對於這塊石頭有多大的價值,他不敢興趣,甚至是輕蔑的。
或許以他切石頭的經驗,他覺得這塊石頭不值錢吧。
石頭放在地上,他輕輕推了一下,石頭翻蓋,那一瞬間來的突然,也來的讓人心驚肉跳。
我呼吸緊了一下。
“喲,冰藍飄花,運氣還是有的。”
我聽到有人說冰藍飄花,我緊張的心鬆了弦,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讓我要飛起來了。
冰藍飄花是行里的話,形容翡翠的種水與底子。
飄花就是有其他的顏色,在藍色底子上,有的像是絲狀有的像是點狀的,這塊就是點狀的。
翡翠粗分有三個種。
玻璃種,冰種跟糯種。
玻璃種最值錢,冰種中等,是常見的翡翠,糯種是最不值錢的,像是糯米是一樣渾濁,但是也分糯化的好不好。
翡翠這個東西,是唯一一個沒辦法定性的奢侈品。
我很驚喜,這說明我爸買的那些書裏面說的東西,是有價值的,不是胡謅的,這也給我帶來了巨大的希望。
我從皮殼判斷料子有飄花,肉質細膩,切開后,就是有飄花的,而且肉質也是很細膩的。
我看了一下,這塊料子,這個切面是有一塊牌子位的,餘下的邊角料還可以雕刻掛件。
可惜沒有手鐲位置,要不然還能更值錢。
因為翡翠雕刻,首選手鐲,有手鐲位,就翻倍的值錢。
對於飄花的地方,有些顏色較淺,有些顏色較深,飄得不均勻。
較深的飄花部分是很水潤的,翡翠一分水一分價錢,有水有色,就十分值錢。
“賣嗎?”
我聽到有人問價,就看了一眼,是個穿着西裝的中年人,帶着眼睛,斯斯文文的,一副教書先生的樣子。
“喲,這不是世代翡翠的老闆郭瑾年郭老闆嗎?這小子走運了。”
這個人是郭瑾年,我聽過他的名字,是世代翡翠的老闆,他們家在昆明很有名,很多買翡翠的人都是他們家的貨。
我說:“賣!”
賭石行業最大的一個弊端就是,很多人賭出來好中等的翡翠,一般賣不出去,這塊翡翠在低端處於上游,但是也不是很好賣。
所以我聽到有人問我賣不賣,我立馬就答應了。
郭瑾年說:“價錢。”
我看了看我爸的骨灰盒子,我說:“我想給我爸買一塊墓地,最便宜的要13800,這塊翡翠冰藍花,我就要13800。”
聽到我報的價格,所有人都沉默不語,這個價格,你說高,他是有點高,但是要是遇到喜歡的人,這還真不算高,所以很為難。
我看着郭瑾年,我十分期待他能給我這個價格,我不為我自己,我只求能讓我爸入土為安。
我看着郭瑾年,他只是思考了兩分鐘,隨後就說:“我喜歡有孝心的人,你能為你父親搏命,值得尊敬,這塊翡翠不值13800,他最多值一萬,剩下的3800是我買你的孝心。”
我鬆了口氣,我看着他身後的女人走出來,拿出來兩疊現金給我,這個女人很高挑,我185,比我也就差了10厘米,如果穿上高跟鞋之後,他肯定跟我一樣高。
所以她顯得有些鶴立雞群,不少人都看着她。
她跟郭瑾年長的有些像,我覺得應該是郭瑾年的女兒,他身材極好,穿着紫色的紗裙,裙角飛揚時如夢如幻,彷彿隔着薄薄的月光,觸手溫涼,耳邊細碎卻不失俏皮,眉梢眼角很是動人。
有一種女人是溫婉的,所謂夢中情人要的就是溫柔如水。
而眼前這個女人,就給我一種夢中情人的感覺。
我看着那兩疊錢,有兩萬,我說:“多了。”
郭瑾年把錢抽出來,他說:“給你14000,多的200,是我作為翡翠商人,給賭客燒的一份紙錢,沒有他們搏命賭石,就沒有我們翡翠商人吃飯的行業,這剩下的6000,我想請你吃頓飯,賞臉嗎?”
郭瑾年給我一種極其沉穩的感覺,他像是一個老謀深算的大老闆,他溢價買我的翡翠,又請我吃飯,讓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但是我知道,人家大老闆請我吃飯,如果我不答應,那就是我自己拎不清。
我說:“謝謝郭老闆。”
郭瑾年微笑着說:“地方。”
他說話很簡潔,惜字如金。
跟我的性格很像。
所以,我感覺有種親切感。
我說:“林友生大飯店。”
我沒有去別的地方,我就去我爸的飯店,在我心裏,林友生大飯店就是我家的,雖然現在他被齊亮給買了,我心中有個夢想,以後有錢了,一定把林友生大飯店給買回來。
我抱着骨灰盒離開了賭石鋪,不少人都對我品頭論足的,我沒有太在意別人怎麼看我。
現在只是覺得很高興。
我跟我媽刷盤子,刷了三個月了,這13800都沒有湊齊了,但是我來賭石,一刀下去。
這筆費用就夠了。
一刀暴富的感覺,確實讓人神魂顛倒,我現在開始理解我爸了。
“你叫什麼名字?”
我聽到郭瑾年問我,我才從那一刀暴富的心情中回過神來。
我說:“林晨。”
郭瑾年介紹着說:“這是我女兒,郭潔,我郭瑾年的大名,相信你也已經知道了。”
“你好,我是郭潔,很高興認識你。”
我看着郭潔伸過來手,心裏有些訝異,有多長時間,沒有女孩子主動認識我了,更長的時間,都是他們躲着我。
我伸出手跟郭潔握手,她的手很細膩滑潤,有一種摸到珍珠的感覺,讓人愛不釋手。
她禮貌的笑了一下,然後鬆開手,我覺得有些遺憾,如果能時常牽着這樣漂亮又溫柔大方的女人,或許,會讓每個男人都羨慕吧。
可是我有自知之明。
郭瑾年讓我上他的車,我們一起去林友生大飯店,在飯店的前台,郭瑾年去定包廂,我看着時間,已經晚上了,我媽應該也沒有吃飯呢。
我就說:“我能叫我媽一起來吃嗎?”
郭瑾年說:“可以,去吧。”
我不知道郭瑾年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很感謝他,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對我伸出援手。
我立馬到后廚去找我媽。
來到后廚,我看我媽彎着腰在刷盤子,整個后廚堆積了幾千個碟子,就他一個人在刷,那些后廚的廚師,幫工,還有臨時工都在聊天說笑,有的人還在抽煙。
我心疼的走過去,我說:“媽,別刷了,咱們去吃飯吧。”
我媽媽直起來腰,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她說:“還差點錢呢,你去吃吧,我刷完了就去吃。”
我看着她的表情,那種隱忍痛苦的表情,讓我很動容。
我立馬說:“媽,我找到了新的工作,銷售,在世代翡翠商城賣翡翠,今天我運氣特別好,一下子就賣了一塊十幾萬的翡翠,老闆給我拿十分之一的提成,爸墓地的錢已經解決了,咱們不刷盤子了。”
我媽聽了就很高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知道我騙他不好,但是我只能騙她。
我媽媽甩甩手,將皮手套脫下來,突然陳洪亮走進來了,他端着一盤子丟在我媽面前,他說:“客人沒怎麼動,你們娘兩吃吧,又能省幾塊錢。”
我看着盤子裏的菜,是一盤對蝦,裏面都是啤酒沫子,還有一些煙灰,陳洪亮的語氣也十分輕蔑,像是在給我們恩惠一樣。
我說:“媽,別理他,走吧。”
我拉着我媽要走,陳洪亮不屑的瞥了我一眼,說:“這對蝦六十塊錢一隻,給你吃還不領情,媽的,你這輩子都別想吃到這種好東西了,算了,還是餵豬吧。”
我停下了腳步,微笑了一下,我這輩子都吃不到這種好東西?
我什麼都沒說,帶着我媽去包廂。
我媽還有點驚訝,他問我:“啊晨,你來這包廂幹什麼?咱們回家下點麵條就行了。”
我說:“沒事,媽,今天我翡翠賣的好,老闆請我吃飯。”
我媽聽了就特別高興,他說:“真的啊?人家老闆看中你,你就一定要好好乾,知道了嗎?”
我點了點頭,推開門,郭瑾年就立馬站起來跟我媽握手,然後自我介紹。
他沒架子,也很隨和,也不嫌棄我媽開裂的手,這種人不管是出自真心還是刻意表演,都會讓人尊敬。
郭瑾年說:“坐吧,你們想吃什麼?”
“吃什麼?就吃對蝦,六十塊錢一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