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捋順
趙晏臨一番話說完,全場眾人反應各異。多數人是驚,包括江梓遙和宋楓城以及其他五大家眾人;少數人是喜,比如喬小橋和展陸;極少數那幾個人,則是又怒又急,這更不用說了,趙清就是這極少數中的一個。要說最快恢復情緒的,還要數展鋒和喬小橋兩口子。展母愣了半天,才訥訥的低喃了句:“這意思是……”
喬小橋一揚唇,笑的格外嫵媚:“媽,這意思是,咱們家很快要辦大喜事啦!”
展母現在跟家裏這個大兒媳,相處還算蠻愉快的,聽喬小橋這麼一說,眨了眨眼,後知後覺的“啊?”了一聲兒。要說展母雖然人長得不是絕色,可那通身的氣質擺在那兒,向來都是高貴優雅又漂亮大方的,五十來歲的人了,跟家裏兒媳婦兒往一塊一站,依舊一點兒都不像個老太太。可像現在這樣,愣頭愣腦的反應不過來,還有點兒傻乎乎的勁兒,就太少見了。喬小橋噗嗤一樂,搖了搖展母的手臂:“您之前不樂意阿勁跟雪籽,不就是介意雪籽的身份么?”
“現在雪籽又重新認了趙先生當爸爸,甭管事實如何,倒是把有些人的嘴給堵嚴實了!”喬小橋說到這兒,似有若無的一撩眼皮兒,先後往趙清和宋楓城那兒各送了一道眼風。又對展母曉之以理,循循善導:“而且啊,我聽展鋒說,雪籽這姑娘,您也算從小看到大的,今兒再這麼一瞧,也確實比絕大多數女孩兒強百倍不是?人長得漂亮,氣質好,也懂事兒,心靈手巧有眼力見兒,還特別懂得孝敬長輩。甭說絡子了,就現在的女孩兒,有幾個能拿針線的?您比如說我,釘個扣子我都能把衣服給釘出個窟窿!”
展鋒悶聲咳嗽一聲,強忍笑意。喬小橋也不顧自己現在挺着個大肚子,頭都不回,胳膊肘兒狠狠拐了他一下,又接着動之以情:“而且阿勁也老大不小的了,您年前不還念叨,想讓展鋒幫忙給介紹對象?咱不說別的,就咱們家阿勁那個眼界高的,一般女孩兒也看不上眼啊!”
展母聽到這句,慢慢點了點頭,確實,能讓展勁說個好字兒的,不能說絕世罕有,那也是相當不容易的。
喬小橋趁機往遠處展勁和江雪籽那兒瞟了一眼,心裏磨叨了句“妹妹你可給我長點臉,姐挺着這麼大肚子還給你當說客,你要是今兒晚上不把展勁拿下,看我回頭怎麼收拾你這個笨丫頭!”
心裏這麼想着,臉上又嬌甜一笑:“而且啊,媽您看,展勁這脾氣,又直又沖,上來一陣兒還冷得要命,這一會兒沙塵暴一會兒冰山的,一般姑娘哪兒受得住這個啊!”
這話是說的損了點兒,可話糙理不糙。展母居然也不生氣,只是有些無奈的瞅了自己這大兒媳婦兒一眼:“那你覺得雪籽這丫頭就受得住?”
喬小橋眼波一轉,腰桿兒挺得倍兒直,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那是啊!媽,這最關鍵的就在於,展勁那脾氣,擱在外人是沒人受得了,可一見着雪籽,他整個人就變了個樣兒啊!”
“雪籽又漂亮又溫柔,又是展勁自己打心坎兒里喜歡的,他自己哪兒捨得拿重話說她!就這,足能夠把咱們展勁那脾氣磨掉一層硬殼!”
這話倒是說的挺在理。展母年紀輕的時候,跟展樹濤談婚論嫁,雖說是兩家有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那時候趕上了新時代,展樹濤當年苦追佳人,還是費了很大一番力氣的。這男人要是能娶個自己巴巴上趕着的,那過起日子來,勁頭兒都不一樣!
雖然喬小橋為了江雪籽,一通胡扯海吹,好像說的天花亂墜,但展母腦子不糊塗,明知道她這是心向著江雪籽,卻也知道,這大兒媳婦兒說的話,都在點子上。而且,這還沒進門呢,就跟當大哥大嫂的,關係處的這麼好。且不說展鋒,喬小橋過去是不可能跟江雪籽有交集的,最近也不過個把月的事兒。
如果趙晏臨真的重新認回這個女兒,不單江雪籽的身份問題迎刃而解,不會耽誤小兒子的名聲前途,而且也間接說明,趙家跟展家未來的關係,或許會有些許變動。而這個變動,顯然對展家也是極有利的。再結合喬小橋分析的,這麼一琢磨,雪籽這丫頭,還真是個蠻不錯的對象……
展母這邊心是漸漸踏實了,可有人是撐不住了!趙清這會兒稍微平復點兒情緒,也不“啪嗒啪嗒”掉眼淚了,可一想起剛才趙晏臨的態度,還有剛才自己當著一大堆人尤其展勁的面兒,被那麼掃了面子,就覺得委屈的要命。趙清把整件事在心裏轉了幾轉,抽了抽鼻子,覷着五叔的臉色說:“五叔,我剛才……”
趙局還在琢磨剛才哥哥在自己耳邊悄聲說的那句話,一時也顧不得去關照趙清的情緒。而且他性格比較粗,不像趙晏臨那樣兒,對女孩兒家的心思瞭若指掌。所以只是大咧咧一擺手:“沒事兒,你四叔剛也是氣急了,不會真生你氣的。”
趙清氣得一噎,捏着身上滑溜的旗袍料子,長長的美甲差點兒沒把旗袍摳個窟窿出來:“五叔!我不是這個意思!”
趙局皺着眉看她,那意思你啥意思直接說啊!
趙清略一盤算,琢磨着這事兒甭說爺爺那兒,就她這五叔這兒暴脾氣,就不可能讓趙晏臨真認回這個女兒!有些尖利的指甲隔着旗袍,一下一下的摳着自己腰側的軟肉,嗓音細細的給趙五分析這件事:“五叔,四叔那人您還不知道么。心眼兒好,還特念舊情,這剛回來沒多久,就讓江雪籽那女人給迷了心竅。當年那事兒把爺爺起的都住院了,四叔是一時糊塗,可五叔不能讓四叔由着性子亂來啊!”
“如果今天這事兒坐實了,傳出去,四叔真認了個野-種當親生女兒養着,我們趙家的臉還不都丟盡了!十多年前那一遭已經夠糟心了,總不能讓江家母女倆再折騰咱們家一次啊!”
趙清敢說這話,其實是有點小瞧她這五叔了。她以為趙晏祁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年紀也大了,就能任由她拿捏忽悠,卻沒好好琢磨過,如果一個男人只有匹夫之勇,又怎麼可能坐得上b市公安局長這第一把交椅呢!
趙晏祁原本心思就沒在這兒,只是敷衍那麼一句,結果沒想到自己這個侄女兒還真是竹筒倒豆子,嘎嘣稀脆把所有話都掏出來了。聽到“野-種”那句那兒,突然腮幫子就是一抽,等趙清全說完了,又看她瞅自己那眼神兒,趙晏祁幾乎不用想就明白過來了。心中冷笑一聲,卻也不想跟這丫頭細掰扯,只是平淡的道了句:“剛你四叔怎麼說的,你都忘了?”
趙清一愣,仔細一打量自己五叔臉上的表情,卻發現自己根本就猜不透這個叔叔的心思。又聽他說話那語氣,心裏就是一沉,美甲上的碎鑽突然沾着旗袍的細絲,一不小心,就扯出寸長一根。手上的動作也因為這細微的拉扯,而有了停頓,下意識的低頭去瞧,就聽趙晏祁又說了句:“乖乖聽你四叔說的話,沒你的虧吃。”
她四叔剛說什麼來的?
趙清腦子亂糟糟的,回想了好半天,才記起來,心裏不禁又是一顫,緊接着就是一陣憤恨和不甘。這些人都怎麼了?一個兩個的,一沾到姓江的女人就不正常了。又想起剛才四叔沉着臉命令自己的模樣,自己最委屈最無助的時候,心心念念的那個男人,卻始終在一旁冷眼看着,甚至即便是冷眼,也都沒有正眼瞧過來。
他所有掩藏在平靜面具下的情緒,高興的,憤怒的,溫柔如水的,火熱肆意的,從來都吝嗇在自己面前展現。或者說,根本就吝嗇在那個女人以外,其他所有人面前展現。趙清心裏一陣涼一陣熱,冰窟油鍋兩重天,美甲上黏的水鑽,這會兒已經扯出了旗袍料子上好幾根細絲,那裏已經亂糟糟的一團細軟的淡金色絲線。越扯越亂,越糾纏越糾結,就好像她自己現在的心境,最後索性用另一根指甲把那顆作亂的水鑽使勁兒一摳——終於不那麼一團亂了,可指甲上花了一塊,那顆水鑽也順勢溜出自己的指尖,不知道落到哪裏去了。
低頭望着自己一身明艷亮麗的打扮,其實她自己最討厭穿這種束手束腳的衣裳,也壓根不喜歡手上花里胡哨的假指甲,可她聽說展勁的媽媽最喜歡在正式場合穿旗袍,喜歡珍珠和玉器,喜歡女孩子打扮得斯斯文文又優雅大方的。她做了這麼多,甚至把自己變得不像自己,穿裹得緊緊的衣服,說言不由衷的話,剛剛五叔最後投過來的那個眼神……不用別人說,她自己都有些厭惡這個樣子的自己。
……
整個大廳的人,三兩成群,都在竊竊私語。大家吃着喝着,笑着聊着,可目光總是會狀似不經意的,往某個角落瞥去。趙晏臨說完那一番話,又跟展家的幾個晚輩聊了一會兒,趁着其他人不留意,特意朝始終在微笑着的展陸點了個頭,用口型說了“謝謝”二字。展陸則微微搖頭,嘴唇輕蠕,道了句:“應該的。”
而後,趙晏臨又跟展鋒湊在一起,商量起那座盆景最適合擺在什麼地方。喬小橋跟展母已經回到樓上,準備待會兒時間差不多了,就跟展鋒展勁一起回去老宅,家裏人一起吃碗長壽麵。
而始終都膠着在眾人關注焦點,又各自都無暇顧及眾人眼光的兩人,便是站在靠近後門位置的展勁和江雪籽了。
展勁當時走的急,江雪籽又穿着高跟鞋,心裏也慌,好幾次差點崴腳滑倒。展勁怎麼可能聽不到身後的動靜,腳步沒有緩,到底還是在通往後院的門邊停了下來。這裏光線暗,又有兩盆高大的盆栽擋着,即便大廳里的人有心刺探,也看不真切這邊的情形。
江雪籽終於追上了人,見他也不轉身,自始至終都背對着自己,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也等不到他說話。顧不得腦子裏已經混亂成一團漿糊,心尖顫顫的,怯怯伸手去拉展勁的手。
誰知展勁這回是動真氣了,手指一握拳,就躲了開去。
江雪籽開始沒反應過來,以為只是湊巧,繼續去夠他的拳頭,誰知大少爺這次毫不猶豫的一甩手,拳頭的力氣大,江雪籽也沒防備,整個人直接被他的力道帶出去好幾步。扶着一邊的盆栽才勉強站穩了,左腳的腳踝,卻微微扭到一下。
江雪籽從來沒見過他生氣的樣子,見他背對着自己的脊背,緊繃的彷彿一道峭壁,周身都散發著迫人的冷峻。剛剛被他用拳頭甩開的手腕,隱隱痛着,一併疼痛的,還有扭到的腳踝,以及,從剛剛趙晏臨出現那一刻起,就始終在忐忑着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額,為了捋順劇情,這章還沒有虐到啊!抱頭~~~~(>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