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曲終人散盡
()灰色的蒼穹忽然飄下斜雨，一點一點凌空而落，冷氣凝聚，雨滴稀疏。
蘭姬不知幾時取出簪子，竭力向顏礴彰刺去。
顏礴彰敏捷的躲開，沒想到垂死的女人還有這招，躲開的同時，他還襲了一掌，於此蘭姬整個人向後飛去。
宸輕盈一躍，穩穩接住了她，只是虛弱的蘭姬哪裏禁得起這一掌，唇角的鮮血流淌而下，沾濕了衣領。
“蘭兒…”宸幾乎聲嘶力竭的喊道
蘭姬微微睜開眼睛，努力舉起顫抖的手，努力移到宸的臉上“宸…蘭兒要先行…一步了…”
“別說話，我帶你去找太醫…”宸抱着她欲離城樓
懷中的蘭姬卻是搖頭“沒用的…蘭兒早已…大限將至…我好恨…這輩子…始終無法與你…相愛相守…”
宸怔怔的，只是緊緊抱着她。
“晴雨…”蘭姬的目光隨後落在滿臉寫着驚詫的翕緣身上
“晴雨…”她吃力的伸手，眼神越發飄渺
翕緣握住，並與其十指緊扣，白皙的臉上，淚水瀰漫雙眸，卻又遲遲未落下。
“晴雨…可以再喊我媽媽嗎？”蘭姬淚眼潸然，這是她的遺憾
翕緣的淚水終於滑落，冰冷了臉頰。
“好想，你能喊我…媽媽…”蘭姬的手從翕緣手中脫落，她帶着微笑闔上了眼睛。
“蘭兒／小姐…”宸的叫聲和白蘇的幾乎同時喊出
翕緣心痛不已“媽媽…媽媽…”她無聲的吶喊着，彷彿生前，每一個夢裏的囈語。
這個世界有太多殺戮了，大家都相繼離開了自己，為什麼？究竟是為了什麼？翕緣蹲坐在地上，好冷好冷啊。
“小姐…”玲瓏輕輕來到她的身邊，伸手環抱她
“好感人的一幕啊，不過現在傷心欲絕未免太早了”顏礴彰邪佞的笑聲飄蕩，帶着愚弄與嘲諷
宸放下蘭姬，冷眸里全是噬血的鮮紅。
“放開我…”寂靜中，一把童稚的聲音響起
翕緣猛地一顫，她仰起那張梨花帶雨的臉，掃視周圍，終於在人群中尋到黎鶴的身影。
然下一秒，她木然了，抓住鶴兒的人正是宛春。
玲瓏咬牙切齒大喊“宛春，你帶小皇子上來做什麼，快回去”
“宛春？呵，玲瓏，這麼快就把本小姐忘記嗎？”宛春冷然一笑，她曾說過，總有一天你們都必求我，如今不就應驗嗎？
“佟沫歆…”該死的，早知道她很可疑，卻還疏忽，這幾年是她掩飾得太好了，才挑不出錯來。
翕緣面無表情的站立“沫歆，你還活着…”
“是，我還活着。四年前，池蓉那個賤人竟然把我發配到軍營當軍妓。哈哈，她還搶走了我的兒子…後來，在去邊境的途中，我費了好大的勁逃了出來，正好遇到候爺，是他給了我新的人生。那一刻我便發誓，所有傷害我的人，我定讓他們不好過”沫歆始終把一切惡果都加諸到別人身上，卻不曾想過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誰。
“放了鶴兒…”翕緣冷冷的說，完全忽略她的際遇，也不想知道她怎麼會有兒子，又是如何得罪蓉貴妃，她只想要回黎鶴。
“候爺，您說到底是放或者不放呢？”沫歆把黎鶴交給顏礴彰
“那得看他的爹娘如何抉擇了”還是邪佞的笑聲
宸依舊不動聲色，只是他周圍佈滿了殺氣。
翕緣緊緊攥住宸的手臂“救鶴兒…他是我唯一的兒子…”
宸注視她一眼，那一瞥盡帶悲傷“條件？”
聞言，顏礴彰狂笑不止，他很想知道，宸是要江山亦或兒子？
“轍兵，交出兵權，再昭告天下你無德無能，瑞晟易主”
良久，宸都沒有回復，所有人幾乎屏住呼吸的等待。
另一方面，清珏帶兵往反方向行駛，軒熠好奇一問“皇上，我們不是要回西涼嗎？那裏是皇宮的方向？”
清珏淺笑“軒熠，你不是用翕兒的玉墜召集了兵馬么？帶着他們到邊境與聶笙會合，一舉剿滅顏礴彰的後援。而朕則是帶兵趕往皇宮支援”
軒熠震驚“皇上在幫瑞晟？為何？”他不懂，之前雙方還打得水深火熱的
“回頭再解釋，現在我們必須爭分奪秒”清珏嚴肅道，軒熠會意，一切許是為了翕緣。
於是他們兵分兩路出發，先前下令離開不過是障眼法罷了，目的是為分散顏礡彰的注意力。
清珏此刻不得不佩服顏礴宸的睿智，在當時的情況，居然想到藉以單挑把自己引上屋頂，再告知這個計劃。
更令他折服的莫過於宸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翕緣，即便是傷害也是因為愛。
想到這裏，清珏竟覺心裏堵塞，他說他只有六年可活…
玉凝樓里，薇而假裝身體不舒服，在房裏痛苦呻吟。
引來了守門的侍衛，雖然候爺下令看守她，他們也能看出這女人於候爺來說有一定的份量，自然不敢怠慢。
“您沒事吧？”侍衛關心的問了問
薇而忽然迅速將他們擊暈，隨後奪門而去。
她抓住天花板垂下的綵帶，橫空飛落，引起一陣喧嘩。隨之亦有人緊追其後，薇而跑到外面，順手牽了一匹駿馬，她要回宮，一定要阻止顏礴彰的計劃，這是現在支撐她的唯一信念，有了這信念，她便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雨還在下，微小的，輕盈的，伴着凜冽的風刮過，刺痛了肌膚。
宸鬆開翕緣的手，終於把最後的決定說出來“我不答應”
嗡~翕緣僵住了，他竟然不答應？
顏礴彰也稍微失神“不答應的話只能給你兒子收屍了”
宸不語，現在時機未到，即便答應了，他們也是難逃一死。
“為什麼不答應？他也是你兒子啊…”翕緣開始慌張了，她承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揪住宸的衣襟，她發瘋般的拳頭落在宸的胸膛，不痛不癢的。
宸抓住她的手“玲瓏，帶她離開”
玲瓏原地躊躇了會，才攙起翕緣“小姐，我們走吧，相信皇上…”
“我不走…”她甩開玲瓏的手
現場每個人都按兵不動，只有痛哭的白蘇，她忽然撿起地上的發簪朝顏礴彰刺去“我要殺了你…”
“白蘇住手…”宸來不及阻止她的動作
那一簪刺入了身體，鮮血四濺，倒下的人卻不是人人得以誅之的顏礴彰，而且黎鶴。
白蘇頃刻間愕然“不…怎麼會？”
不止她，幾乎所有人都是同樣的表情，翕緣只覺昏天地暗，全身血液凍結成冰，心死了，心碎了，沒有一點知覺。
她邁出艱難的步伐，短短距離，好似走了幾公里。
抱着黎鶴，淚雨如注的灑落“鶴兒…乖…母后帶你離開…我們到一個沒有人找到的地方…安靜的生活…”
看着笑中帶淚的她，宸的心痛得破碎，可他沒有辦法抱緊她，沒有辦法溫暖她。
冉朵而在遠處觀望着，黎鶴死了？哈哈，以後就沒有人能和天祥爭皇位了，死得好。蘭姬也死了，佟翕緣你怎麼不去死呢？朵而冷笑，繼續觀看。
沫歆臉上綻開冷靨，黎鶴死了，這個她帶大的孩子。她以為自己會高興，可為何高興不來？這不是她要的結果么？難道說，在日漸相處的過程中不知不覺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
沫歆搖頭，絕對不會的，她要的不止這樣。
顏礴彰扔給翕緣一把匕首，在旁邊盅惑道“殺了顏礴宸，他明明可以救你兒子的，為了所謂的權勢，他寧願放棄黎鶴的生命，這樣的男人值得你愛嗎？殺了他為你兒子報仇”
翕緣移開目光，落在匕首上，卻面無表情，紋絲不動。
宸和安涼交換了個眼神，興許時機已到，大群人紛紛湧上，屆時血腥味瀰漫城樓，充斥鼻間。
“小姐，我們快離開…”無論玲瓏怎麼勸說，翕緣只是抱着黎鶴靜默無語
顏礴彰意外的看着這一幕，沒想到他居然拚死一搏，現在整個皇宮都是自己的人啊。
許是看出猜疑，宸冷笑“自己看看吧”
顏礴彰順着他的方向往樓下望去，那一刻他幾乎屏住呼吸，怎麼會這樣？清珏帶兵支援？並且解決了他的人馬。
回頭，宸有力的拳頭落在了他的臉上。
撫着因被打而扭曲的俊美臉龐，顏礴彰大笑，他輸了么？步步為營，天衣無縫的計劃竟然還是敗給了他？
拔劍，倆人間最後的決戰終於到來。
沫歆嚇得躲到了一角，很噁心的場面，當她看着樓下指揮作戰的清珏時，心被觸動着，他也來了，來救佟翕緣么？
想到所有人都只為翕緣轉，她就氣極了。越過人群，沫歆來到翕緣面前“他死了，死了，你醒醒吧”尖銳的話語在耳邊響亮
玲瓏狠狠抽了沫歆一巴掌“你還有臉說”
沫歆回她一巴掌“低賤的丫頭，竟敢教訓我，這幾年受夠你們了”
玲瓏咬住唇瓣，今天非教訓這個瘋女人不可，結果倆人也打了起來。
於此時，抄近路的冉薇而趕到。她在人群中尋找宸的身影，最終瞥見那個她心心念念的男人。
他們兄弟二人正打得激烈，原本就旗鼓相當，眼看顏礴彰的劍尖就要刺中宸，薇而便從地上撿起一把劍，奮力向顏礴彰襲去。
許是過於專註的揮劍，顏礴彰也就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危險。
薇而狠勁不減，一劍穿心，劍從身後穿透而過。
顏礴彰呆若木雞，回頭，沒想到殺他的會是她。向前一躍，他抱緊薇而，胸前的劍尖亦插入薇而的心臟“即便死，我們也要一起死，哈哈…”
那一刻，顏礴彰沒有看到她眼裏的悲傷，沒有察覺她眼中的淚花，當劍穿過他後背的瞬間，薇而便是心痛。
她笑了，這樣也好，這樣的結局對誰都好。最後看了宸一眼，深深把他的模樣印在心裏，這個她從小深愛的男人。
顏礴彰帶着她向前一躍，倆人從城樓上飛了出去，雙雙墜落城樓。
主帥已死，剩下的人自然投降了。
混亂與血腥，這個醜陋不堪而骯髒的世界。
翕緣清冷一笑，放開懷中已然沉眠的孩子，她撿起那把刺目的匕首，它在呼喚着自己呢。
雨越下越大，淋濕了眼，淋濕了心，洗濯地上的鮮紅，卻無法洗滌靈魂的幽黯。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任何值得她留戀的了。
翕緣對着黎鶴溫柔一笑“鶴兒，我還能找到你嗎？放心吧，娘會陪你上路…”
“皇后，不要啊”安涼在人群中高聲驚嚷
宸方才從墜樓那一幕回過神來，此時清珏也來到了城樓上，大家幾乎同一時間奔向翕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