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還在懵里懵懂的少女時代，溫潤便經常聽到奶奶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此後，這句話就一直響在溫潤的腦海里；即便是在奶奶去世多年的今天，溫潤的眼前還是動不動就浮現出奶奶慈愛的笑容，耳邊還是動不動就旋繞起奶奶絮叨的話語：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
溫潤把這句話戲稱為“奶奶語錄”。
在走進王二盟家后，溫潤更是深切的感受到了奶奶語錄的偉大、光榮和正確：
叮——，叮——，從房頂破洞處淌下的積雪融水一滴一滴的落進一隻破碗內；
破碗擺放在緊靠前窗的一張破桌上。
這是走進房內后，溫潤和白佳倫第一眼看到的情景。
陪同溫潤、白佳倫走進房來的是村扶貧專干劉功成；現在劉功成正和溫潤、白佳倫一樣手提牛奶箱、糧面油袋，環立於靠着破桌的床前，並同時把目光慢慢的移向床上。
王二盟頭枕雙臂仰卧床上，一條腿搭着另一條腿愜意的抖動着；從房頂另一破洞處淌下的積雪融水一滴一滴的直線垂落，王二盟大張着嘴，融水一滴一滴的落進嘴裏。
對於溫潤、白佳倫和劉功成的不期而至，王二盟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只管全神貫注心無旁騖的用嘴巴接着積雪融水。
劉功成得意的側頭望向溫潤和白佳倫，那目光中的話語十分明顯：怎麼樣，我沒有瞎說吧？
在前來王二盟家的路上，劉功成就反覆的向溫潤和白佳倫談起了王二盟，簡而言之概而括之只有一句話：懶，懶，想像不到的懶，亘古未有的懶……
為了把王二盟空前絕後的“懶”淋漓盡致、生動貼切的表現出來，劉功成甚至放下手中物品，伸展雙臂，翻天覆地慨而慷的高聲念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對此溫潤始終抱懷疑態度，因為她遵循的是“眼見為虛，耳聽為實”的“奶奶語錄”。
現在，在溫潤看來，劉功成的這種目光既理所當然又無可厚非，因為“眼見為虛，耳聽為實”的“奶奶語錄”已經完全得到了印證。
白佳倫臉上的表情，除了詫異還是詫異，大概他也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這樣的曠世懶人。
其實在前來王二盟家的路上，劉功成還偶爾提到了除王二盟外的兩個人：李大腦和劉三腳。劉功成說，李大腦、劉三腳、王二盟並稱為大陂村的老中青三代“鬼不纏”；三代“鬼不纏”中，尤以王二盟油鹽不進，最為難纏……
李大腦、劉三腳是怎麼回事？白佳倫問。
這個嗎……劉功成答，來日方長，你和溫科長慢慢的就知道了！
當溫潤、白佳倫和劉功成把目光轉向地面的時候，他們再次有了新的發現：除從門口到床前清理出來的一條蜿蜒小路外，其餘地方全都堆放着煙盒、酒瓶、快餐面盒、礦泉水瓶及其他各種叫不上名字的垃圾破爛，整個房間完全變成了垃圾的壁壘，破爛的世界，髒亂得幾乎令人無法下腳。
溫潤、白佳倫皺鼻，臉上同時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其含意不言而喻：世界上怎麼還會有這樣的懶人呢？
這時候，劉功成臉上已經轉露出了習以為常、不屑厭惡之色，他側頭對溫潤和白佳倫說道：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兩位市上領導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吧？
見溫潤和白佳倫依舊沉浸在震驚中沒有答話，劉功成邁前一步，對着王二盟說道：
王二盟，王大人，這是咱們村新來的駐村書記、工作隊長溫潤，這是你的新任幫扶責任人、工作隊員白佳倫。你能不能勞動貴體，起來接見一下？
王二盟保持着仰卧姿勢動也不動，不過這樣說來好像很不確切，因為畢竟王二盟的嘴巴懶洋洋的動了幾動：不能，——沒看見我正在喝早茶嗎？
是啊，我們不但看到你正在喝早茶，而且還看到你正在利用破碗涵養水源，儲備午餐所需原料，以便為你的肚皮提供卡路里呢！
劉功成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語含譏諷的說道。
回答正確，加十分！王二盟咯咯一笑，依舊保持仰卧姿勢，歡迎各位領導光臨寒舍。本人因懶致貧，家裏無茶無煙，所幸剛好有三個凳子，就請坐吧！
哦，哦哦……
溫潤、白佳倫這才回過神來，雙雙放下手中所提物品並拉凳坐下，準備運用富有詩情畫意的語言，耐心和王二盟聊聊近來的天氣變化、地域戰爭、國際局勢走向、宇宙的多樣性以及牛頓萬有引力定律在人的精神層面所起的作用。
劉功成在放下手中物品后，先沖溫潤、白佳倫雙臂一攤，擺出滿副恨鐵不成鋼而又無可奈何的模樣，然後才拉過一條凳子坐了下去。
誰料屁股剛剛坐至凳上，劉功成便“呼通”一聲仰翻倒地。
劉功成跳站起身，氣急敗壞的叫道：王二盟，你怎不告訴我，你這凳子只有三條腿？
王二盟樂得嘎嘎大笑，右腿一抖一抖、腦袋一晃一晃的回答道：你也沒問過我啊！
至此劉功成再也無法保持一位村幹部應有的身份和涵養了，他手指王二盟粗聲喝道：王二盟我告訴你，明天村裡召開扶貧大會，希望你能按時參加！
說完，劉功成轉頭就走。
溫潤、白佳倫對望一眼，無奈站起，跟着劉功成向外走去。
看來，和王二盟關於天氣變化、地域戰爭、國際局勢走向……的聊天只有另選時日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溫潤在起身邁步的時候，再次默默的念叨了一句。
三人剛剛跨過門檻，便聽得王二盟嘆息一聲，抖腿念道：
生活呀你全是淚，沒死就得活受罪；越是折騰越倒霉，越有追求越悲催；拚死掙扎你累不累，不如癱在床上睡。不如——癱在——床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