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拉犁
被點名的顧家二郎,麵皮臊得通紅,連忙去拉李氏低聲呵斥:“趕緊跟娘道歉!”
李氏一臉不服氣地甩開自家男人,梗着脖子沖顧陳氏嚷道:“娘,你這話太過了,就算我娘家侄子不成器,但也沒啞沒傻,比趙六家的傻牛強多了!”
顧陳氏見李氏頂嘴本要發火,但聽到她最後一句一下子啞火,臉上似喜似悲,轉頭看向顧蓁蓁,欲言又止。
顧蓁蓁立刻意識到不妙,張口拒絕,但被李氏搶了先。
李氏一臉得意沖她道:“小妹,你看娘也也得承認不是,我家侄兒可比傻子強多了!”不等她回應又沖她抬起下巴,“你上次雖罵了我侄兒,但他心寬不計較,你要是現在跟我保證,改了你那嬌縱的性子,我現在就回娘家替你說和,我那弟媳說不得還真能同意這門親事……”
顧蓁蓁氣笑了,不是傻子就是無賴子,真是把她當殘次品處理嗎?
“不敢勞駕二嫂。”顧蓁蓁冷冷打斷李氏的話,“都說本性難移,我這驕縱的性子改不了,配不上二嫂娘家心寬的侄子。”
她忽然覺得原主這性子也挺好,不吃虧,想懟誰就懟誰,爽!
被懟的李氏卻很不爽,本就不短的臉一下子拉成了馬臉:“顧蓁蓁,二嫂好心幫你籌謀,你卻把好心當做驢肝肺,你當你現在還是被媒人踏破門檻的時候?你也不去外頭聽聽,你現在的名聲已經爛到村外頭去了,除了我娘家侄子不計較,誰肯娶你一個大白天抱着男人不肯鬆手的破……”
“住口!”
顧陳氏一聲怒吼,嚇得顧家二郎抬手捂住李氏的口鼻,不過在場之人都能猜到那句未盡之言,無非是破鞋之類的。
一時間,院子裏除了李氏掙扎的嗚嗚聲就再沒有別的聲音,在場之人也都看向顧蓁蓁,或憂心,或怨怪,或漠然,神色各異。
顧蓁蓁迎上他們的視線,而後輕笑一聲:“二嫂說得對,我是該出門轉轉,聽聽外頭的閑言碎語。”
按照顧蓁蓁以往的性子,這會不是手撕李氏,就該是沖回房間躲起來哭,誰料她忽然變了性子,風輕雲淡說要出門轉轉,眾人一時愣住,等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走到了院門口,急得顧陳氏大喊:“蓁蓁回來!”
顧伯山卻將顧陳氏叫住:“讓她去,讓她聽聽外頭的聲音,也能早點認清現實,安分下來準備嫁人。”
身為一家之主的顧伯山,寡言少語,但他一旦開口那就意味他做了決定,便是顧陳氏也不能反駁,這次也一樣。
所以,哪怕顧陳氏紅了眼眶,但也頓住了腳步,眼看着么女出了院門,她實在放心不下,抬眼往幾個孫女那邊一掃,卻掠過么女一貫的小跟班大丫,最後落在二妮身上,張口吩咐:“快跟上你小姑,盯着她,別讓她去河邊,也不能去井邊,山裡也不許去!”
“欸。”二妮脆聲應了,小跑着追上去。
大丫怔了一下,望向顧陳氏的目光透着難以相信和傷心。
顧陳氏原本不想理會大丫,但想起剛剛趙家婆子糾纏時她對么女的維護,便緩了神色解釋一句:“大丫你就是太過聽你小姑的話,奶奶才不放心你跟着你小姑。”
大丫聞言滿臉羞愧,低頭道歉:“昨天的事是大丫錯了,大丫不該依着小姑欺騙奶奶……”
顧陳氏抬手打斷她:“罷了,這事過去了,誰也不許再提。”
顧蓁蓁不知道大丫與顧陳氏這番話,此刻她走在村中土路上,能察覺到有不少人偷偷打量指點她,還有竊竊私語聲。
她一向耳力好,聽到那些閑言裏有同情她的,也有嘲笑她不自愛,青天白日抱着個男人不撒手真是不知羞恥。
等她回頭想要跟那碎嘴之人討論一二時,被她目光掃過的大姑娘小媳婦紛紛揚起笑臉沖她打招呼,那堪比川劇的變臉速度讓她嘆為觀止。
好吧,討論不成,那就繼續往村子北面走。
畢竟,聽閑言碎語可不是她的目的,只是她出門的借口。
“小姑,你要去哪?”二妮瞪着兩條小短腿,啪啪追上來,仰着頭氣喘吁吁地問她。
二妮是李氏的女兒,才八歲,長着跟李氏相似的細長眼,不過臉型隨了顧家人的小圓臉,因為跑動小臉上染了紅潤,看着很是喜慶,頭上還扎着兩個小揪揪,實在可愛的緊。
顧蓁蓁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揪揪,小姑娘立刻躲閃,瞪着細長眼委屈地看向她。
顧蓁蓁笑了聲:“既覺得委屈,那就回家去。”
小姑娘卻連連搖頭:“奶奶讓我跟着小姑。”
“小姑好好的,不需要人跟着。”
顧蓁蓁再次催她回去,但小姑娘執拗得很,無奈之下,她道:“跟着我可以,但一路上得聽我的。”
二妮覺得這跟奶奶的交代不衝突,就點頭應了:“我聽姑姑的。”
顧蓁蓁喜歡乖巧的孩子,笑着牽起她的手,回答她之前的問題:“咱們現在去村北頭的趙家。”
二妮一聽這話嚇得臉都白了:“小姑,奶奶剛跟趙家人吵架,咱們兩個去他家肯定會被欺負的!”
顧蓁蓁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不是去趙家吵架,我要找趙家那位……”她頓了頓,基於禮貌沒將傻子二字說出來,繼續道,“我找他談一談。”
二妮人不大但很機靈,聽明白了那個“他”指的是誰,小圓臉上透着不贊同:“小姑,他又啞又傻,你能跟他談什麼?”
顧蓁蓁笑而不語,抬腳往北走,二妮卻反拉她:“小姑,你去趙家找不見他的,他被趙家人租出去拉犁了,這會肯定在田裏忙呢,我帶你去找他。”
“租出去……拉犁?”
顧蓁蓁一時沒明白,但被二妮反拉着去了村東頭那片水田,看到套着牛套拉着鐵犁的那個身影,終於明白“拉犁”二字的含義,這是真正的把人當牛使啊!
男人個子高,身形瘦,春寒料峭卻只着一身累着補丁的灰色單衣,牛套架在他胸前,似要勒斷他的胸骨,他卻脊背挺直,步子走得很穩,身後一片翻出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