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江南豈有別疆封

七八月的塞外，天空湛藍如洗。

風也是暖的，原野上一片碧綠，雄壯的大山，奔騰河流和江南也不一樣。

楚流風和卓瑪央金依然是一身蒙古服飾打扮，二人騎在馬上，看着無邊景色，彷彿忘記了這是第幾次來到關外了，好像這裏和大明，和江南一樣，都是自己的家園了。

大道上往來不斷的大清騎兵，還是給這個新興的王朝帶着的信心和力量。

婦孺兒童也多是剛毅勇敢，這個民族的確不一樣。

楚流風感慨着這些，慢慢的說到：“你本就不該和我來的，這次來我也是賭上自己了，萬一失敗了，連你也搭上了，叫我怎能心安。”

原野上成百上千的野馬跑過，聲勢浩大。

卓瑪央金出神的看着馬群消失在原野盡頭，轉過身道：“哥哥！這馬兒走到哪裏，都是在一起，幾年了，我不想再和你分開了，今生今世，誓死相隨。”

楚流風扯了一下韁繩，靠近了卓瑪央金，輕輕的抓住了卓瑪央金的手。

卓瑪央金把頭靠在了楚流風的肩膀上，喃喃說到：“崇禎皇上都那樣對你了，你還是到這邊來冒這個險。”

“我不是為了皇上他一個人，為的是大明千千萬萬的百姓，假如大清的鐵蹄入關南下，你想我們會死傷多少人？那才是真正的洪水猛獸，現在我只想讓他們自己再耗上一耗，如果有可能，大清自己把財力人力折騰空了，就騰不出手來入侵我大明了。”

“哥哥一片赤膽忠心，更是一片苦心，感動天地。”卓瑪央金說著，幾乎流下了眼淚。

盛京城還是一樣的沉穩繁華，和經營着他的民族一般。

楚流風正四處打量着，看住在哪裏。

兩匹馬悄然從後面追了上來，靠近了楚流風和卓瑪央金。

一個人低聲說到：“流風公子果然是守信之人，師傅讓我來接應你們。”

說話的正是金清幫主完顏洪金的大徒弟納蘭千羽，另外一人卻是鐵木辛克。四人從側門進了皇太極的盛京皇宮。

書房內，皇太極正盤坐在床榻上，看着《三國演義》。

看到楚流風和卓瑪央金進來，喜不自勝，光着腳從床榻上就跑下來，拉着楚流風的手笑道：“你這一走，又是一年多了，沒想到我還能見到你，真的讓人高興，吩咐人安排酒宴，我要給流風公子接風洗塵。”

完顏洪金走過來低聲道：“流風公子這次回來，還是不要聲張，只有我們幾個人知道就行了，要不極樂門主等人前來，一定會有防備的，那樣我們也難得手。”

皇太極想了想，拉着楚流風坐了下來道：“也是啊，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哈哈哈！”

皇太極壓抑着笑聲，顯然甚是高興。

第二天起，皇太極身邊的侍衛就多了兩個人，從蒙古部落選過來的扎木合和卓爾金。

也是扎木合守在了皇太極身邊后，皇太極的步履和氣度比以前更加從容了。

十幾天過去了，盛京皇宮平靜如常，卓瑪央金每天穿着大清皇宮侍衛的一身打扮，時間長了，甚至有些不自然了，有時她又偷偷的看着楚流風的樣子，也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這天晚上，剛好是楚流風卓瑪央金和另外幾個侍衛輪值，守在皇太極的寢宮。

盛京的夏天，蚊子很多，也很大的盯着人不放，卓瑪央金在臉上和脖頸處圍了兩塊布，多多少少省去了蚊子的騷擾。

楚流風走在前頭，繞着寢宮來回巡視些。

忽然，楚流風放慢了腳步，似乎是在聽着寢宮裏面的人在說話。卓瑪央金也慢了下來。

“庄妃！你進宮也是十幾年了，這些年來，我們風風雨雨走過來，也甚是不容易啊，你看福臨也六歲了，現在朝中也是暗流涌動，有些事我不想和你說的明白，只是希望你凡事要有主張，福臨這孩兒也聰明睿智，只是犟得很，還要多多引導才是。”

“大汗！有你引導着，我和孩子們應該都不會有什麼差錯的，再說你也知道，這十幾年來，我又和哪個爭過寵，搶過名利了。”

“你做的很好，我不是說這些，我是說萬一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能夠挺起來，孩子們也要有擔當。他們是我皇太極的兒女，不僅是鐵骨錚錚，更應該是胸懷天下。”

“大汗，你好端端的，說什麼呢？這多不吉利，不准你再說了。”庄妃說完，寢宮的裏面燈火也暗了下來。

楚流風繼續向前慢慢走去。

即使帝王之家，也睡不安穩。

難道是皇太極聽到了什麼風聲，想到這，楚流風警惕的朝着院牆和寢宮屋頂上面看去。

第二日下午，又是楚流風和卓瑪央金當值。

二人剛剛走到大政殿台階下，完顏洪金就從大政殿走了出來。

快到了楚流風面前，完顏洪金低聲道：“今天大汗要去多爾袞軍中，要跟緊一點，相機行事。”

楚流風輕輕點了點頭，若無其事的走上了台階。

多爾袞的中軍大營，駐紮在盛京城西南三十里。

皇太極的儀仗和護衛數千人，浩浩蕩蕩的趕到這裏，已是日暮時分。

大營轅門口處，多爾袞和多鐸等幾十個將領跪在地上，恭候着大汗皇太極的到來。

多爾袞幾十人後面，除了守在大營轅門兩邊的軍兵，也都是黑壓壓的跪下了成百上千的人。

皇太極從大轎上走了下來，大步的走過去，拉起了多爾袞。

兄弟二人在前，身後文武百官和眾將領，還有侍衛們跟着向中軍大營深處的大校場走去。

楚流風緊跟在皇太極後面七八步遠的距離，完顏洪金和龍虎上人則是在他前面兩三步，三人成掎角之勢守衛着皇太極，也是事先就商量好的。

這樣的陣勢，即使是極樂門主攜着極樂童子海陰陽等人前來，也很難攻到皇太極身旁。

皇太極和多爾袞手挽着手，看起來卻也是兄弟情深，可是二人心裏都是怎麼想的，誰也不知道。

大校場內，數萬軍兵排列的整整齊齊。

校場四周，則是數千軍兵已經點燃了火把，把夜幕照耀的如同白晝一般。

皇太極和多爾袞先後走上了大校場的一座高台之上。

數萬軍兵看到大汗皇太極親臨軍中，都是惶恐欣喜不已，沒有號令，數萬人齊刷刷的跪倒在地，一邊叩首，一邊喊着大汗大汗。山呼海嘯般的聲音，直衝雲霄。

楚流風看着這樣的場面，極為震驚。

如此的武力，軍兵們的團結一心，甚至是對大汗的信賴，哪有打不下來的江山？

“滿人過萬，天下無敵。”

這樣的說法不無道理，而這樣的軍容更勝十幾年前努爾哈赤的時代。

這份功績，是多爾袞創造的，還是皇太極帶出來的，還是二者兼而有之？

這時，皇太極擺了擺手，數萬軍兵站起身來，恢復了嚴整的軍容。“眾位都辛苦了，寧錦戰事已經過去一年多了，打了勝仗，我們大清的疆土又開拓了許多，功在大家。現在大家休整這麼久了，我想你們也是很急迫的想回到疆場上建功立業，我可以告訴大家，這個時間不會太久了，不會超過一年，也許半年，也許三個月，也許就是明天，你們就要縱馬南下入關了。”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大汗！大汗！大汗！”

卓瑪央金站在後面，遠遠的看着楚流風的臉色蒼白，很不好看。待軍兵們停下來呼喊，皇太極又說到：“今晚，我就在這裏和大家一起喝酒吃肉，來吧，開始上酒菜。”

一陣雄渾的樂聲響了起來，高台上很快就擺了幾張桌子，酒菜也很快端了上來。

皇太極和多爾袞，完顏洪金龍虎上人一邊吃着，一邊和下面的軍兵們呼應着。

大校場內，數萬軍兵席地而坐，也是一手抓着肉，一手端着酒碗喝着。

楚流風站在高台之下，越看越是震驚，數萬軍兵喝酒吃肉，竟然是沒有大聲喧嘩吵鬧之聲。

甚至高台之上，皇太極的咳嗽聲，和多爾袞的低聲細語，都能傳遍大校場的每個地方。

這樣的隊伍，戰鬥力可想而知。

皇太極又是輕輕咳咳幾聲，大校場內俱是鴉雀無聲。

只看到高台上皇太極站了起來，雙手捧起了酒碗，大聲說到：“各位兄弟！這一碗酒，我敬大家，請大家喝了這一杯，我再念首詩給大家。”

數萬軍兵紛紛站起身來，端着酒碗幹了下去。

皇太極也是喝乾了碗中的酒，哈哈哈大笑過後念到：

“萬里車書一混同，

江南豈有別疆封？

提兵百萬西湖上，

立馬吳山第一峰！”

“這是我們女真人海陵王完顏亮五百年前寫的一首詩，五百年前海陵王都能打到長江，我們更是應該打過長江，直到江南。”

皇太極說完，大校場內，數萬軍兵齊聲吶喊，卓瑪央金甚至手心都出了汗，不禁向楚流風走近了幾步。

卓瑪央金只聽到楚流風的牙齒和拳頭都在咯咯作響，應該是他已經是恨到了極點。

皇太極酒飯過後，登上了大轎，出了多爾袞的軍營，向盛京城而回。

楚流風上了馬，慢慢的跟在後面，晚上發下來給每個侍衛的乾糧，他的那一份也被他扔掉了。

卓瑪央金知道他氣憤難耐，塞給了楚流風一些乾糧，他也沒有吃。三十里路，已經走了一個時辰，差不多過了一半路程。

完顏洪金放慢了一些，等楚流風跟了上來。

完顏洪金低聲道：“大汗今晚說了那些，我知道你心裏很不舒服，我也想勸勸你，別太往心裏去，九州大鼎，誰能執掌，全是天意啊，想當年先祖海陵王那樣豪情壯志，不還是打到了長江邊上，在采石磯被虞允文一個書生打的大敗而歸。”

楚流風哼了一聲，沒有理會完顏洪金。

完顏洪金又道：“其實大汗今天說起海陵王，念了那首詩意在激勵將士們，更深之意是在警告多爾袞。海陵王繼位后也是濫殺無辜，兄弟子侄數十人，都被他殺掉了，最後自己卻是被部將耶律元宜所殺，這也是報應啊。海陵王確是我的先祖，這些話我也不該說，我只是想和你說，讓你心情好點，別去在意大汗說的那些話。”

楚流風輕聲說道：“謝謝你！”

楚流風剛剛說完，前面就是一陣混亂，大道兩旁的黑漆漆的林中已經射出來無數的箭羽，又傳來龍虎上人低沉的吼聲。

完顏洪金大叫一聲，不好，縱身從馬背上躍起，從眾侍衛頭頂上飛過去。

楚流風怔了怔，也近跟着完顏洪金向前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