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劉協站在廊下喂鴿子,這一籠鴿子被他養得個個體型溜圓,乍一看,像一籠兔子球,哪還有鳥類的流線型身體。
陸遜在旁道:“皇上,這麼喂下去飛不動了。”
劉協道:“噯?不積點肉怎麼飛得遠呢?”
陸遜想說點什麼,但是看着鴿子圓滾滾的身子和劉協漸團的兩頰,到底沒說出來。
劉協問:“甘寧在營中沒鬧事吧?”
陸遜道:“甘興霸治軍還可以……皇上怎麼來問我?”
劉協挺討人嫌地張嘴笑起來:“就是想起來問一句。”答都答了你才知道啊?
陸遜扁着嘴,能怎麼的?又不能咬劉協。
這兩天外頭鬧得很厲害,刺殺者是張繡的消息並沒有傳出去,但即便大臣們不知道是張綉,還是忍不住往曹操身上想,朝堂上不敢亂瞟,上朝下朝的時候三三兩兩的沒少盯着曹操的脊梁骨下咒。
曹操倒是坦然,以前屈身侍奉董卓伺機行刺的時候,被王允那票臣子戳脊梁骨他就沒怕過,現在更沒有怕的可能。
只是他越坦然,孔融他們就越看他不順眼,參他的表都要把劉協的御案壓塌了。
漢制丞相可以建府,不是居住的府邸,而是丞相自己治政的一個班組,叫做府,就像皇帝的“宮”一樣。
劉協不好一下子讓曹操坐實,免得又激化矛盾,但逐漸地把一些政事分往相府處置,反正有劉備在宮和府之間來回跑,省了劉協不少操心。
除了劉備,似乎荀彧和陳宮也常去相府。
對此,劉協喜聞樂見。
事情正在向著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
旁邊陸遜瞅見曹丕和劉曄進來,對劉協說了聲,劉協擺手,黃門便讓他們直接進來了。
兩人都先把籠子裏的幾個“球”看看,再向劉協行禮。
“案子有眉目了?張綉因何行刺?”
劉曄袖手道:“張綉和另一個人一路,自并州太原郡而來,歸附丞相時日不久。”
劉協點頭:“賈詡,朕知道此人,總不會是張濟要謀刺朕吧?”
劉曄道:“原因還未查出,但那天夜裏賈詡已出城逃走了,此事必跟他脫不了關係,黃將軍已派出快馬前去追捕,臣來請皇上下旨封關設卡。”
相府就可以下這個命令,曹操為避嫌不過問此事,劉曄果然乖覺,直接來請示劉協。
劉協手下已有諸葛亮、陳宮、荀彧、荀攸、郭嘉這群善謀的人,可還是挺貪心,捨不得賈詡,道:“必須活捉賈詡,不要傷他性命。”
劉曄道:“臣遵旨。”
劉曄走後,陸遜進屋去沏茶,曹丕道:“皇上又起惜才之意了?”
劉協“咕咕”叫着,逗鴿子:“子桓,你說,它們夠胖了不?”
曹丕道:“有些人可用,有些人不可用,不可一味以才衡量。”
劉協抓了一小把粟米放到鴿籠碟子裏,幾隻鴿子擠過來搶食。
“朕要把它們再喂胖點,免得你跑得太遠了,追不上。”
曹丕一時說不出話,站後邊看着劉協的後腦勺。
劉協等了會,曹丕居然不擠點傳誦後世的感人詩詞出來,木愣愣地,難道因為愛上了他,文藝細胞死光了不成?那些詩詞劉協聽不太懂,不過上次曹丕送來那首就讓幾個侍中議論了半天,再讓他擠點出來炫耀炫耀,滿足下虛榮心也好啊!
又一會,一把粟米都喂空了,幾隻鴿子歪着脖子“咕咕”看他,傻不拉嘰的。
劉協暗暗嘆氣,曹丕是越來越內斂了,儘管沒像以前那麼裝傻充愣,可他那本性真是夠悶的。
正嘆着氣,後背忽然被碰到,劉協側臉一看,囧……
衛尉大人的IQ不知啥時候掉了下去,一臉痴獃地貼他側後邊,開蹭。
“子桓……”
朕不是木天蓼,你也不是大喵。
說了曹丕也不知道什麼是木天蓼,還是別白費口舌了。
不愧是曹操的兒子,一時陰沉狠戾,一時傻缺率直,都在一個人身上,還不覺得不協調,不知道將來會不會也跟曹操一樣發展出很多個性。
籠子裏的幾個球也擠在一堆,學着主人蹭蹭?有一隻被擠滾下去,扇着肉翅膀狂拍幾下才爬回去。
劉協望着門裏的陸遜道:“伯言,真被你說中了……”胖過頭了。
可是不喂胖了又怕曹丕去得太遠,傳不了信,嘆氣。
陸遜十分面癱地瞧着IQ直降的曹丕,安安靜靜地震驚到無以復加。
要帶兵也不可能馬上就讓曹丕去,但劉協的心情沒法說,總覺得一晃眼的,曹丕就不會在面前了。
“子桓……”
黃門剛伺候劉協沐浴完,換了褻衣,曹丕來了,一群黃門很識相地不必趕,便都盯着地上躬身退了出去。
曹丕在府內有住處,只是從來沒去睡過,唯一用到的時候,就是回去沐浴更衣什麼的。
此時頭髮還微微濕着,怕劉協等,不及擦乾便束好過來了。
他卸了甲胄,換回長袍,純黑淺毛闊緣,衣上有淡黃魚紋飾,質料厚重,可走得一快,兩爿翻開,外袍底下的長衣貼着胸腹,把結實的胸線勾勒出別樣的性感,看得劉協一呆。
武將的剛勁是種美,文士的風雅也是種美,曹子桓卻是把這兩種風格融為一身了。
“不出去帶兵了,好么?”
這麼個招蜂引蝶的傢伙,再長下去還了得!?
無怪乎甄宓、郭女王那些女人為他斗得你死我活,就這荷爾蒙散發得……都能熏翻人了!
劉協聳聳鼻子,老覺得曹丕周圍的空氣里有一股說不出的味。
曹丕一愣,給劉協披上衣袍,牽手走回寢室:“哪裏不舒服?”
劉協靠在曹丕肩上,心裏嘆着:以後這裏更可依靠了……
可是呢?
曹子桓是個薄情寡義的貨。
三心二意,見獵心喜!他爹曹操還念舊情,他則翻臉無情,小時候缺愛搞的?
劉協想着事,不吭聲。
曹丕也不追問,讓劉協窩在榻上愛想多久想多久,自個取了酒器燙酒。
劉協問:“子桓覺得,什麼樣的人最美?”
曹丕笑起來,眼睛上下一掃,把劉協通身看一遍。
劉協囧道:“不是問你最喜歡的!問你覺得哪一種人美,不論男女?”
曹丕道:“美有百種,少有少之美,老有老之美,各自不同,咸宜分之?”
劉協瞪眼——就知道你什麼都愛了!
“泛泛而談啊?具體點。”
曹丕疑惑:“做什麼問這個?”
劉協扯開錦被,披到身上:“問你你就說!反問起朕來了!”
曹丕把劉協看了一陣,拎不清。
“不說便問罪么?”
劉協很無賴地點頭:“正是!”
哪知聽到這個,曹丕眼裏一閃,又問:“什麼罪名?怎麼責罰?”
劉協指着他,用鼻孔看:
“心裏有,偏不說,這叫陽奉陰違欺君罔上!論罪……當黔。”
曹丕嘴巴一歪,笑起來:“還沒忘啊……”
劉協得意:“朕當壯年,豈會忘事?快說罷!休要再尋借口。”
曹丕坐那隨便把手一搭道:“臣願受刑。”
“……”劉協眯眼,好個刁滑的傢伙!生怕說了美醜被對號入座吃飛醋,索性閉緊嘴巴來個死也不說。
酒氣蒸騰,熏得屋裏一股暖意逼人。
劉協扒開錦被,膝行兩步,坐到曹丕身後,也不管曹丕正往漆耳杯里盛酒,把曹丕身上外袍扯了開來。
“卿既自選受刑,朕就不客氣了。”
曹丕笑着,把漆耳杯換手,讓劉協把袍袖從手臂上褪下去,底下深衣束了大帶和革帶,劉協本想繼續脫下去,碰到曹丕沒全乾透的頭髮,捨不得了,先拔了簪子取了發冠,卷了絲絛放到一邊,再散開發髻披落在背。
曹丕把漆耳杯遞給劉協:“怎麼了?”
劉協不去接杯子,從后抱住曹丕,懶洋洋地靠着。
曹丕見他不喝,自己喝了,任劉協抱着,外面不知什麼地方傳來彈唱的聲音,還有人高聲笑語。
曹丕一動,劉協忙抱緊些道:“那是奉孝,喝醉了吧,不要管他。”
曹丕道:“沒想管他,郭奉孝這性子,跟四弟倒是很像,一樣狂放不羈。”
劉協把玩着曹丕革帶上的金帶鉤問:“曹植才幾歲,你就知道了?”
“單憑心意而為,乃是天性,怎會改?”曹丕反問一句,又撈了袖子去盛酒:“伯和,學守宮附我身上,何感?”
守宮就是壁虎,劉協被取笑也不撒手,曹丕動,他跟着動,被那一頭細軟濃厚的頭髮擦着臉,心裏想:聽說心思細膩的人,頭髮也很細,果然如此。
曹丕有北方人典型的骨骼,粗壯,所以這點年紀就有厚實的身板。
漢時衣袍寬大,闊袖曲裾,只要別長成董卓那樣,端立或者坐卧行轉都有衣裾洒脫的卓然風姿,大帶寬約一掌,及腰一束,挺拔身形立即顯現,還有一條革帶置玉鑲金,粗獷簡單里平添細緻華貴,比西服什麼的好看太多~
劉協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衣服讓曹丕好看起來,還是曹丕讓那身衣服十分順眼。
他連自己穿什麼都不會上心,只有偏好深色這一個愛好,倒是第一次這麼仔細地去琢磨人身上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