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拜師
錢文欽點了點頭,道:“錢某投入青鷂派后,掌門師兄對我傾心相敬、絕口不提過往,錢某自也於幫務殫精竭力。可惜紙包不住火,幫中不知怎地漸漸傳開我當初通敵入倭之事,掌門師兄雖於人前極力維護,但事情既已做下,又怎能堵住廣眾之口?到後來驚動了老家寧海縣,衙門裏發來好幾回關提,都被掌門師兄壓了下去。這日掌門師兄尋着我道:‘錢師弟,常言道“浪子回頭金不換”,我青鷂派門下能有你這樣的好漢,那是本派和翟某人的福氣;只是人言可畏,師弟雖是坦蕩蕩的漢子,令堂貴眷卻皆在鄰府的普陀山,如寧海縣這般左一回右一回雪片也似來書,我這裏固不怕甚麼一長二短,卻恐牽累老弟家人失了容身之所,那便糟糕之極。’
“錢某雖一直未敢與老母妻兒相認,平日多託人往普陀島送米送柴,也漸聽到些風聲傳出,說她們乃是假倭親屬,此刻聞聽師兄之言,更加心焦如焚。掌門師兄道:‘我心下有一個主意,想與師弟計較。當日保下師弟那位祝酋兄弟不是別人,乃是南昌寧府的世孫小王爺。他自小便習練武藝,愛與武林朋友結交,每常化名行走江湖。’我聞言心中一驚,暗道:‘朝廷嚴令藩王宗室不得擅離封邑,這位小王爺好生大膽。’掌門師兄又道:‘翟某左思右想,不妨便由我作個書子,薦老弟前往南昌小王爺門下,遠離此處是非之地。只須寧海縣尋不着師弟,我這邊便好作復,也不至牽連老弟家室;普陀島上柴米油鹽翟某日常自會照看,師弟無須憂心。’錢某自思別無他計,當即流淚拜別掌門師兄,持書往投南昌王府,小王爺見到我十分驚喜,當即欣然接納。只是若被王爺得知錢某舊日之事,定然不能相容,小王爺便替我隱瞞身分,安排錢某在王府做了名賬房師爺。”
冼清讓笑道:“如此說來,小王爺確於錢先生大大有恩。令弟早先探得消息,說你十多年前便已不知所蹤,莫非先生在青鷂派時日不長?”錢文欽點頭道:“不錯,彼時流言四起,錢某掩瞞不住,只得匆匆投奔王府;屈指算來,我在台州跟隨掌門師兄也僅一年有餘。”冼清讓點頭道:“難怪以先生之精明強幹,‘翻天鷂’卻在江湖上名頭不響。”錢文欽道:“小王爺又每隔數月遣人往浙江打探消息,報知錢某老母妻兒平安,此恩此德永世難報。”
冼清讓嘆道:“小王爺為先生之事盡心儘力,着實可敬可嘆。然據本座所知,先生也並非無以相報王府,亦曾幫過小王爺一個大忙。”錢文欽臉色微變,道:“錢某無足輕重之人,怎會有甚幫到小王爺?”冼清讓笑道:“小王爺得拜日本國劍聖念阿上人為師,難道不是閣下牽線搭橋?”錢文欽身軀一震,張口欲言又止。冼清讓輕嘆道:“尊駕不必相瞞。先前賢昆仲與駱大俠、兩位堂主在南昌飲酒,席間講到念阿上人殺死顏驥掌門一事,先生登時神色有異,又怎能瞞過‘五雲掌’之眼?”錢文欽聞言默然。
冼清讓又道:“聽說先生早前曾遇家父,我爹爹只在你耳邊講了一句話,便嚇得先生有如驚弓之鳥抽身遁走,不知家父到底說了甚麼?”當日文奎化名落星樓主與景蘭舟在南昌相見,曾出手教訓出言不遜的史森之子史沛殷,錢文欽也同在場;後者聽了文奎輕輕一句耳語,立時神色大變、倉皇逃去,冼清讓曾聽景蘭舟提起此事。錢文欽驚道:“這話……這話從何說起?敢問宮主尊翁台甫?”冼清讓道:“家父文公乃思過先生門下大弟子、景少俠的師兄,便是當日你在南昌所見的蘇先生。”錢文欽聞言面色蒼白,喃喃道:“原來……原來如此。”望了朱奠培一眼,後者淡淡地道:“既是文奎大俠有言,錢先生但說無妨。”
錢文欽遲疑片刻,道:“不錯,念阿彌大師確是在下引薦給小王爺。當年念阿大師自日本乘船前往中土,座船在大陳島附近被風浪打翻,抓住一塊船板在海中漂流,恰為錢某所救,將他帶到大陳山倭寇居所,不料倭寇頭領九鬼隆房對之敬若神明,命手下盡心服侍,我才知這老僧在日本竟有劍聖之名。念阿彌大師不喜倭寇殘暴,只在屋中坐禪冥想,不甚與人交談,對錢某卻還不錯,常同我聊些中國武林人物,又講到他此行欲往龍虎山尋耆山天師比武,我搖頭道:‘不成啦,倘若在下所知不差,耆山天師仙逝已二十年了。’
“念阿彌大師聞言大為震驚,問道:‘耆山真人武功出神入化,怎會歿於壯盛?’我道:‘這便不得而知。’念阿大師又問:‘龍虎山現任天師是誰?’我道:‘應是其弟西璧真人。’念阿大師默然片刻,道:‘故人不在,實令我扼腕痛惜。不過西璧子亦是劍術高人,尋他也是一樣。’念阿彌大師在島上休養數日,便欲動身起航,指名要錢某相送。我將他送至迂江入海口,道:‘中國因倭寇之故頗為憎惡日本武士,大師此行保重。’念阿大師緩緩道:‘居士本性非惡,為何要助日本浪人殘害本國百姓?’錢某聞言羞愧不已,道:‘在下為生計所迫,實在情非得已。’念阿大師嘆道:‘人各有志,不能強求。錢居士,前日你救我一命,老和尚向來不欠人情,居士今後如遇難事有求於我,老僧必不推阻。’當即辭別而去。”說到此處,又向錢文釗道:“那幾日你恰巧不在島上,故而不曾得見大師。”
冼清讓笑道:“原來先生與念阿大師竟有這段緣分。不知你二人後來又是如何重遇?”錢文欽道:“之後過得數月,錢某便遭青鷂派伏擊,其後之事諸位已是聽說了。我投入王府後見小王爺始終悶悶不樂,有一回忍不住開口相問,小王爺道:‘小王自幼習武,也曾多拜名師,可惜我天資愚魯,始終不得要領。近來我有幸遇見一位大高手,想要隨之學劍,對方卻不肯收我為徒。’我心道:‘武林中人收徒須講緣法,小王爺身分雖然尊貴,這事確也勉強不來。’小王爺又道:‘我已懇求那位武林前輩兩次,想着今日再行往詣,對方如若堅持不允,我也盡了三顧茅廬之禮。先生若是無事,不妨與我同行。’
“我聞言自無不允,小王爺領我到了西山葛仙峰,三轉兩轉到得山中一處岩洞,向深處朗聲道:‘晚輩朱奠培執禮求見上人,攪擾之處尚希見宥。’過得片刻,洞內傳來一個聲音道:‘小王爺,老和尚已然說得十分明白,我眼下並無收徒之念,你不用白費力氣。’我聽這話聲十分熟悉,不由微微一怔,道:‘敢問可是念阿彌大師么?’那洞中之人‘咦’了一聲,自石林深處走出,果然便是念阿大師。後者見了我道:‘錢居士如何在此?’我向之躬身行禮道:‘當日承蒙大師點撥,錢某如今悔過自新,乃小王爺門下幕客。’”
冼清讓聞言微微一笑,道:“接下來之事自不必講,念阿上人定是瞧在先生之面,答應收小王爺為徒,對么?”錢文欽點頭道:“不錯,錢某見小王爺拜師之意極誠,便也出言懇請,大師念及當日錢某相救之事,這才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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