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赫家的大小姐有赫家長劍可學,不需要做峨眉派的徒兒。”一個男人的聲音拒絕了風素茵,進來的人是赫家如今的家主赫旁風。他的身後,離山也亦步亦趨而至,看回過頭的風素茵,臉上也並沒多好的臉色。
“夜晚了,風掌門在此處不合適,離山親送掌門出府吧。”
風素茵到底是跟着離山去出赫家的門,她跟在離山身後,心頭卻是不舍,便開口,“多我一個護,她就多一分安。”
“風掌門,當年我不得已才求你送信給青雀幫我和阿楣,可這些本都不是你該做的。您與嫂嫂,少時摯友,引為知己,原為其....護其所言所守。可我勸您一句,您離我們遠,才是在護她。您莫名的出現收徒,就算別人不疑,也會想您與赫家有牽連。赫家,是最需要置身事外的人家。您若真想護,就像您師傅那樣,等到哪日不得不護了,再來幫梅兒一把吧。”
另一邊,西園東廂
“你別多想,她只是…只是喜歡我們女兒。”張青雀瞧着小心翼翼的丈夫,總有些說不出哪裏不大對。
赫旁風知道她的奇怪,又在這裏強行找理由去給他解釋。他想其實沒必要的,要如此,自己便給她一個合理的理由,“她不是喜歡我們女兒,而是想要赫家的人質。你也別多想,就算爹不在了,你也護得住我們赫家的人。”
赫旁風一笑,伸手摸了摸青雀的頭髮,“晚了,你和歌兒,睡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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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小心跑。小姐..那邊不能去,小姐。”
“小姐,小姐你在哪兒?”
“得得,你快那邊,看看假山後有沒有小姐。”
可璞璠跑的是多快,早就把奶娘和大丫頭都甩的乾淨了。
她走着走着就走到一個院裏了,院子的名字是庄毅閣,璞璠不過五歲雖認得前後的字卻不認得中間的。她是個不怕的,就悄么的進了這院子。院子東屋的門開着,裏面還有些聲響,她順着廊子就那麼走了進去。
本來還說著話的屋裏人漸漸都停了聲,扭頭看去卻見一個小人站在門口看着,看看看着,見她並不在看人,而是在看老太太手裏的一塊糕餅。
下人們噔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是了,這時候這屋子的人都明白了這人是誰。
璞璠被嚇了一跳,一個沒站穩摔倒在門椽上磕了頭。下一刻,璞璠就在院裏大哭了起來,而額頭也被磕紅鼓了一個大包。
“哎呦。”老太太赫庄氏身邊的老僕婦卓婆忙過去想抱起孩子來。
“誰都不許動,不許理。”
“老夫人,這是,大小姐啊。”屋內伺候的大丫頭阿欶緩緩的對她講。
“聽不懂我的話?叫她自己走。”
赫璞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西園的,大概哭着哭着沒人管,痛着痛着沒那麼痛,就那麼的,走回來了。
“歌兒。”張青雀一把抱住自己這哭的要命的女兒,“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夫人,都怪奴婢沒看好小姐,讓小姐跑到老太太閣里去了。”
“夫人,是得得不好,得得沒跟的上小姐。”
張青雀一言不發,樣子卻很不好看。
離山跟張青雀說過,赫猊謄願意讓梅兒成為赫家大小姐,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跟龍長守逼他;而另一部分是出於對陳家的愧疚。
她懷裏抱着梅兒,歌兒歌兒的叫着,寬慰着,卻是收不住自己的怒氣沖沖。她往外那麼走,繞過赫家的水榭亭台,卻是任誰叫她她都聽不見。
她已經失去了唯兒,本就無臉去面對地下的阿楣。可若在赫家,連梅兒也不能好好的養,要叫她受着委屈,如同寄人籬下般長大。那她張青雀,就真的在世上白活了這麼遭。不如被休,帶着梅兒離開。
赫家是最好的避風港,可赫家卻也不是不得不待的地方!惹誰,也別惹做娘的人!
庄毅閣的人都瞧着老太太的臉色不好,剛剛那孩子,也就是無意闖進來的,只是這會兒,卻是誰也勸不得。
“夫人,夫人,您不能進去,少夫人!”
張青雀停下腳回頭看着攔她的老僕婦,“少夫人?”她反問她這叫一院子的人愣住。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不對。
螺玳看着自己的小姐,眉庭深重,也只有她知道了哪裏不對。
赫家,哪裏還有什麼少夫人,如今的大小姐,是這府里的家主夫人。
“我還沒被休呢!我是這赫家門庭的家主夫人!”
“我倒要看看,我們這位新晉的家主夫人,跑我這個過氣的家主夫人面前,要立什麼威!”老太太聽見想動拄着拐出門,說了這麼一番話,狠狠將拐杖柷打在地。
張青雀聞聲,抱着璞璠回過身。院子裏下人滿聚,不少人都是看熱鬧和笑話,想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將孩子塞到螺玳手裏,一人緩緩走到老太太面前的一丈外。“老夫人還是將這院子裏的下人都清乾淨吧。”
“你是在對我下達命令嗎!”老太太怒不可遏,可張青雀的臉色卻太過鎮靜了些。
阿欶和卓婆對視一眼,都覺得今日的事情不太對勁。到底是跟了老太太久的老人,阿索使眼色將院裏的人清的算乾淨。此時,也只剩老太太她們仨和張青雀她們仨。
“阿欶!你做什麼!叫人出去幹嘛,有人來我房裏唱大戲,害怕別人看了。”
“大戲?!”
阿欶張張嘴還沒來得及答話,張青雀就把話頭接了過去。
“哼。”她冷笑一聲,眉眼一挑,“這場大戲本就是奶奶你自己搭的檯子,是你硬叫我上了這檯子來唱戲的,又何故覺得自己無辜。”細細碎碎的香氣,淡淡飄來,叫張青雀覺得自己的汗毛都立的堅毅。
“這屋裏的香餌,我出嫁前就聞過的。”這話說得,下人們都莫名其妙啊。
“您閨中有位老友。那位老夫人的兒媳,為了討婆婆的歡心,年少入門不久便調配過一款香餌。老太太念舊,一用就是幾十載不便。還曾經將香餌和配方,都送給過一個閨閣密友。”
阿欶年紀輕不曉得事情,可卓婆卻是已經驚得一身冷汗。她瞧去自己的老主子,伺候了這麼些年的小姐,此刻也是說不出的驚訝。
“鄭氏老太太的兒子與您的兒子少時也是一起打鬧,一起習劍,直至十二歲,赫家徹底離開濟州府。閨中十幾載,生子后小十載比鄰。那家人到底幫了赫家多少?叫公爹和奶奶你們能念舊到....用這香餌這麼多年。難倒是為了讓香餌的香氣來消弭,自己心中的愧疚嗎!”
“家主夫人!”卓婆開口叫她,“您是赫家的媳婦,還請您慎言!”
“慎言什麼?”張青雀已經是不管不顧的模樣,叫螺玳都怕的緊,這個模樣,多像小姐剛回來時護着她懷裏的小小姐的模樣。
“我怕什麼?怕被休?怕做不成赫家媳婦?我張青雀本就沒想嫁進來!我為什麼嫁進來?婆婆那般不樂意,公爹次次欲言又止的眼神。不全都是為了奶奶,為了您欠那家人的愧疚之心么!因為我與她,也是那閨中密友。”
大駭,怖於心。
卓婆哪曾想過,這看是唯唯諾諾與世無爭,溫婉賢良的少夫人,不,如今是家主夫人了,卻是個心如明鏡,不怕事的主兒。
她的話,一字一句,都是在戳老夫人的心窩子。
而且,一戳,一個準兒。
“若要休我,就要把話說明白。因為這個孩子?為何奶奶不在公爹死前問一句為什麼?還是您問了,公爹不敢說,不肯說,害怕說。既怕孩子,也怕母親出事。公爹回來那日,說將瑅玦和璞璠的生辰調換,上了赫家族譜,歸做赫家子女。大家怕是都在憤怒和反抗着公爹而忘了一件事吧。”
“什麼…事?”
阿欶以為聽岔了,這竟是老太太在問少夫人?
她瞧瞧餘光瞧去,卻見老太太,不知怎的,身形抖顫。
“公爹將一塊玉佩拴在了璞璠身上。那鏤字的玉佩,是陳家慣用的巧計,更是公爹少時,陳家爺爺挑的玉,陳家伯伯親自雕刻了字,在他二十歲弱冠之年的生辰禮。如此之禮,還回其外孫女,怕也是一個因果罷了。”
老太太終是站不穩了,趔趄的後退,連拐杖都是擺設。阿欶和卓婆忙忙扶住她,而螺玳也下意識的上前了一步。
“一個。因,果。罷了。”老太太重複着她的話看向螺玳懷裏的孩子。
張青雀面色惡且冷,“她是我的女兒,我這輩子還不了那家人的情,可卻不能負了她的重託。奶奶可以不顧情義,我卻不能沒有良心。你的愧疚,就帶到棺材裏吧。”
“放肆了夫人。”卓婆受不住張青雀如此的惡言相向,可老太太卻緊握住她手不叫她再言。
也許是放肆了,可無所謂了。
張青雀從螺玳懷裏抱過璞璠,“歌兒,你聽娘的,你是赫家的大小姐,這府里沒有一處你不可以去的。今日娘替你出氣撐腰,明日你就要自己替自己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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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後,赫府的下人卻都奇怪的很。
赫顏氏把張青雀叫去管教,可罵了沒兩句,不僅家主自己來救人,就連赫庄氏都派人來說家主夫人沒有過錯,倒叫赫顏氏那個沒臉。
而赫家大小姐更是了得,非但沒有不去庄毅閣,反而隔三差五的去試探的鬧騰。只是赫庄氏再不許人趕她,反而…有些討好似的。屋子裏都換上了她愛吃的糕點,還時不時在門口放些小孩子喜歡玩的東西引她去。
老太太的舉動叫赫家的下人都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可又哪個人趕去問主人的私事,只是這麼一鬧,這位家主夫人卻是沒人敢再說閑話了。哪怕那下人是赫顏氏身邊的,也一個字都不敢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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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盛十七年,清明過,春雨停
“天晴了。”一個男子負手而立。
“爹爹,爹爹,爹爹爹爹。”一個小姑娘哭着叫人,院子裏在跑。男子回身就看見不肯叫奶娘和丫頭抱緊懷裏的女兒。
男子快步而至,趕緊去抱女兒,小姑娘被抱進懷裏就不肯撒手,哆哆嗦嗦的嗚咽着。男子拍着她的背,生怕她嗆到,“乖乖,我們唯兒最乖了。”
“哎……”院裏有一個穿着大氅的壯漢,滿臉的絡腮鬍,看着那個抱着孩子也續了鬍子的男子,深深的嘆了口氣。
他這一聲,叫廊子下的父女都聽見了。男子抱着女兒,轉過身看着將大氅脫下隨意扔給下人後朝他們走過來的男子,“唯兒,你看誰來了。”
“唯兒,姑父回來了,來,姑父抱抱,舉高高。”
小姑娘死死抱住父親,不撒手,也沒有絲毫鬆懈的臉色,反而看着更加的害怕,但嘴裏卻念叨,“舉高高,舉高高,舉高…”下一秒就好像喘不上氣,倆人一見,立即變了臉色。
丫頭立馬撒腿就往另一處跑去,“快去!快去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