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陷阱
卧虎山不過是群山中的一個支脈,在黑夜裏也如一頭沉睡的黑虎。
卧虎寨的寨門,是用巨大的木頭做成,高有一丈,頂上掛着兩個巨大的燈籠,照得寨前一片明亮。
幾個嘍羅站在寨門後面,或蹲或坐,夜已深沉,寒意正濃,他們也已睏倦,卻仍是不敢睡。
他們在等人。
一個嘍羅打了個哈欠,道:“他娘的,這麼冷的天氣,你說那小子會不會來?”
另一個嘍羅道:“你當那小子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一個人跑到我們卧虎寨來?嫌命長了嗎?”
先前那人道:“我聽說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子,就算有幾分本領,又算得了什麼?咱們當家的去到晉陽城,將他的人頭割下來不就得了。”
另一人道:“聽說這小子有些古怪,那晚死的三個人,有兩個三流高手,一個二流高手,竟被他一人殺了,連招式都沒有用出幾招。”
他四周看了一眼,又道:“二當家的本來要去晉陽城殺他,但聽說他竟然一個人離城而出,在紫陽觀里等着,二當家的怕他有詐,便殺了兩個人回了寨。”
一人咂了咂嘴,道:“這小子倒有幾分膽氣。”
另一人道:“有膽氣的人咱們見得多了,但遇到我們卧虎寨,還不是個個變成了軟叭叭的鼻涕蟲?南星幫的陳幫主派人送了信來,說是這小子今天扛了把刀出了城,不知會不會來。”
旁邊一人道:“他快些來倒也罷了,將他宰了丟到山裏去喂狼,免得我們天天在這裏吹冷風。”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晚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烏世鑒背負長刀,已經在寨門不遠處趴伏了許久,他便如這卧虎山一般,有如黑暗中的猛虎,不發出一點聲音。
這時他悄悄起身,繞過寨門,沿着山崖朝上攀去。
如同猛虎藏起了利爪,只以肉掌在地上移動,他攀爬之時,小心翼翼,無聲無息。
等到離得寨門遠了,才猛然發力,更加迅速的朝上爬去。
卧虎寨的營寨建在山頂,一片廣闊的平岩上一溜都是木材搭建的房屋,當中一間最大,既是議事廳,也是大當家牛震的住處。
無星無月,連燈燭也沒有一盞,寨中諸人似乎都已沉沉睡去。
但烏世鑒知道這是假像,這些人既然在城頭殺人留字,等的就是自己闖入虎穴。
他藏身在黑暗中,輕輕提起身旁一塊大石頭,用力一擲。
砰的一聲,大廳的門轟然打開,果然是虛掩着的,裏面的惡獸已經布好陷阱,只等獵物入籠。
火光閃動,大廳里接次亮起燈燭光亮,一時間到處都是燈火通明。
四周也猛然亮起火把,不知道有多少嘍羅持着刀槍從黑暗中涌了出來。
幾人從廳中衝出,見到地上的石頭,當先一名魁梧漢子望向門外,道:“朋友,既然來了,何不出來一見?”
烏世鑒收斂渾身氣息,一動不動,他這幾天來發現,自己平伏氣息時,當真可以不發出一絲聲響,連呼吸都能控制得若有若無。
魁梧漢子見無人應答,又大聲道:“牛震在這裏等你多時了,你既然有膽子殺我弟弟,又有膽子闖上寨來,便莫要學那鬼鬼祟祟的膿包。”
旁邊幾名嘍羅也大聲喊道:“這般的膽小,不如回家去吃奶去。”
“有膽子的便上前來,一對一的拼殺一番,才是英雄好漢,躲着不出來,算什麼好漢?只是一隻縮頭烏龜。”
但四周一處寂靜,除了卧虎寨中眾的聲音外,再無半點聲息。
牛震望了身旁的韓當一眼,將手一揮,數名嘍羅四散分開,打着明晃晃的火把,將暗處照片一片明亮,都來尋找烏世鑒的蹤影。
突然白光一閃,東面傳來一聲慘叫,一個嘍羅頭顱咕嚕嚕滾落地上,手中的火把也掉落下來。
微微的火光中,只見一條人影一閃,迅速沿着山林竄去。
牛震提起手中長槍,道:“追!”
三名首領齊齊應諾,隨着他便朝東邊山林追去。
追了數十丈遠,只見那人影在樹邊一閃,便不見了。
幾個放慢腳步,凝神戒備,慢慢靠近。
牛震眼尖,已瞧見一人靜靜站在一丈前,無聲無息,心裏吃了一驚,暴喝一聲,身子前撲,手中長槍一槍刺出。
這一槍帶着猛烈的風聲,速度驚人,撲的一聲,直直刺中那人胸口,那人應聲而倒。
他見那人連慘叫也沒有發出一聲,心裏一驚,正要上前察看,卻聽見身後三當家傳來一聲慘呼。
火把照耀下,二當家和四當家臉色慘白,三當家身子從腰已被劈得齊腰而斷,分成兩截,熱血和腸子流了一地。
不遠處一條人影又已穿過樹林,向南逃去。
這人竟是以衣服作餌,自己卻躲在地上,趁着牛震一槍刺出,四人都以為得手,精力一松之際,陡然從地上躍起,一刀便將三當家的攔腰斬斷!
牛震狂吼一聲,睚眥欲裂,身子已經躍起,足尖在岩石稍稍一點,便撲出數丈遠。
他一疏忽間,便被敵人在他眼皮底下斬殺一個當家,他縱橫晉陽十數年,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虧,心裏已經是怒發如狂,連身後的二當家和四當家也顧不得了,一心只要將前面那人一槍刺穿。
前面那人身法好快,有如一隻有山林里穿行的野獸,左伏右竄,有兩次他幾乎以為已經追丟了,但那人雖然敏捷,但終究對卧虎山不熟悉,終於又被他追上。
他眼見那人身影在一棵大樹后一閃,便不見了,心知這人定是躲到了樹后,運力於臂,長槍如龍,將那兩人才能合圍的樹當心穿透。
他要隔着這顆大樹將那人一槍刺穿。
他有這樣的自信,也有這樣的本事!
但當他抽出槍身時,並沒有見到想像中的鮮血,通過那中空的樹身,前面似乎也沒有人的蹤影。
他呆了一呆,猛然想起離二當家和四當家已經很遠,那人武藝這樣了得,若是回頭去截殺,兩人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對手。
不,那人將自己引到這裏來,必然早已想到此計,此刻定然已經回身截殺兩名當家。
他原本以為那少年雖然殺了自己的弟弟,但以自己的本事,去到晉陽取他的性命便是易如反掌。
但二當家的去到晉陽,帶回來消息,說是晉陽城中有玄境高手在,玄炎衛這一兩日間也要到達晉陽,若是自己在城裏動手,保不定被他們撞到。
索性守株待兔,殺了那兩個作證的人,激得少年上山來尋仇。
料想他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血氣方剛,正是自以為英雄了得的年紀,一上得山來,必然要正面死戰,到時便將其殲而斬之。
不,不必圍攻,以自己如今的身手,最多三槍便取了他的性命,到時候挖出他的心肝,用來告慰牛二,再割下他的頭顱,掛到晉陽城頭,看還有誰敢小瞧卧虎寨!
便是玄炎衛要來剿滅卧虎寨,這裏山高林密,洞穴眾多,自己大可從容逃脫。
何況這種江湖上的打打殺殺,玄炎衛又哪裏會看在眼裏?天下的山賊馬賊多如牛毛,也沒見玄炎衛將他們都滅了。
但哪知道這少年竟是出奇的冷靜,先是用計斬了三當家,現在又用計將自己引開。
一想到這裏,他背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回身便奔。
二當家也已經是一流高手,只要抵擋得片刻,自己便可以趕到,想來那少年雖然厲害,也不可能這般快便將一名一流高手,一名二流高手斬殺。
但當他奔出數百丈,在一處平緩的小坡邊停住腳步時,心已經慢慢沉了下去。
一枝火把插在一株枯死的樹杈上,兀自熊熊燃燒,瘦削少年面色從容,正用一塊衣襟細細的擦拭着一把黑柄金邊的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