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棋子
夏知溫揭開蓋着顧西辭屍體的白布,恭敬地站於一旁。
一隻玉手放在顧西辭灰敗的臉上緩緩挪動,而後放在脖頸處的那道猙獰的傷口上。
女子微笑,聲若清鈴。
“夏將軍,找一塊兒寶地,將這天乾宮主安葬了吧。”
身着鳳袍的人款款轉身,步搖隨身而動,身姿優雅氣質高貴。
“是,皇後娘娘。”
夏知溫不太明白為什麼皇后那麼恨顧西辭,折磨了她那麼久,最終卻還要將她安葬。
但此事他知道他根本沒有資格過問。
夏知溫自然不會親自去安葬那個跟他無關的人,交由他的副將后,他便回了師門。
他想解開這幾天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疑惑,為何顧西辭的劍法與他師門的劍法如出一轍。
莫非自己的師門也與這天乾宮有關聯。
他要去請教他的師傅——奇門的第三十四代傳人,如今的奇門門主——蘇許尚。
奇門於奇山和孟山交界的峽谷處,地勢險峻,雖在江湖中地位不高,但卻憑藉其獨特的劍法在江湖中佔據一席之地。
六年了,夏知溫已經整整六年未回師門了。
此次回來,不僅要了結自己心中的疑惑,看望師父他老人家,還要師弟們聊聊外面的世界。
師父深入簡出不幹世事,師弟們更是被命令不成劍法不得出師,他們對外面的世界一定很期待吧。
想像着師弟們崇拜的眼神,夏知溫自豪地笑。
他貴為大弟子,十七歲出師,十八歲入仕,如今二十四歲已官拜大將軍,師父一定很以他為榮吧。
奇門離京城甚遠,縱使有千里良駒,也需五日方可到達。
夏知溫牽着馬,看日已西落不宜趕路,便於客棧投宿。
已經過去四日了,明日就可以見到自己的師父師弟了。
坐落於奇山腳下的客棧,客人不多,卻是魚龍混雜。
夏知溫要了一間上房,雖是上房仍很是破舊,比京城差遠了。
若是以前他可能不會覺得有什麼,但如今他身份高貴,住這等房間着實委屈了自己。
夏知溫扔下行禮,將房間的窗戶打開。
盛夏的晚上山下的風帶着絲絲清涼,還有樹木和泥土的味道。
夏知溫深吸一口氣,清新的氣息沁人心脾,覺得全身都放鬆了。
此處雖比不上京城的繁華,卻多了寧靜與恬淡,等自己老了在這裏定居過過閑雲野鶴的生活或許也不錯。
因此次回師門未向皇上稟奏,自己若是說了皇上肯定不放他走,如若不然他也不會六年都沒回去一次。
等回去的時候再向皇上請罪吧,皇上對他恩寵有加,定不會給他什麼重罪的。
往窗外看去,奇山險峻陡峭的山體映入眼帘,月亮凌駕于山體之上,明亮而澄澈,黛藍色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明天定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啊…
突然有些想喝酒,便下樓去取。
他倒也不嗜酒,只是閑暇之餘多少喝點,酒量也不是很好。
畢竟酒喝多了,可是容易誤事啊。
下過樓梯,便是吃飯的地方,去店家那裏拿過一壺酒,再吩咐小二往房間送幾個小菜,夏知溫就提着酒回房了。
正欲抬腳上樓,突然感覺有一種冰涼的氣息逼近,夏知溫迅速轉身,可身後空無一人。
不是殺氣,是彷彿來自大海深處的冰涼的氣息。
只一瞬間便消失不見。
此處離海甚遠,怎會有這樣的氣息,夏知溫不解,但也並未放在心上。
而後聽見坐在大廳里吃飯的客人說道:
“這大夏天的怎麼還有點冷…”
………
…
一夜修整過後,天剛亮時夏知溫就上路了。
進奇門必須要穿過奇山,路很是不好走。
正午之時,終於抵達師門。
夏知溫先去拜訪師父。
敲了敲門,裏面蒼老卻有力的聲音傳出。
“進來。”
進門,夏知溫看着正背對着他的老者,道:
“師父,徒兒回來看您了,不知師父近來可好?”
夏知溫規規矩矩地跪在那裏,等着老者對自己的誇獎。
如此成就,奇門已多年不遇。
“不知夏將軍來我這小小的奇門所謂何事?”
老者聲音冰冷。
夏知溫吃了一驚,萬萬沒想到師父會用這樣的口氣與他說話,一時語塞。
“師父……不知師父何出此言?”
“哼!”
老者甩袖,直視夏知溫。
“夏將軍三月前討伐天乾宮,生擒顧西辭,倒可真是為朝廷剷除一大禍害,實在是功不可沒啊。”
“師父…此話怎講?”
“老身實在想不到,我奇門竟會出如你這般的弟子!”
“徒兒何錯之有?”
“何錯之有?為虎作倀,謀害同門,你說你何錯之有!?”
“什麼?謀害同門……?”
夏知溫疑惑,自己何曾謀害同門?
“你與西辭師妹四年的同窗之情,如今竟都忘得絲毫不剩了嗎?”
“…什麼?顧西辭是我的師妹??”
夏知溫瞪大了雙眼,滿臉不可思議。
師父德高望重,又怎會騙他。
“可我…為何毫無印象?”
顧西辭竟是他的師妹,劍法相似竟是因為同出一門嗎?
看着夏知溫不可置信的表情,老者陷入了沉思。
溫兒的秉性他是知道的,雖有些過於自傲但向來正直,如今做出這般事情,自己卻似失憶了般對過往之事一概不知,莫非遭人利用…
“溫兒,你可記得自己入朝幾年?”
“十八歲入朝堂,已過六年。”
“不,你是二十三歲入朝,如今剛過一年。”
老者瞭然。
“怎麼會……”
夏知溫疑惑,自己在朝堂中的種種難道都是假的嗎?
“看來你有五年的記憶消失了,而朝堂之中一年的記憶變成了六年,彌補了空缺。”
老者皺眉沉思。
“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有如此之法?將我奇門弟子玩弄於鼓掌之間…”
“師父,那中間這忘掉的五年我去了哪裏?”
夏知溫不知為何想到了顧西辭當時看自己時的眼神,有一個呼之欲出而又萬分悲慘的答案。
皇上為何指派他去剿滅天乾宮,又為何到最後讓他親自殺掉顧西辭,這一切似乎並不只是因為皇上對他的厚愛…
還有皇后,那個看似清新明亮實則大權在握的女人,為何不親手殺了自己的仇人反而讓自己來。
難道不是因為自己對於顧西辭是特別的嗎?
因為自己殺了顧西辭,才能給顧西辭最大的傷害,這才是皇后應有的手段。
夏知溫緊緊握住拳頭搖頭,他的第一反應是逃避。
這是假的,這些一定都是假的…
“這五年,你都與你的師妹在一起,你們自師門內便已確定了關係,一同出師后你輔佐她登上天乾宮宮主之位,其餘的我就不知曉了。”
“可…如果我失去了五年的記憶,對顧西辭為何一絲一毫都不記得?”
“當然是有人故意為之,溫兒,你被人利用,而利用你的人他的目的便是殺了你的師妹。如今他們能放你回來,想必西辭已經遭遇不測。”
夏知溫低下了頭,顧西辭竟是他的愛人嗎?自己被人利用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愛人…
“溫兒,你今日回奇門想必皇帝皇后皆已知曉,也定會料到你會知曉失憶之事,你若就此不回京城他們不會為難你,對他們來說你不過是螻蟻般掀不起風浪的存在,但你若回京,他們也定會知曉你要弄清事情的真相,對他們不利后加害與你,所以……”
“不!我要回去,我要查明事情的真相!”
老者深深看了夏知溫一眼。
“你可想清楚了,你的敵人不僅位高權重,還通奇能異術能將人玩弄於鼓掌之中。”
“想清楚了,不過是一些江湖術士的把戲,我定會將我失去的全都找回來!”
“好,那你便去吧。”
夏知溫向老者一拜。
“徒兒告辭!”
老者看着他匆忙而去的背影慨嘆。
“要變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