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雲篇（七）
為了治癒柯亞的傷，時間不等人，這種蠱毒一旦擴散至全身便無藥可救了，他很後悔跟凝牧顏說了那些話，如今想要再次見面已是難上加難，就算見了，該說什麼呢，直奔主題還是說聲抱歉，他佇立在宿舍樓下挪不開步子。
不能再耽誤時間了，為了柯亞只能硬着頭皮面對了。穿過長廊，來到女生宿舍區的外邊，等待凝牧顏的出現，從午後到黃昏，直到天空出現點點星光，終於等到她了。
雲離徑直走過去，站到她面前，咬着牙低聲說道：“柯亞要死了，求你救救他。”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看見他彎着腰祈求着，“你一直在這裏等我？”
“是的。”
“……其實，我早就看見你了，我還以為你是為了……”她本以為是雲離想好了對策可以免除聯姻，不過，她對他還是保留了一份信任，如果換做別人未必這樣，可不知道為什麼，她每次見到他心裏都會平靜如水，彷彿這世界再無喧囂，那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十分可靠。
雲離不知道她的心意，“怎麼了？你有難言之隱？”
“不是的……我……你不是說柯亞有危險嗎？你趕緊帶我去，救命要緊。”
趁着天色漸暗，凝牧顏穿着雲離的男裝，兩個人來到了柯亞的房間，滿屋子的髒亂雜物讓凝牧顏大開眼界。
柯亞渾身冒着虛汗，傷口逐漸化膿，流出來灰綠色的膿液，傷口周圍已經生長出了蠱蟲的卵，密密麻麻，讓人反胃。
凝牧顏問道：“這等痕術倒是少見，他這是什麼痕術造成的？”
雲離答到：“是……雲鋒，柯亞犯了錯，就受到了這種殘忍的責罰。”
“他竟然是這般狠毒之人，對自己的下屬絲毫不留餘地，簡直是喪盡天良。”凝牧顏說道，“不過還算及時，我可以控制蠱蟲的生長，然後全部消滅，接着傷口會一層層的剝離開，這個過程十分痛苦，我可以施法把你麻醉，但是時間較短，你要堅持住，至少要半小時，我將使用藥靈術治癒，傷口很快癒合，不過這一片皮膚全都會壞死掉，這跟普通的皮膚癒合不同，被蠱蟲影響的皮膚是永遠不會癒合的。”
雲離問道：“你剛才不是說可以癒合嗎？”
“癒合的是皮膚之下的傷，而外皮受到蠱蟲的影響失去了生長能力，最後這一區域的皮膚只能露着肉……”
“沒有辦法長出新皮嗎？”柯亞問道，“實在沒辦法就這樣吧！我又不是女孩子不在乎什麼美醜，牧顏，你儘管下手，我相信你。”
牧顏說道：“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有一塊新的皮植入傷口出就會癒合的，不過只能是別人的皮膚……”
這時，她注意到了雲離的眼神和表情，一個溫暖又堅定的微笑，她大概領悟了他的用意。
“不用別人的皮，我不在乎的，牧顏，開始吧！”柯亞通過葯靈術的麻醉術逐漸昏睡過去。
雲離望着柯亞，他決定了用自己的皮幫助他，“牧顏，你需要多大一塊皮肉，你儘管說。”
她沒想到雲離為了柯亞能夠做出如此決定，他可是小王子啊！在她心裏小王子是何其尊貴之人，如今卻為了一個普通人割肉救命，看來她需要重新認識他了。
她不忍心，說道：“你真的下定決心了？我可以在你的皮膚局部施法止痛，但是過後你會劇烈疼痛，痛感生不如死……”
“柯亞是我最好的朋友，同樣你也是，換做是你，我也會這麼做的，為了朋友我心甘情願，只是不想看到他痛苦下去了。”
“小王子的恩情，柯亞他一定會萬分感激的。”
“嗨！我猜得到，他一定會罵我是蠢貨的。不說了，牧顏，我們開始吧！”
經過治療，柯亞的病情有了很大好轉，但由於身體極度虛弱一直處於昏睡狀態，恰巧的是今天是雲離在聖格學院的最後一天，本想和柯亞好好道個別，不知道下次再見何年何月。
他站在學院門口正要離開，看見凝牧顏、伏蘭利，沉星和阿美杉都來送別，從小到大孤單久了，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情況，沒想到這輩子還能有此一別，唯獨缺了柯亞，但他已是心滿意足。
他有很多話想對牧顏說，但是心中缺少底氣，欲言又止，反倒是她主動了。
“小王子這一走，有什麼打算嗎？”
雲離心中早有計劃，他這次回去並不是簡簡單單的居住在浮海宮，他定是要找到屬於自己的那片天空。
“我有很多事要做，為了我自己，還有你們，特別是你，之前的冒失我很愧疚，不過我不後悔，那是我的真心，既然我已表明，就不怕你拒絕，牧顏，我最後一次問你，如果有機會可以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你願意冒險一試嗎？”
凝牧顏聽出了他話裏有話，難道他有計策？
“每個人活着都是在一步一步的冒險，所以你想說什麼？”
“你只管說願不願意，其他的交給我。”
真摯的眼神，堅定的誓言，她的心隨之波動了，“我不知道……小王子……謝謝你，你有你的人生，不值得為我……”
“為心中所愛，為心中所想，人活一世圖的就是順心，無論結局如何，我都願意，你呢？”
凝牧顏從來沒有想過有這樣的人說這樣的話，她的心早已融化，“如果有機會，我願意！”
“你、我、柯亞，還有千千萬萬像我們這樣的人都在屈服於命運活着，為什麼我們不能自己選擇出路，要麼變強要麼選擇死亡，我可不想窮盡一生還過着身不由己的生活。牧顏，等着我，總有一天，你會自己選擇你的命運。”
再次回到浮海宮，所有人的命運在此刻全部連在了一起，那些久藏於黑暗的萌芽終於到了曝光於天下的一刻，血意與殺戮奔騰而至，夢痕渡的末日即將到來。
“暗夜”究竟是何意？那日在柯亞的房間偷窺的信件上這兩個字成為了關鍵，看來雲鋒和“暗夜”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可惜現在身在浮海宮，不能隨意走動，之前在聖格學院經常和柯亞在一起，偶爾能探聽到一些雲鋒的消息，但是大多是無用的。
既然重返浮海宮，絕不能坐以待斃，雲鋒視自己為眼中釘，遲早會對自己下手，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不知道雲鋒會使出什麼陰謀詭計。
雲離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他想找到雲松的線索，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之前只是從旁人口中聽聞雲松的死訊，但是並未見其屍首，他覺得此事必有蹊蹺，或許雲松還苟延殘喘的活着，也是說不定，當日為了救自己，雲松捨生忘死，這份恩情必會歸還，雲離不想欠任何人。
十天後，噩夢終於到來。
一大早，雲離和往常一樣待在自己的庭院裏，雲鋒的到來讓他從睏倦中立刻清醒，不知道這隻狐狸又要搞什麼鬼把戲。
雲鋒剛進院子就十分熱情：“小離，你回來這幾天我一直在魔法研究所忙，今天終於見到你了。”
“二哥，你還是這麼有精神，一點都沒變。”雲離裝作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躺在搖椅上。
“你這個樣子跟八十歲老頭子一樣，整天遊手好閒，如果你閑着無聊，我可以幫你找工作。”
“謝謝二哥，不用費心，我有很多事要做，沒必要讓別人知道我要幹什麼。”
雲離的話嚷雲鋒覺得很刺耳，但兩人依舊是心平氣和，直到雲鋒提到了雲松。
“那日雲松捨身救你，你倒是無所謂，他可是受到了懲罰，你想知道他的近況嗎？”雲鋒試探問道。
雲離停止了呼吸，然後慢慢站起來，“你想說什麼就直說，我最討厭故弄玄虛，之乎者也的。”
“雲松還活着。”
“他在哪？”
“你想見他，今晚就去浮海大殿，我等你。”
“那裏可是離父王的寢宮不遠，你想幹什麼……我憑什麼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會在那裏等你，之所以選擇在浮海大殿，因為那可是浮海宮裏最安全的地方。”
雲離心中矛盾得很，不過雲鋒應該對自己不會有什麼惡行，再怎麼說這裏是浮海宮，作為二王子，他總得懂得收斂。
夜裏，雲離隻身一人隱藏在大殿角落，身邊幽暗的燈光猶如鬼魅的深瞳窺伺着這裏的一切。
這時，大門打開了一道縫隙，走進來了一個人，距離雲離不到十米的位置，腳步聲戛然而止。
“小王子，你在嗎？”
這熟悉的聲音分明就是雲松！
雲離走出來，十分激動，“你還活着！我本打算這次回來給你報仇的。”
“小王子，你不該回來的，你快走吧！離開浮海宮，走的越遠越好！”雲松的話讓他異常驚訝，似乎有什麼危險潛伏在身邊。
“你在說什麼？”
“浮海宮要發生大事了，小王子，我知道一個地方可以躲避這場禍事。”
雲離越來越覺得奇怪，而且雲松是他從小到大的死黨，什麼稟性什麼脾氣他都了解，可是現在的舉動讓他摸不清頭腦。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雲松回答道：“有人要誣陷你謀反，一山不容二虎，小王子，我們走吧！”
雲離突然對雲松有了戒心，多日不見，好像是變了個人，“今天雲鋒讓我在這裏跟他碰面，為什麼出現的是你？你已經是他的人了還是有什麼陰謀？小松，我一直當你是最好的朋友，你有什麼事千萬別瞞我。”
“小王子，我的命是二王子救的，不過你放心，我不是他的人，這次他約你就是為了讓我們重逢，而且不久之後浮海宮要遭難，二王子要我帶你離開，離開王都這個是非之地。”
“雲鋒他要做什麼，我看謀反之人是他吧！他終於是要挑戰父王了。”
“小王子，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以後我慢慢向你解釋。”
“我是夢痕渡的王子，浮海宮有難我怎麼會逃走，而且你也是雲氏宗親……我不想一走了之。”
突然，整座大殿黯然無光，只留下一盞殘燈，一個黑影出現在兩人的旁邊。
雲離擋在雲松的身前，注視着慢慢移動的黑影，“什麼人？別裝神弄鬼的，有話直說。”
黑影逐漸消失，一團青煙掠過，走出來一個人，“小王子，別來無恙。”
雲離定睛一看，來者正是公孫刺客家族的小少爺，公孫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