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相互扯淡

陸岳濤給說得一愣，沒想到李炎宏扯了這樣一個淡。

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是未雨綢繆還是故意扣帽子，總之這樣的話並不適合出現在商業談判之中，要是什麼東西都能用這個來說事，那乾脆就不要談了。

但是這個話也讓陸岳濤看到了另外一層東西：不管表面上的原因是什麼，李炎宏對於谷歌的忌憚，是深入到骨子裏的。

“之前谷歌找我聊過一些。”陸岳濤根本沒順着他的話朝下走，而是說道：“對方不僅願意合作，也可能希望我過去，幫助他們拓展中國大區的業務。”

說著呵呵一笑，道：“到時候，說不定我們要成競爭對手了。”

“我不希望有那麼一天的到來。”李炎宏搖搖頭，說道：“谷歌在中國市場的前景，很顯然不如百度，你是生意人，應該能看的出來，投資和綁定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你和百度進行淺層面的合作，無論如何，不會虧本，只是賺多賺少而已，可是要真的和谷歌綁定在一起，將來谷歌的命運，很可能會直接影響到你的命運。”

陸岳濤眉頭微微一挑，故作疑惑的望着李炎宏，問道：“李總，你似乎話外有話，將來谷歌的命運，難道是已經註定的？”

李炎宏稍稍沉默了片刻，才說：“像谷歌、百度這樣的互聯網企業，某種程度上，控制着國家的信息命脈，我認為，從政策上來說，谷歌長遠不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十分明了了，李炎宏不具備先知，但是正如他所言的，他掌握着控制……最起碼是極大程度影響到國家信息命脈的企業，所以有些事，他是能收到風聲，得到內部消息的。

陸岳濤眉頭微微一挑，說道：“既然如此的話，谷歌離開國內市場是早晚的事，那百度自然高枕無憂，又何必面對谷歌如臨大敵呢，似乎也沒有必要花這麼大的精力去做針對谷歌的佈局，更沒有必要來收購zhao123。”

頓了頓，笑道：“其實我早就說了，百度出現之後，像我的zhao123，像3721，甚至像阿里巴巴的BTB業務，生存模式一下子就被淘汰了，生存空間被壓縮到了極低，早晚是要退出市場，成為歷史的。李總，你能來收購我的zhao123，用一句比較江湖氣的話說，是看得起我，我自然感激，可是從更深一些層面而言，百度給我的，不過是眼前的一些錢，谷歌能給我的，是更廣闊的可能性更大的未來。”

“哪怕這種未來是虛幻的？”李炎宏問。

“未來在沒有到達之前，誰敢說一定是虛幻的呢？”陸岳濤淡淡一笑：“也許，谷歌正是發現了他們在中國市場的一些行為，未來會和政策衝突，所以他們才急需要找一些十分懂得國情的企業家，來幫助他們完成大中華區的業務佈局和擴張。進一步說，如果他們真的找到了這樣人，找到了最合適的人選，並且這樣的人，有能力說服谷歌，並且幫助他們成功的避免未來的衝突，那誰又能說，一定要谷歌退出呢？到時候，也許是百度退出呢？”

李炎宏之前說了半天，潛台詞就是谷歌沒前途，早晚要被弄死，你跟着他們混沒前途。

說這些話的真實目的，一方面，是避免陸岳濤依仗谷歌，獅子大開口……這是有歷史經驗教訓的，李炎宏也調查過陸岳濤，這小子特別喜歡玩這一招，借勢，用你最大的競爭對手來提高他自己的身價。

你不滿足他的要求，他就去幫你的對手。

這招很可惡，但也很管用，破解起來，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只要證明最大的競爭對手沒前途，是個紙老虎，自然也就無從借勢。

另一方面呢，其實也是希望能夠爭取到陸岳濤這個人，百度發展的很快，需要各種各樣的人才，和谷歌一樣，李炎宏也動過挖陸岳濤的念頭，即便挖不到這個人，和對方保持良好的關係，避免他去為谷歌出謀劃策，也是極有好處的。

但是他越是這樣說，陸岳濤就察覺到，越是暴露出一些小秘密：

李炎宏雖然嘴上說谷歌這裏不行那裏不行，早晚要被雷劈死，但是，他心裏其實是沒底的，至少不是百分之百確定，谷歌要遭雷劈。

甚至，他的所謂的信息來源，層級並不高，態度也並不肯定，只是他個人根據一些現象，一些蛛絲馬跡和關係渠道，得出的推論。

否則的話，何必如此？何必又表現出十分不願意看到自己去幫助谷歌？

說到底，陸岳濤不是什麼對國策有影響力的高層智囊，也不是有着深厚背景的二代，他的能力僅僅限於‘允許你發揮能力的平台’，如果李炎宏真的能百分之百確定谷歌接下來要晃被雷劈死，何必搞得這麼麻煩？

難道真的是好心，怕陸岳濤這樣一個有為青年上了賊船，搭上了前途？

不可能嘛。

而陸岳濤的話，同樣從根上在動搖李炎宏的理論依據、談判基礎。

谷歌之所以被認為要遭雷劈，是因為它不符合戰略和政策要求，歷史證明，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能把自己的信息命脈放在不受控制的企業手裏，這點無論東西都一樣。

可如果未來在國內市場上，有人能夠說服谷歌進行配合，接受控制呢？

那對於谷歌的策略，也許就不是趕盡殺絕，雖然不能講一定會大力扶植，但最起碼，也可以做到自由競爭，畢竟，全部掌握在百度一家手裏，一家獨大，也不是什麼好事。

到時候，從技術和理念，一直到經營手段上，都處於落後的百度，將會面臨一個極大的挑戰，甚至是關係到生死存亡的。

“你確定你有這樣的影響力嗎？”李炎宏皺起了眉頭：“據我了解，這恐怕不是某個人可以影響得到的，谷歌最大的市場還是歐美，這個建議恐怕很難被谷歌高層接受，會直接影響到他們在歐美的市場。再者，作為一個東方人，提出這樣的建議，本身在他們看來，很可能就是有戰略意圖的，到時候，也許不但不接受，還會反過來懷疑你的用意。”

“有可能，而且極有可能。”

陸岳濤笑笑：“所以說，未來是不確定的，現在說什麼定論，都為時過早，它可能是這樣，也可能是那樣，甚至可能是一個我們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或者認為不可能的結果。用未來來衡量現在，我覺得不太靠譜。”

“那應該用什麼衡量呢？”李炎宏笑問。

“當然是反過來，用過去和現在來衡量未來。如果一個人過去取得了極大的成功，現在保持了這種勢頭，那麼未來成功就是大概率事件錄入過一個人從小就沒有接受過良好的教育，那麼可以預測，未來他不會教育下一代，也是大概率事件。包括融資，難道不是主要看這家公司以前和當前的業績嗎？這恐怕才是投資人真正需要去考慮的。”

這話不盡合理，但是在目前兩人對話的語境之中，這句話是有很大力量的，把李炎宏之前的談判資本全部抵消，又回到了最初的平衡。

李炎宏沉默了片刻，抬頭說道：“既然是談交易買賣，那售價總是要有一個標準的。給zhao123開出八千萬，是百度根據zhao123的用戶、影響力和未來成長潛力，包括你個人的影響力，折算出了一個比較合適的價格，我個人在這個價格上又加了一截，我認為是絕對合理的。”

想了想，又笑道：“我聽說，當初你和周弘毅合作，算過一筆賬，找他要的錢，每一筆都算的清清楚楚，有理有據，所以最後雖然他覺得有些誇張，出乎意料，但還是選擇了合作。那不知道，對於這次我收購zhao123，你的心理定位是怎麼樣的，怎麼能算清楚這個定位價格？”

李炎宏又把皮球踢了回來，他這次來並非臨時意動，之前百度就認認真真的核算過zhao123的價值，其實也就不到六千萬，他給出八千萬算是朝上限打了，所以他可以百分之百確定，無論陸岳濤從哪個角度算賬，也不可能算出這個價格。

說一千道一萬，這次來，最大的目的，是收購zhao123。

沒有了zhao123的陸岳濤，在搜索市場上，就像是被拔掉了爪牙的老虎，即便投靠了谷歌，一時半會，也鬧不出什麼大動靜來。

而且，如果陸岳濤真的把zhao123賣給百度，那谷歌還敢真的放心用他嗎？

之前陸岳濤的有些話，的確給李炎宏帶來了極大的震撼，如果谷歌真的聽取他的建議，那麼未來的市場的確不可而知。

這事擱在別人身上，哪怕是互聯網行業已經成名的大佬身上，李炎宏都相信絕對不可能，絕對沒有能力去說服谷歌放棄他們習慣性的策略，但是出自陸岳濤之口，還真不好說。

畢竟，這是一個創造過奇迹，而是一直在創造奇迹的年輕人。

算是一句話擊中了李炎宏和百度最大的軟肋。

但如果陸岳濤把zhao123賣給了百度，谷歌那是絕對不可能再給與陸岳濤太大的信任。

所以他很大方的讓陸岳濤來算賬，算賬這種事，是每個老闆都逃不開的誘惑，這就等於把主動權交給了對方，明白告訴你，只要你有本事能羅列出，只要羅列出的不是太誇張，那麼我都接受，你說多少錢就算多少錢。

這時候，對方的注意力和心思，就會被集中到‘怎麼去算賬、怎麼多算一點’上。

算來算去，能不能算到八千萬，還是兩說。

撐死了，算到八千萬，也無非就是一開始的價格。

再退一萬步，哪怕他多算一點呢，多算個一兩千萬，百度未必不能接受。

至於更多，什麼算到幾個億，這就比較扯淡了，百度早就針對zhao123進行過各種精算，陸岳濤就是神仙，他也不可能合情合理的算得超過百度估計太多，因為在這個估價之中，其實就包括了他利用谷歌為自己自提身價的那部分錢。

根據對陸岳濤的了解，這個年輕人是很精通於算賬，也很喜歡算賬的。

“李總……”

不料陸岳濤卻沒有立刻開始算賬，而是新開了一個看似完全和今天話題無關的話題，他微微皺眉，斟酌着說道：“現在外面都在瘋傳，我陸岳濤能年紀輕輕，還是一個大學生，就忽然上位，成為互聯網新貴，背後一定有很不簡單的背景。不知道你是怎麼認為的？”

李炎宏一愣，怎麼個意思這是？

他盯着陸岳濤看了幾秒鐘，搖搖頭，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渠道，渠道是什麼，怎麼來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渠道有么有效。我並不想探聽別人幕後的故事。”

這話同樣是半真半假。

和別人合作，當然應該盡量搞清楚別人‘幕後的故事’。

可是如果這麼說，李炎宏會有一種危險感：這不就是順着他的話，開始一步步被他引導了嘛。

所以，少扯其他的淡！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無論你怎麼忽悠，我都堅持我的主意：算賬！

其他的不要多扯，淡扯多了，就容易掉坑裏去。

這種手段，李炎宏自己也用過，而且用的熟得狠，所以一直防備着。

可是他不想扯，卻阻止不了陸岳濤扯淡。

“谷歌最初聯繫我的時候，我也有些奇怪，為什麼會找我呢？但是就這兩天，我漸漸想通了，也許這樣的傳聞也落到了谷歌的耳朵里，他們認為，我不僅有業務能力，也有背景能力，給予他們一定的幫助。”陸岳濤認真的說。

話說到這個份上，這淡李炎宏不想扯，也得跟着扯下去了。

否則，就又被陸岳濤‘自抬身價’。

“谷歌這樣的大公司，一定會做好商業背景調查的。”他說。

意思是，你別瞎扯淡，外界傳歸傳，可是谷歌又不是吃瓜群眾，一調查，不就啥都清楚了。

“對啊。”陸岳濤也認真的說。

他的意思是，既然谷歌是大公司，有詳細的商業調查背景的能力，那為啥還會來找我呢？是我瞎扯淡，還是他們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