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救命稻草
牆壁上的畫框難道是幻覺？主治醫師的那句“兒子，快醒醒……”難道是幻聽？伊文低下頭，打開手機微信，點開署名爸爸的頭像。
那句“兒子，快醒醒！”還在，自己發過去的那條大概17秒鐘的罵罵咧咧語音也還在。他律動手指，發了條信息過去：你到底是誰？
幾秒鐘后，手機嗡嗡響了兩聲，爸爸回信息了：兒子，快醒醒！
……
……
自打扇了主治醫師一巴掌后，所有人跟伊文說話都只說這句：“兒子，快醒醒。”來換藥的護士話不多，畢竟伊文在整個醫院都出名了，她不敢跟他多說話，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但她也輕聲細語地管伊文叫兒子，並且讓他快醒醒。
主治醫師自不必說，他每句話都是“兒子，快醒醒。”用肯定的，否定的，疑惑的，質疑的，恨鐵不成鋼的……各種各樣的語氣。
他們在伊文眼裏，就像一堆嗡嗡叫着瞎佔便宜的臭傻子。
“滾開！”
伊文總有受不了的時候。在周圍的人看來，他的精神病特徵越來越明顯了，他會無緣無故地發火，咒罵他人，情緒極不穩定。
“你見過這樣的病人嗎？”病房玻璃門外，主治醫師對前來交接的精神病院醫師說道：“他聲稱所有人都管他叫兒子，還讓他快醒醒，他還說牆壁上掛着一個畫框，裏面也寫着‘兒子，快醒醒！’。”
“也許他並不屬於這個世界。”精神病院醫師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說著讓主治醫師眉頭緊皺的話，他的法令紋很深。他突然沖主治醫師伸出手來，客氣道：“您好，我叫伊合財。”
“您也姓伊？”主治醫師順從地握了握他的手：“您在開玩笑吧？”
“呵呵！”伊醫師開懷一笑，拍了拍主治醫師的肩膀：“別那麼緊張。不過仔細想想看，對伊文來說，這個世界也太荒謬了不是嗎？無論男女老幼，人人都爭着搶着做他的爸爸，所以我才說：‘也許他並不屬於這個世界。’我是站在伊文的角度說的，精神科的醫生都要學會換位思考，才能做到充分理解病患。”
主治醫師皺着眉頭搖了搖頭，但他沒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腦子裏產生了這麼一種想法——這個精神科醫師有沒有可能就是伊文的爸爸？伊文病歷上的年紀是30歲，伊合財看上去55歲左右，歲數上蠻相當的。
“別那麼緊張，在精神病院，這種病人是小兒科。”伊合財又拍了主治醫師一下，主治醫師這才沒那麼緊張了。他對自己產生奇怪的想法感到非常羞愧，陸續搬離病房的病患家屬們說得沒錯，就算精神病人沒有腿，在這樣的病房裏待下去遲早也會跟着一起得精神病。
主治醫師也覺得自己是越來越神經質了，這麼一想，腦子裏突然冒出來的那些奇怪想法也就煙消雲散了。
他點點頭，看上去鬆了口氣。這幾天可真是把他折磨慘了，院領導也批評他，病人家屬也來糾纏，上擠下壓的。辦公室抽屜里那封辭職信，差點兒就遞交上去了。
他透過房門玻璃看着病房內孤苦伶仃地伊文，卻一點兒都不再同情他。他原本是同情他的，但現在他只希望他快點離開這裏，越快越好。
“你會把癌症的事告訴他吧？”主治醫師嘆了口氣道：“我實在沒法和他溝通。”
“沒問題。”伊合財點點頭。
“真是幫了大忙了……”他由衷地對伊合財表示了感謝。
伊合財卻笑了笑道：“應該謝謝您才是。”
他推門而入，來到病床前，俯下身子，用極小的聲音對伊文說道：“別說話，跟我走……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伊文心裏一驚，他沒法不驚。因為這幾天，所有人都只跟他說“兒子，快醒醒！”這句話。
他眼睛都瞪圓了，就像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伊合財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伊文別出聲，伊文拚命點着頭。
……
……
伊文的新病房夠安靜，也夠寬敞，佈置得相當溫馨，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病房，倒像是個酒店經濟間。
床頭牆壁上貼着灰色軟包，窗帘顏色很素，但叫不上來。除了床之外，房間裏還有大小適中的茶几，扁平的數碼電視，寬敞的寫字枱，帶有溫和燈光的洗漱台，黑色的咖啡機和吹風機，噪音很小的空調，旁邊是獨立的衛浴間，一切都準備得很周道。
床很軟，褥子很乾燥，空氣里也沒了消毒水的味道。這種黑白灰風格的顏色搭配，也讓伊文覺得很享受，儘管纏繞在腿上的紗布在滲血，但自打進來起，他的心情就一直保持着平靜。
進來的時候，他也看到過其他精神病患者的房間，都沒有這間好，這間好像是VIP房間。
他摸起遙控器，打開數碼電視。心情一放鬆下來，他就想看個電影之類的，給自己找點兒事情做，太平靜了不好，容易胡思亂想。漆黑的熒幕突然變成一片白，緊接着出現了一行字：兒子，快醒醒！
“你他媽了個巴子的！”伊文鬆弛的神經一下就繃緊了，他惡狠狠地關掉了電視機，這莫須有的爸爸真是如影隨形的狗皮膏藥，甩都甩不掉。
手機就在旁邊，但他已經把它給關機了。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他的微信和短訊上都有個紅色的99，所有的信息內容都是：兒子，快醒醒！
……我真的瘋了嗎……
伊文從床頭柜上的煙盒裏抽出一根香煙，把過濾嘴那一頭的填充物摘掉，然後將本該被點燃的那一頭放進嘴裏，用火機點燃橙色的過濾嘴外包紙。煙紙着的火差點燎着他前額的頭髮，這股煙吸進肺里之後，他的腦子裏就好像被攪屎棍攪過一遍。
開門聲突然響了，把伊文從普通醫院帶來這裏的那傢伙進來了。
他竟然穿着個黑色斗篷！伊文心裏暗罵了一聲：媽了個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