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袍少年
當下沖入房中的正是原主的大嫂王氏，也是大丫的親娘。
王氏嫁入顧家十幾年，只生養了大丫一個，自覺抬不起頭，在顧家一向是個隱形人，但此時叫嚷着沖向顧蓁蓁的氣勢卻足得很。
顧蓁蓁眼睫微顫，手一松，大丫剛離了地面的膝蓋嘭地砸落，歪倒的身體又壓到衝過來的王氏身上，母女倆登時跌成一團，哎呦呼疼。
顧蓁蓁坐在床頭，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對王氏道：“大嫂，你嚇到我了，所以我手鬆了，對不住了。”
王氏：“……”
被摔得呲牙咧嘴的大丫：“……”
顧蓁蓁忽然覺得自己很有做惡毒女配的潛質，不過這很符合原主受不得委屈的設定。
不然她委曲求全，豈不讓人懷疑她鬼上身，要架火燒她？
“蓁蓁剛醒，你們在她屋裏鬧騰什麼？”
房門口忽然傳來一道質問，顧蓁蓁抬頭，就見鬢角發白的婦人跨入門檻朝她奔來，她的心底隨之湧出一股孺慕的情緒。
是呢，來人是顧陳氏，原主的親娘，一向疼愛原主，昨日也是顧陳氏第一個沖入房內抱起摔到在地的顧蓁蓁。
“你們還杵在屋裏做什麼，趕緊出去！”顧陳氏衝到床邊，見大房母女還擋在么女床前，不滿地訓斥。
“奶奶，我……”
“娘，我們這就出去。”
大丫想要辯解，王氏卻搶先應下，又強拽着她出了房間。
顧陳氏不理會大房母女之間的拉拽，一等她們騰出床前位置就補了上去，伸手拉住么女的手關切地問道：“蓁蓁你渴不渴？餓不餓？身體有什麼不舒服沒有？對了，你這會能說話了嗎？”
顧蓁蓁正望着那對母女離開的背影，猝不及防被顧陳氏握住了手，乾燥溫熱，她內心想掙開，但身體裏另有一種情緒卻拉扯住她，鼻頭莫名發酸，不知不覺張口安撫：“我沒事。”
顧陳氏得了她這話先是鬆了口氣，緊接着又黑了臉，抬手狠拍她手背一下：“你個不省心的，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差點就救不回來了？”
這一下打得不輕，手背發紅，顧蓁蓁忍住沒喊疼，顧陳氏倒先心疼上了，揉搓着她的手背，一時又恨得不行，沉下臉質問：“你老實跟娘說，昨天你上吊是不是跟大丫一起做戲哄騙爹娘？”
顧陳氏疼愛原主，原主也一貫愛沖她撒嬌，便是偶爾惹她不快，原主也能撒嬌耍賴混過去。
不過對於芯子已經二十好幾的顧蓁蓁而言，撒嬌耍賴實在太過羞恥，她直接放棄，又無法否認原主做過的事，唯有沉默。
顧陳氏只當她是默認，氣得又要打她，但見她脖子上纏住布帶，裸露的胳膊上也有摔傷的紅腫，一時間心疼又氣惱，揚起的手收了回去，紅着眼罵道：“你個不省心的，以後再不許干這樣的傻事。就算你不樂意嫁去趙家，你……”
顧蓁蓁本做好了被打罵一頓的準備，但聽到顧陳氏這話，她抬起頭，神色認真地道：“我不嫁。”
顧陳氏還未出口的話被這三個字全堵了回去，她登時瞪圓了眼：“事到如今，你說不嫁就能不嫁？”
“我不嫁。”顧蓁蓁只重複這三個字，神色越發堅定，這是原主也是她本心的決定。
卻不料她這話一落，顧陳氏的情緒突然崩潰，一把攬住她傷心哭道：“蓁蓁啊，娘千嬌萬寵將你養大，哪裏真會願意將你嫁給一個又啞又傻的男人？但你之前落水被他救了，當時那麼多人瞧着，趙家那對不要臉的老貨又故意將這事宣揚得十里八鄉就知道，以後哪會有媒婆再上門給你說親？早知道，要早知道會出這檔子事，前一陣龐家來探口風的時候，娘就不抻着了……”
龐家二字傳入耳中，顧蓁蓁眉頭一跳，果然，體內殘留的記憶和情緒猛地衝擊而來，讓她的心臟如被利爪刺穿，隨之而來還有一幅幅畫面——
春日裏，飄零的杏花下，身着青袍的少年，溫文如玉，手持書卷朝她低首揖禮，但在抬首那一刻沖她展顏一笑，若春風拂面，少年眼底含着的情意讓她怦然心動……
不，那是原主的情緒，不是她顧蓁蓁的！
顧蓁蓁按住心口，咬緊牙關眼神發狠，這具軀殼既已換了芯子，那就要歸她掌控，而不是被原主殘留的情緒操控。
哭訴着的顧陳氏，忽然聽到耳邊一陣牙齒打架的聲音，她疑惑鬆開么女，看到么女死咬着牙關，小臉上青筋暴起，嚇得她忙掰住她的下巴：“蓁蓁，你快鬆口，別嚇唬娘。”
“奶奶，小姑這是怎麼了？啊——”
卻是大丫去而復返，手裏端着一碗粥，她身後還追着一對吸着鼻涕的雙胞胎，也不知怎地，雙胞胎撞到大丫身上，她一聲驚呼，身體前撲，手中的粥碗就飛了出去，直衝向顧蓁蓁的頭臉——
嘩啦！
顧陳氏聽到身後動靜，下意識側身抬手，險之又險擋住了陶碗，滾燙的米粥卻潑了她滿手和半邊衣裙，陶碗隨之砸落而下，哐當碎成兩半！
農家一粒米都來之不易，陶碗也得花上幾個銅板，顧陳氏心疼得臉都綠了，衝著地上摔成一團的三人怒罵：“你們這是反了天了！”
那對雙胞胎是顧家孫輩唯二的男嗣，轉過年才四歲，小名大寶二寶，平日受寵得很，但見到奶奶真發了火，刺溜從地上爬起來，同時伸手指認大丫：“摔碗的是大丫，不關大寶（二寶）的事！”
大丫剛爬起身就被雙胞胎聯手指控，她卻沒有反駁，而是着急地撲到顧陳氏身前幫忙抖衣裙：“奶奶，你有沒有燙傷？都怨我，剛剛沒能躲開大弟二弟。”
“對，就怨你！”大寶二寶很高興大丫自動背鍋。
顧陳氏卻黑了臉，她剛剛沒轉身，但聽得他們這番話就知道錯不在大丫，而是撞人的大寶二寶，有心想教訓他們，但聽得床上么女發出痛苦的悶哼聲，便沖二人揮手：“我現在沒空教訓你們倆，趕緊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