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金陵初見
夜色中,秦淮河兩岸燈紅酒綠,楚流風尋了一個茶樓,坐在了臨窗二樓靠近秦淮河的雅座上。
喝了會茶,一陣琴瑟之音,忽高忽低的由河面傳來。
不遠處,一艘三層畫舫從下游緩緩駛了過來,畫舫頂層的前艙內,若隱若現有位綠衣少女,正在彈奏着曲子。
畫舫二層,有十幾個黑衣人在警惕的看着秦淮河兩岸。
楚流風想,這少女什麼來頭,好大的場面,不是高官的子女就是巨富人家,要不哪有這樣的排場。
畫舫越來越近,綠衣少女彈完了一首曲子,推開門走到前面甲板上,嘆了口氣忽又唱到:
“草合離宮轉夕暉,孤雲飄泊復何依!山河風景元無異,城郭人民半已非。
滿地蘆花和我老,舊家燕子傍誰飛?從今別卻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歸。”
唱的卻是宋代民族英雄文天祥的詩句,綠衣少女聲音凄婉,眼神哀怨,似有對故人和過去的無限懷念和感傷,也隱隱約約感到對現狀的無奈和擔憂。
楚流風不禁難過,國事之艱難,連小女子也如此心驚和惆悵。
綠衣少女心情恍惚間,忽然兩條人影箭一般的從對面的河岸邊,飛向了畫舫,流風看身影很像耶律無戈和龍行尊者。
想起陽西真的失蹤,楚流風趕緊向船上綠衣少女大喊道:“小姐當心,有賊人。”
兩條人影已經落到了畫舫二層,和畫舫上的黑衣人交了手,楚流風看身手就確定是耶律無戈和龍行尊者無疑,畫舫上的黑衣人身手竟也不弱,還在抵抗着。
突然間,龍行尊者一個大力金剛掌,霍霍擊飛了圍着他的幾個黑衣人,趁着耶律無戈纏着另外幾個黑衣人,一個鶴舞九天,就要竄上了畫舫三層。
楚流風再也不敢怠慢,從茶樓的窗口飛上了畫舫三層,楚流風剛剛站穩,龍行尊者排山倒海的掌力就到了。
綠衣少女已經退到了畫舫三層艙內,楚流風不再客氣,抵住了龍行尊者的攻擊后,對龍行尊者大下殺招,龍行尊者看到竟是楚流風,不禁一怔,因為沒帶禪杖被攻的有些手忙腳亂。
岸上應天府夜訓的城防司官兵已經接到警報,兩邊都有幾十號人彎弓搭箭,就是不敢朝畫舫上射,怕傷到綠衣少女等人。
耶律無戈這時候在畫舫二層喊到:“尊者得手了沒有?”
龍行尊者一邊守着楚流風的攻勢,一邊道:“點子有點硬,拿不到人了,我們走吧。”
龍行尊者說完,雙手大力金剛掌運足十成功力向楚流風打去,楚流風避其鋒芒後退了幾步,龍行尊者趁這機會從畫舫飛縱到對面岸上。
耶律無戈這時也到了岸上,城防司官兵十幾個人圍了過來,遠處的官兵也紛紛射箭,射過來的箭雨,都被龍行尊者二人擊飛,圍上來的官兵一交手,因為功力相差太遠,已經有幾個人受傷倒地。
楚流風這時候也到了岸上,又向龍行尊者擊去。
龍行尊者拾起地上官兵丟下的一把長刀,二人打了幾十招,卻是不相上下。
那邊耶律無戈已經把城防司官兵殺傷大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了起來,楚流風心裏大喜,大隊官兵趕過來,龍行尊者和耶律無戈再想逃走,就沒那麼容易了。
這時,馬蹄聲已經到了近前,楚流風看到卻又是黑水老怪那架鐵車,難道那架鐵車沒有損毀。
一陣怪笑聲從鐵車內傳了出來道:“你倆還不上車,明軍的大隊官兵就到了,這次沒得手,下次再來。”
旁邊的耶律無戈,一躍而起就飛上了鐵車。
龍行尊者也是霍霍幾刀,凌厲的攻勢,流風不得不退了幾步。
趁這功夫,龍行尊者也向鐵車縱去。
龍行尊者剛剛搭上鐵車,楚流風撿起軍兵的一把寶劍也刺到了他的背心。
楚流風正要慶幸這一劍下去,龍行尊者肯定會受傷墜下鐵車,能抓住他一個也好。
這時,一股極大的力量,忽的盪開了楚流風的寶劍,又是一掌打向了楚流風的前胸。
楚流風右手的寶劍,已經被盪開了,人又在半空中,情急之中,只好左掌迎向了擊來的一掌。
但還是晚了,那人的掌力震開了流風左掌,直透楚流風的前胸。
楚流風措不及防,一個跟頭就從半空中栽到了地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黑漆漆的鐵車上,夜色中看到一個紅髮老人,正是黑水老怪索無常翻着怪眼看着楚流風道:“小鬼頭,先留你多活些時日,下次再看到老夫必殺你。”
紅髮老人說完,催着鐵車已經如飛而去。
楚流風手捂着胸膛,一邊咳嗽,一邊沿着秦淮河走着,黑水老怪這一掌確是很是厲害,想到金人如此強橫,不禁有些懊惱。
走了一會,幾個黑衣人從後面追了上來,為首一個黑衣人躬身道:“剛剛公子出手救了我們小姐,又受了傷,小姐吩咐我們請公子到畫舫上一敘,畫舫上也有上好的療治傷葯。”
楚流風淡淡說道:“那就不必了,你們請回吧。”
幾個黑衣人不知道再說些什麼,有些不所措。
楚流風正要繼續向前走,忽的聽到一個聲音:“你受了傷,還要逞強嗎,先到畫舫上用些葯,再走不遲。”
楚流風聞聲看過去,不知何時,那三層畫舫已經停靠在了岸邊,說話的正是那綠衣少女。
楚流風不知怎麼的,看到綠衣少女天姿國色,氣質華貴,竟似乎有一股不可抗拒的魅力,不由自主的和幾個黑衣人上了畫舫。
到了畫舫三層,綠衣少女莞爾一笑道:“謝謝公子出手搭救,這些是什麼人,也來捉弄小女子呀。”
“這兩人是金人的打手,叫小姐受驚了,金人來了就要趕跑他們,這是應該做的事,小姐不必客氣。”
綠衣少女聞言沒有作聲。
帶着楚流風上來的一個黑衣人,站在一旁惶恐不安的半躬着身,驚慌道:“小的們該死,讓主子受驚了。”
“沒事了,退下吧。”綠衣少女平靜的說著。
黑衣人聞言,匆匆的退了下去。
畫舫還是在慢慢的向前行進着,岸上的民眾這會也散去了,秦淮河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和美麗,楚流風轉過身來剛好和綠衣少女對視了一眼,又趕緊把目光移開了。
艙內古樸整潔,右側是並排的一架古箏和一台九弦古琴,左邊是一副茶桌,大理石茶台,茶台上擺放着宜興紫檀的名貴茶具。
綠衣少女一邊忙着沏茶一邊說到:“公子請落座。”
楚流風靠着茶台坐了下來,端詳着裏面上船艙壁上的一副畫像,畫像上一個中年人,氣度非凡,穿着裝束很是華貴,就是看起來有些病怏怏的狀態,這人是誰?
綠衣少女把茶沏好了,端過來放到了楚流風的面前。
又從一個柜子裏面,拿出一個羊脂白玉瓷瓶,從瓷瓶裏面倒出了一些藥粉在一個瓦罐裏面,倒了些像是黃酒的在瓦罐裏面,放到一個爐子上熬了起來。
楚流風知道綠衣少女這是在給自己熬制療傷的葯。
忙了一會,綠衣少女走過來在茶桌的另一端坐了下來道:“公子哪裏人氏,羸弱的樣子卻是武林高手,讓小女子刮目相看。”
楚流風欠了欠身答道:“小生江南袁州府人,自小隨師傅生活,武技略知一二。”
綠衣少女莞爾一笑:“公子謙虛了,我雖不習武,卻也能看出來一些門道,看今晚你的打鬥,公子已經是一流高手,您是來應天府訪友還是路過?”
“我是北上京師,路過金陵,暫做停留休整,幾日內就將北上京師。
綠衣少女不禁笑道:“那很巧啊,我就是從京師來的,這幾日也即將返程。現在已經十一月初了,江南草長鶯飛,北方卻已經深秋入冬了,公子衣着單薄,北去京師之前還是要多置備些冬衣了。”
綠衣少女看了楚流風一眼,又站起身來,望着畫上的中年人,留戀的眼神捨不得似的收了回來,有些氣憤的說道:“剛剛來的金人,千里迢迢到了江南,又來我的畫舫上鬧的是什麼鬼。”
“金主努爾哈赤整兵待發,即將南下進關,這些人是配合他的,想抓我們一些人質回去作為條件,已經有人被他們抓走了。”
綠衣少女有些憤怒:“金狗欺人太甚,大明就是那麼好欺負的嗎?邊關守將也不都是膿包,聽說熊廷弼已經出了山海關,往寧錦一線去了。”
楚流風聽綠衣少女這麼一說,難道這少女是官宦人家,朝廷大軍動向她也知道?這是軍中秘密啊,知道的人也是有限的一些人。
隨即答道:“是啊,只希望熊督師能夠給女真人當頭一棒,叫他們不敢南侵。”
過了一會,綠衣少女悠悠看着楚流風,又說道:“我叫永寧,公子如不嫌棄,北上京師也可搭我的船走,我的船停在聚寶門碼頭那裏,這船上除了傭人們就是我一個人。”
楚流風和這綠衣少女,感覺一是很投緣,還有就是這少女無形中有股力量和威嚴,讓他不由自主的跟隨少女的意願。
當下很爽快的答道:“那也好,這幾天我準備好了,就到聚寶門碼頭找您,多謝小姐了。”
永寧面帶喜色道:“不要這麼客氣,你救了我,我請你坐我的船,何況這也是舉手之勞,這麼大的船搭了你一人一馬也不費啥勁啊!”
永寧沒等楚流風說話,又說到:“以後和我也不要客氣,對了,公子怎麼稱呼?”
“在下楚流風。”
這時火爐上瓦罐裏面的葯已經熬好了,永寧盛了出來倒在一個湯碗,端過來放到了茶桌上,又走去拿過那個羊脂白玉瓷瓶遞給了楚流風。
“公子趁熱喝了吧,這差不多是最好的內傷聖葯,這一瓶你也拿去,每日就着黃酒熬上半兩,連着服用七天,內傷就會痊癒了。”
楚流風點了點頭,把羊脂白玉瓷瓶放進懷內,端起了茶桌上的湯碗,一口氣就喝了下去。
看着楚流風喝完了湯藥,永寧坐到古箏旁。
“楓葉千枝復萬枝,江橋掩映暮帆遲。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
永寧一邊彈着古箏,一邊唱着唐代詩人魚玄機的詩。
曲調和歌聲還是一樣的凄婉和哀怨,這時永寧看着那副中年人的畫像,淚珠斷了線似的流了下來。
一旁的楚流風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說些什麼,面前這綠衣女子永寧,心事重重,還有着憂國憂民的情懷。
永寧唱這首詩,看着那畫像的人流淚,應該是思念那中年人所致,看那中年人和永寧有些相像,那中年人應該是永寧的父親或者近親?這人難道不在世上了嗎?
曲子忽然停了,永寧拿出手帕拭了拭臉上的淚,聲音有些嘶啞道:“讓公子見笑了,小女子一時思念亡父,以至於有些失態。”
楚流風聞言,站起身走到畫像前躬身拜了兩拜,轉過身道:“故人已去,思念之情,在所難免,你也不要過分傷心,時候不早了,我就下船你也早點休息。”
“那也好,前面就是中華門碼頭,公子就在那裏上岸吧,你準備好了就來找我,到時我們啟程一起北上。”
楚流風在在中華門碼頭上了岸,走了一會,胸口有些陣痛,只好放慢了腳步,這時身後一陣微風颯然,顯然是有人到了身後,而且來人輕身功夫相當高明。
楚流風假裝沒有發現,裝作沒有武功的樣子,深一腳淺一腳的在秦淮河岸邊繼續向前走着。
一個人影飄然越了過去,到了前面十幾丈遠,那人忽的停下來,慢慢的轉過身來,夜色中遠遠的看去,竟然是那個一個青衣人。
楚流風心裏有些震驚。
青衣人轉過身來,淡淡的看着遠處的楚流風一眼,忽的又轉身向河面上道:“你們既然脫身了,為何不快走,晚了還有大隊官兵人馬轉回來搜查。”
河面上一艘不大不小的船,亮了一點燈火,一個聲音笑了幾聲回道:“有王爺您在江南接應,我們還是放心的很,只是這次沒有得手,沒抓到那個賤婢,很是懊惱,回去也不好向老罕王還有幫主交代啊。”
楚流風已經停下了腳步,裝作很不舒服的樣子,坐在了地上,遠遠聽着二人的對話。
青衣人又道:“一切還是要從長計議,我在江南隱居了這麼多年,不也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光復先祖當年的偉業嗎?你們走吧,回去轉告老罕王,請他多多保重。”
“陽崑崙那個大小姐呢?不是我們帶回盛京嗎?”
“陽大小姐!我自有安排。”青衣人冷冷的說到。
“那好吧,估計這會我的那架鐵車已經把官兵引到了幾十里之外了,我還要去尋我那鐵車,王爺您也保重。”
流風偷偷看過去,船上微弱的燈火,映照着說話的人,一頭紅髮,正是在鐵車上打了自己一掌的那個紅髮老人。
楚流風恨得痒痒的,可是又身上有傷,黑水老怪功力肯定在自己之上,不算龍行尊者和耶律無戈,這面前的青衣人,功力更是遠在自己之上,只有眼看着那艘船熄了燈火,悄聲無息的向秦淮河下游駛去。
那青衣人也一下子就失去了蹤跡。
夜已深,楚流風沿着秦淮河畔向江南漕運使司走着,風有些冷,吹在身上胸口處感覺又痛了些。無意間碰到了懷裏的羊脂玉瓶,流風心裏一暖,胸口處卻沒有那麼痛了。
夜風中,又傳來了歌聲,是離人的曲調,也是遊子的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