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沒有才能的半獸人
結束一天的巡邏工作后，薩姆並沒有回到宿舍，而是前往位於塔樓一層的那個訓練用的大廳。
平時這裏總是充斥着士兵們的喧囂，不過畢竟已經進入夜晚，所以沒有半個人，只有薩姆孤零零的腳步聲回蕩在這片空間。
設置在牆壁上的魔法燈具驅散了大廳里的黑暗，與此同時也照亮了薩姆的青色皮膚，以及從嘴唇向上探出來的尖銳獠牙，肌肉發達的體格感覺比人類要大上一圈，但比起獸人來又要稍顯瘦小，與其說是強壯，更適合用精壯來形容。
他是一名半獸人（Orc）。
薩姆走到大廳中央，開始做起熱身運動，確認將全身的關節都活動開后，他伸手擦拭額頭上的汗珠，走到擺有未開封鐵劍的武器架前，用他那雙長滿硬繭的手，逐一揮動擺在上面的厚重鐵劍，選出其中手感最合適的一把。
接着他用繩子將鐵塊綁在手臂上，腿上也同樣綁有鐵塊，目的是增加訓練的效果。
用力握緊用沉重金屬鑄造的鐵劍，薩姆一邊穩定呼吸，一邊慢慢揮劍，確保每一劍都準確擊中前方稻草人的頭部，接着在維持準確度的前提下，他慢慢加快揮劍速度，眼神銳利地瞪視着前方，彷彿站在眼前的並不是稻草人，而是真正的敵人。
重複這樣的動作數百次，一直到動作開始遲鈍起來，他仍然沒有打算停下來。
揮劍次數繼續增加，薩姆的雙臂開始不住顫抖，臉上汗如雨下，呼吸開始紊亂，身體發出的各種信號都在表明體力快到極限了。
即使如此，薩姆依然不打算停止，但就在這個時候——
“——適可而止吧。”
突然有人出聲叫住他，薩姆急忙轉頭一看，一個挺拔的身影闖進視野里。
“卡特大人！”
被譽為王國最強，實力足以與那位大賢者相匹敵的騎士長卡特·亞蘭德，在這個營地里想必沒有人不認識他。
“練習要講究適度，勤奮雖好，但練得太過只會起反作用。”卡特邊往這邊走邊說，身上雖然穿着鎧甲，但很奇妙地卻沒有發出噪音，大概是施加了某種消音魔法吧。
薩姆放下劍，看了眼不住發抖的手臂，點頭說道：“您說的是，我有點太勉強自己了。”
“如果你真的這樣認為，就別讓我老是講一樣的話，都不知道是第幾回了。”卡特聳聳肩，有些無奈地說道。
“非常抱歉，讓您擔心了。”或許是會錯意吧，薩姆低頭道歉，但實際上卡特並沒有責備他的意思。
卡特對薩姆的勤奮早已深有體會，每次他結束巡邏回到營地時，總能看到薩姆在獨自訓練，而剛才的那段對話，過去也已經重複過無數次了。
卡特不知道這個年輕的半獸人有着怎樣的過去，也無意去探究別人的私事，他只覺得這個少年有些太過拚命了。
要不要試着跟他切磋一次，給他一點針對性建議讓他少走點彎路？卡特心中浮現這樣的念頭，但馬上就搖了搖頭。
兩人切磋並沒有好處。
如今的北境王國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勢力紛爭錯綜複雜。卡特的身份是騎士，效力於國王。而薩姆的身份是士兵，效力於此片領地的擁王派貴族。
如果兩人切磋，代表國王的騎士長卡特萬一輸了——雖然不可能會輸——等於是給了用心叵測的貴族抨擊國王的材料。
至於薩姆也是一樣的道理，若是慘敗，他所效力的擁王派貴族一定會遭到反對派貴族的譏諷，實際上身為半獸人的薩姆破例當上士兵，早就招惹了很多貴族的反感，他們一定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打壓對手的機會。
基於上述狀況，兩人都不允許敗北。
但卡特實在不忍心眼睜睜看着薩姆在過於偏執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有沒有辦法，幫助他在劍術修行上少走點彎路呢？卡特正思索着，身後傳來第三者的聲音。
“該說果不其然嗎，你們倆又湊到一塊了。”
兩人不約而同轉向聲音方向一看，是一名身穿飄逸白袍的老者，雪白的鬍子快要垂到腰部，頭髮雖然也全白了，不過並沒有變得稀疏。
“啊，是昆廷大人！”
薩姆發出驚呼，連忙低頭行禮，一旁的卡特則是稍稍欠了欠身子。能讓兩人以這般禮遇對待的，正是王國里無人能匹敵的魔法大師，昆廷·庫·羅弗雷。
昆廷先是朝卡特輕輕點頭，以示回禮，然後看向抬起頭來的薩姆。
“小子。”
“在！”
被昆廷點名叫到的薩姆，以立正的姿勢站好。
“你之前有拜託過我魔法修行的一事，對不對？”
“是的。”
“今天我給你答覆。”昆廷說到這裏頓住，以意味深長的視線打量了抿緊嘴唇等待回答的薩姆幾眼，然後緩緩開口：“你沒有才能，放棄吧。”
卡特清楚地看到薩姆眼中掠過的失落，雖然只有一瞬間。
這種事卡特清楚得很，這個半獸人少年沒有魔法的才能。不，不只是魔法的才能，劍術的才能他也沒有。
魔法師按能力可大致劃分為魔法學徒、魔法師、大魔法師、賢者以及大賢者。類似地，戰士也可以劃分為見習戰士、戰士、勇士、勇者以及英雄。
薩姆本身的實力若以這個等級評斷，頂多被歸類為戰士吧。雖然比一般士兵要強，但那也是建立在他是半獸人，有着先天種族優勢的基礎上。
不管他如何練劍，揮到肌肉顫抖，磨到手掌破皮，也無法到達他期望的領域。對於天賦異稟的人來說，輕而易舉就能跨越的矮牆，對薩姆來說卻有如山峰一般難以攀越。
“你好像不服氣啊。”
似乎是看出了薩姆隱藏在鐵板表情下的感情，昆廷接著說：
“不要以為努力過了就能與天才平起平坐，試圖超越天才更是痴心妄想，那些只不過是沒有才能的人用來安慰自己的漂亮話罷了，能做到的事就是能做到，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我勸你還是先搞清楚自己的斤兩，再來決定你要做的事。”
昆廷這名長輩的一番嚴厲說教讓氣氛變得沉默，而打破這片沉默的還是昆廷。
“站在你旁邊的騎士長閣下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他就是那類有天賦的人，小子我問你，你與他之間的差距，用努力彌補得來嗎？”
薩姆啞口無言，卡特是一隻腳已經踏入英雄領域的人物，是天才中的天才，他知道自己實在到不了那個境界。
“我要說的就這些，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昆廷說完，連道別的話語也不講，就自顧自地離開了，只留兩名戰士在原地對視彼此。
讓人喘不過氣的沉默再次降臨，為了揮去這份沉默，卡特以沉重的語氣開口：“我無意安慰你，因為昆廷大人講的大多是實話，換做是我的話，大概也會講出相同的話吧。”
“我不介意。”薩姆搖了搖頭，“卡特大人平時對我照顧有加，我怎麼好意思奢求您的安慰，時間不早了，卡特大人也請儘快去休息吧。”
“那麼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卡特問道。
“先休息五分鐘，然後繼續練習揮劍。”薩姆回答得毫無迷惘，即使遭到了全盤否定，他的眼神中仍然閃耀着堅定的光芒。
“是嗎……”已經想不出該說什麼的卡特，搖了搖頭正準備離開，卻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對了，這個給你。”
他從腰間的皮囊里取出一個裝有黑色液體的瓶子，遞給薩姆，“這個叫做可樂，似乎有消除疲勞的功效，如果練習累了的話，就把這個喝掉恢復體力吧。”
“謝謝大人。”薩姆接過瓶子，他沒有拒絕卡特的好意，因為以往的經驗告訴他，拒絕只會讓這個男人生氣。
“那我先走了，你也別練得太晚，要是影響到明天的巡邏就糟了。”卡特大方地揮揮手，邁出腳步。
“是！”薩姆氣勢十足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