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第211章

歐陽忠雄戎裝佩劍,披掛齊整,於熒熒煌煌的牛油巨燭下手執白蠟木杆,站於營帳正中一幅碩大的木盤面前;木盤上以細沙碎石大致堆疊出了鄧州一帶山川河流、城邑關防、道路村莊的地貌走向和分佈情況。歐陽忠雄伸桿點着木盤左上角的一處高阜,面對幾名軍將侃侃言道:

“依照昨夜軍事會議最新制訂的作戰方案,孔慶雄部於城南承擔主攻任務,城上守將為黃成簡,我部於城西承擔側攻任務,城上守將為柴宗慶,王爺則率領中軍居中調度指揮……”

講至這裏,歐陽忠雄忽然目光一轉,改換語氣說道:“然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一旦情況有異,主攻便可能變為側攻,側攻亦可能變為主攻,是以不必墨守舊規,拘泥成法,完全按照既定作戰方案行事。我部三萬軍兵已於昨夜寅時埋鍋造飯,飽餐整裝,並將於今日午時全部進入陣地,嚴守以待;總攻號角吹響時,三百敢死隊便可充作前鋒,由此一帶高阜直衝而下,以一當十,強攻猛打,總之定須牢牢拖住官軍西側部分的兵力。兵法雲‘居高臨下,勢如破竹’……”

幾名軍將正自手按腰刀聽得認真,忽然一名小校跌跌撞撞的奔進帳來,行色張皇,語氣駭亂:“啟稟將軍,我部有二十餘名士兵剛剛出現了中毒癥狀!”

歐陽忠雄略一沉吟,說道:“大丈夫建功立業,顯姓揚名,庶幾在此一舉。諸君宜各自努力,奮勇爭前,為我洞庭總寨爭光,忠雄先在這裏謝過了!”言畢雙手抱拳躬身一揖,便手把佩劍,昂首挺胸,帶着小校大步跨出了帳外。幾名軍將對視一眼,亦跟隨出帳,絡繹散去。

此時紅日剛剛露頭,光色尚在暝晦之間,薄紗般的輕霧更是微漾曼盪,舒捲流溢,營帳西側兩里來地的一片棗樹下面,二十餘名士兵丟盔卸甲,棄刀拋戈,或倚樹而歪,或靠牆而坐,甚或蜷卧抱腹俯伏於地,嘔吐呻吟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陽光斑駁的地上,到處都是嘔吐的穢物,酒肉汗臭合著腳臭屁臭,各種氣味撲鼻而來,着實熏人慾窒。又有二十餘名士兵在一名佩劍軍將的指揮下,從附近井中打來數擔清水,用椰瓢舀了為他們漱口沖身。

二十餘名士兵一個個吐得眼目渾濁無光,臉都變了綠色,看到歐陽忠雄率人打馬疾馳而至,拖長破鑼嗓音,七嘴八舌的呻喚哭喊道:“總寨主,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啊。我們……我們這是遭人暗算了呀!”

“起來起來,如此嘶喊混鬧,成何體統?”歐陽忠雄大步跨至一株棗樹下面,左手提鞭右手按劍,滿目威嚴的喝問一聲,“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名往來指揮打水沖洗的軍將早已迎候在側,聽得歐陽忠雄問話,立時躬身答道:“啟稟將軍,昨夜王爺派人前來犒軍,我部一共收到五百罐咸牛肉乾,三百壇燒刀白酒,遵將軍命令,全部封存庫中,不準擅自動用。今日攻城,四更埋鍋造飯,預備五更整甲列隊,開拔前線陣地;因該敢死隊三百人皆為將軍親自精選的勇健銳卒,承擔前鋒任務,王監軍擅自命人給每位弟兄分發牛肉乾二斤,白酒一碗,大家吃了喝了,好於陣前賣命。不想這二十餘位弟兄剛剛吃喝下去,便一個個上吐下瀉不止。將軍,將軍,末將判斷,……這是有人故意投毒!”

“這些牛酒封存庫中,原本打算今日攻城,陣前現場發放以鼓舞士氣。軍令如山,如有違者,殺無赦;王監軍何敢不經我命,擅自動用犒軍牛酒?”歐陽忠雄面色陰沉,牙齒在口中咯咯咬響,語氣更是寒涼若冰,來回踱了幾步,大聲喝道,“其他的人呢?其他的人有沒有出現此種癥狀?”

那名軍將再次躬身答道:“啟稟將軍,其他的人還沒有來得及吃喝呢!”歐陽忠雄仰天舒了口氣,忽然轉身喝令一聲,“立即派人前往孔慶雄軍中,看看是否也有同樣情況發生!”

“喏!”身後一名親軍答應一聲,躍身上馬疾馳而去。歐陽忠雄手握馬鞭,背靠一株棗樹樹根坐下,目光冷峻的望着或坐或倒,但卻依舊呻吟嘔吐不止的眾位士兵,表情猙獰,沉默無語。

不過頓飯工夫,那名親軍便即馳馬歸來,朗聲報道:“啟稟將軍,孔慶雄所部亦因今日攻城,酒肉俱已發放,但並未發生嘔吐情況!”歐陽忠雄立時怒火中燒,手提馬鞭“呼”的站起身來,沉聲喝道:“傳命帳下親軍全體出動,一個時辰內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話音剛落,又有一名親軍匆匆馳馬過來,俯於歐陽忠雄耳畔悄聲稟道:“將軍明鑒:昨夜趙珏王爺派人前來犒軍,奉將軍之命,我部所收牛酒均未動用。今晨四更稍後時分,我部剛剛造飯完畢,天色尚在朦朧之際,孔志琳將軍、公孫黃石先生忽然帶領二十名甲兵,趕着騾車,載運六十罐咸牛肉乾,三十壇燒刀白酒,說是奉了孔慶雄將軍之命送來,——他們因為承擔主攻任務,所得犒勞甚多,故情願分與我們一些;王監軍以為這些牛酒不在將軍軍命範圍,遂分發給了承擔前鋒任務的三百名銳卒,以示鼓勵之意……”

“孔慶雄、孔志琳、公孫黃石?”歐陽忠雄聞言登時怒氣頓消,舉目望天,面露疑惑不平之色,“……既然收了牛酒,王監軍不來報我也就罷了,如何反倒擅自發放下去?難道我們是一群兵丐,要受他們的嗟來之食?哼……”

“啟稟將軍,事情的關鍵或許……或許並不在這裏!”那名親軍雙目眨了兩眨,復將嘴巴湊近歐陽忠雄耳根。歐陽忠雄眉棱骨一揚,口氣略顯遲疑:“不在這裏?……什麼意思?”

那親軍的聲音輕若蚊蠅:“將軍與孔某原本皆為趙珏王爺股肱,堪稱左膀右臂,想來在王爺心目之中的分量亦是平分秋色,各占其半。如今孔某更與雯雯郡主有了婚約之諾;將軍試想,孔某要想在攻佔鄧州一役中獨見全功,好於將軍面前恃功自驕,好於王爺面前邀賞賣好,好於郡主面前加增踐行婚諾分量,自然便怕我部臨陣改變作戰方案,搶在前面,變側攻為主攻。所以嘛,孔某派人施此釜底抽薪毒計,挫我全軍銳氣,也就不難理解了……”

歐陽忠雄既不點頭亦不搖頭,唯以手按劍來回踱了幾步,雙目盯着透過棗葉罅隙鋪射在地的斑駁日光,沉吟說道:“速命隨軍郎中前來救治中毒兵士,並將地面儘快洗清乾淨;此事到此為止,不準外傳。另,傳我的密令,少頃總攻開始時候,——我部只管守在西邊箭距之外,搖旗吶喊,虛張聲勢,不予實在出擊。如有違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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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萁豆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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