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趙珏手搖摺扇端坐案后，趙四手按劍柄侍立側旁，兩人一字不落的聽完了趙六的詳細稟報。趙珏半眯雙目，微揚下巴，似在沉沉回思；良久，忽“嘩”的合上摺扇，一面起身來回踱步，一面以扇柄輕輕扣打着左手手心，意猶未盡的皺眉追問道：“你……確實看到公孫先生腕上的燙痕了嗎？”

趙六近前一步，答道：“王爺，小的看得極是真切。小的在王府時候，也是日日與公孫先生逢面的，就連他臉上有幾顆麻子也記得一清二楚，又怎會認錯？小的藉著戴佩韘的機會仔細察看了，那右手手腕處燙痕宛然，象極了一朵鮮艷盛開的五瓣梅花。確是公孫先生無疑！”

趙珏聽了，擲扇於案，漫步踱至北牆下面，左手背於身後，右手輕拍額頭，嘆息言道：

“我這幾日也是忙得緊了，混頭脹腦，竟對什麼事情都有些疑神疑鬼的；昔仲尼陽貨面龐相似，道人盡有張冠李戴者，看來我也犯了同樣的錯誤。趙四，你說呢？”

趙四聞言，“咵”的端身直腰，沉聲答道：“王爺，俗云：小心不釀大錯；如今我們起兵復仇，更須惕惕惴惴，如行懸崖邊上，凡事均要慮深謀周，多存幾個心眼，方得不致事後噬臍。剛才之事，倘以近日情勢論之，小的以為王爺疑得有理！”

“聞得近日大批江湖豪士紛迭而出，圖謀阻我起兵，擋我進軍；正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令人不得不疑神疑鬼啊。你們且暫退下去吧！”趙珏沉默許久，方喁喁言道。趙四趙六答應一聲，趙六又斟滿茶盞，雙手捧着放至趙珏案前，然後兩人並肩轉身，悄不言聲的跨步走向門外。

“回來！”

趙珏轉身背對牆壁，瞑目略思片刻，忽又促聲叫道。趙四和趙六剛剛走至後院門下，聞聲迅即返身跨步，馬刺嘰叮的雙雙走近正房趙珏案前，躬身問道：“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趙珏重新坐至案后，將腦袋仰靠在花梨木椅背上面，手把摺扇，凝思良久，方一字一頓的說道：

“傳令三軍，嚴禁焚燒廬舍，嚴禁擄掠牛馬，嚴禁驚擾百姓，嚴禁污人妻女，違者軍法重治；同時飛鴿傳書川蜀、漳泉、吳越各地義軍，亦須遵照此令執行。還有，近期必須加強防守，崗哨和巡哨、流哨統統雙倍配備，日夕游弋，一來預防黃成簡趁我不備，夜間前來劫營沖陣；二來嘛，大批武林人物紛出江湖，意欲擾我軍心，阻我攻伐，也得設法應對。昨夜刺客，傷我數名軍兵，不但至今尚未緝捕到手，便是‘北極仙翁’也一去不返，大勢實於我軍不利。所以，一切都應小心為上，確保做到防患未然，有備無虞！”

“王爺所言，我軍或尚可遵照執行，只是川蜀、漳泉、吳越等地軍馬，原本多系嘯聚山林、打家劫舍的渠魁嘍寇，今起兵造亂，名為呼應王爺，其實不過為了乘勢劫人財帛，擄人妻女；王爺命令，只怕在他們那裏行不通的！”趙四垂手低頭，期期艾艾的稟道。

趙珏“啪”的將摺扇甩於案上，雙目緊盯趙四，怒聲喝道：“行不通也得行！我們樹幟起兵是為了昭冤雪恥，報仇復國，並不是為了殺人放火，打家劫財，不要先自墮了名分，被朝野賢明之士小瞧了！你們明白嗎？”

“是，是是！”趙四趙六對望一眼，趕緊點頭應諾。

看看趙四趙六沒有他話，趙珏瞑目片刻，復又豁然開眼，儘力將聲音壓得平靜一些，娓娓而言道：“還有，你們回到駐地后，立即將包圍‘張巡祠’的軍馬，以祠南高阜為界，稍稍後撤里許，並約束**，不準隨意進祠騷擾；祠內倘若有人出入，便是趙禎本人，也只可遠遠跟蹤監視，不必十分限制。事關重大，還是下午我親走一趟，詳做安排吧。雖然現在是在戰場上，雖然現在我們是敵對的雙方，然而我們畢竟同宗同祖，體內淌着共同的血液；他的祖父可以不仁，而我，卻不能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