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酒會
04酒會
展勁沒有想到,再見面會是在這種場合。
江雪籽今天打扮的很得體。一身菲薄的冰藍色小禮服襯得她膚色更加瑩白,長腿細腰黑髮如緞,腳上三寸的水晶涼鞋讓她原就高挑的身體更顯單薄,很有些荏弱不堪的柔弱美感。
可就在不久前,他還有整個特警隊的人都見識過,這個外表荏弱的女人如何四兩撥千斤,只用簡單幾句話就矇騙過那個兇殘暴戾的殺人犯,在對方有一支手槍和一把鋼刀在手的情況下,冷靜鎮定的配合埋伏在不遠處狙擊手,成功脫險完成自救。
她原本膚色就白,身上冰藍色系的衣物襯着,巴掌大的小臉兒玉盈盈的,曾經圓潤的蘋果臉如今蛻變成嬌媚的瓜子臉,嘴唇的顏色很淡,依舊是那種粉嫩的櫻花色澤。眼部的妝則有些濃,顯得一雙眼黑白分明,眼尾略微上挑,彷彿一眼就能把人的魂兒勾走。
而在場也確實有那麼幾個人,被她勾得魂不守舍的圍在那裏。
站在她右手邊的那個男人他認得,江家老三,商場上綽號他玉面狐狸,自家兄弟頭幾年還在他手裏吃過一次大虧。自打那回以後,基本每年回b市,都少不了要聽家裏從商的哥兒幾個碎碎念叨這位江家老三。
剩下圍着的那幾個人里,除了有一個是唐家的小公子,沒一個是臉熟的。雖然每個都穿的人某狗樣,可光看眼睛就一目了然,賊眼珠子滴溜溜的在江雪籽身上打轉,沒一個成氣候的。
展勁站在原地,有些挑剔的掃視過一周。除了江家的兩位還有唐家小公子,恐怕在場最能撐場面的,就是他展家兩兄弟了。
展鋒遞過一杯酒,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瞭然一笑:“原來這小子打了這主意,真是精打細算,穩賺不賠啊!”
展勁投給自家大哥一個疑問的眼風,展鋒搖了搖食指,又啜了口淺金色的酒液:“那姑娘碰不得,換一個,不用你提,大哥幫你說項。”
展勁被自家大哥跟那天宋楓城如出一轍的警告語氣給惹毛了,眉一皺說:“哪那麼多事兒,我就樂意打聽她,不行么!”
展鋒眉毛都沒挑一下,喝着酒點頭:“行,怎麼不行。這麼多年了,我家二弟頭回想女人,就是要海里的美人魚大哥都給你整來!”
展勁沒好氣的瞥了一眼:“我記得你是從商的,不是干土匪的。”
展鋒無聲一笑,嘴角輕勾:“其實差不多。”
兩人正說著話,對頭江梓笙已經發現兩人蹤跡,主動迎了過來。端着紅酒杯淺淺笑道:“不過是個圈子裏的小型聚會,沒想到竟然能請動展家兩位公子,江某實在榮幸之至。”
展鋒輕輕一磕江梓笙手裏的酒杯外壁:“三少客套了。周末閑着沒事兒,帶我弟四處轉轉。”
江梓笙微微一挑眉峰,看了眼展勁,有些瞭然的點了點頭:“聽說二少剛從部隊下來,轉眼就成了特警一員,這特警隊什麼都沖在最前面,為b市人民和財產安全鞠躬盡瘁、流血犧牲,二少果然好精力啊!”
最後兩個字咬重音,再加上展勁年近三十還沒婚配,是個男人都聽得出話里的調侃意味。
展勁也不生氣,反將一軍道:“江先生有好的介紹么?”
江梓笙沒想到展勁主動上鉤,心裏既欣喜又狐疑,暗自揣摩莫非在部隊待久了腦筋都直?未及多想,話已經接了上去:“呵呵,我家小妹仰慕展二少已久,二少要是有這個閑心,改天找機會出來大家認識認識。”
展勁展眉,嘴角噙起一抹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哪用那麼麻煩,你這兒不是帶着個漂亮妹子呢么!”
江梓笙臉上一僵,下意識的轉眼看展鋒,那意思帶着弟弟出來玩兒,就沒跟這孩子普及一下基本常識?
展鋒卻識趣的撇過眼,轉身換下空酒杯,又端了杯新的,繼續看好戲。
江梓笙咬牙,臉上帶笑:“這個……不大合適吧。”
展勁乾脆沒說話,用行動取代語言。直接跟江梓笙擦肩而過,端着酒朝那邊被三五男士團團包圍的江雪籽走了過去。
此時江雪籽正身處幾位熱情男士的包圍之中,多年未曾涉足此種場合,很有些手忙腳亂疲於應對之感。好在江梓笙走了以後,剩下幾人里,那位唐家小公子還是個體貼人。儘管年齡最小,剛剛過21歲生日,可唐律對女士向來極盡溫柔體貼,是上流圈裏出了名的溫柔公子。但凡江雪籽覺得不知該如何回答的,都被他輕巧將話題接了過去。
展勁走到近前,正聽到幾人在討論最近即將在b市上映的一出音樂劇,便順口接道:“上次葯錢還沒付,不如這次就由江小姐回請我一次,怎麼樣?”
江雪籽初一聽到這個聲音,背後就是一僵,緊接着就感覺到一道有些灼熱的視線,從斜前方投遞到自己身上。壓根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跟他重逢,並且對方一上來就稱呼自己姓氏,顯然是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江雪籽緊張的都不知道該往哪兒看,原本就有些僵硬的姿勢此時更覺不自然到了極點,好像手腳都不是自己的,怎麼擺都覺得彆扭。
門齒狠狠咬了下舌尖,激靈一下的疼痛讓她瞬間清醒過來,捏着手包的左手輕擋在心口的位置,能夠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到底有多劇烈。
抿着嘴輕吸一口氣,江雪籽慢慢抬起頭,將視線投向聲源。那個人就站在距離自己三步不到的地方。
大概是常年從軍的習慣,他頭髮修得很短,穿着一身深色休閑裝,草綠色襯衫領口解開三顆扣子,露出裏面小麥色的健康膚色。腰部系了條很潮的褐色寬腰帶,黑色褲腿塞進咖啡色的靴子裏,將近190的身高,讓這身看似隨意的打扮襯得肩寬腰細,雙腿修長筆直。稜角分明的五官,劍眉黑眸,嘴唇微薄,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在場一眾男人都缺少的野性氣質。
江雪籽只粗略掃了一眼,就很快調轉視線,壓根忘了對方提出邀約,還在等她回答。
展勁也不在意,長腿一邁,只用了一步,就走到跟前。低頭看着這個從始至終都不敢正眼跟自己對視的彆扭丫頭,展勁嘴角微挑,露出一絲淺笑:“江小姐忘記我是誰了?”
江雪籽下意識的搖頭,悄悄後退開一小步:“沒有。”
“我記得你……”江雪籽腦子裏亂鬨哄的,一個月前重逢的混亂場面,抵在自己額頭的槍口,腰后的刺傷,對方黑色的特警制服,還有宴會開始前三哥的警告,以及多年前他挽着自己跳舞的情形……
“展,展先生。”江雪籽吸了一口氣,“我記得的……”
最後四個字說的很輕,好像某種對自己記憶的肯定,而不是對對方疑問的回答。
但展勁離她太近,本人又深諳唇語,所以對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十分清楚。聽她這麼說,反而沒露出太愉快的笑容,反而“哦”了一聲,反問道:“你是只記得一個月前的事,還是包括十三年前的事?”
“我請你跳過舞的,還記得么?”說到這句的時候,展勁的手已經攬上江雪籽的腰,頭也輕輕湊了過去,幾乎跟她的額頭碰在一起。
熟悉而曖昧的邀舞動作讓江雪籽想退也退不得。此時圍在四周的幾個男人見勢不妙,早都識趣的退開了。唯獨唐家小公子唐律還站在原地,饒富興緻的瞅着兩人。
慌亂中,江雪籽瞥見三哥江梓笙冷淡不悅的臉,伸手就想將展勁推開。卻忘了展勁沒握着自己腰的另一隻手上還舉着酒杯,她這一推,直接就將杯里的酒液灑了對方一身,連裸-露在外的胸膛都濺上了幾滴淺金色的酒液。
展勁反應已經很快了,杯子在半空又接了回來,同時還記得另一條手臂把江雪籽往另一個方向帶,所以杯子裏的酒液只淋濕他一個人,江雪籽只有裙邊濺上幾小滴而已。
江雪籽也不知是嚇得還是窘得,小臉兒刷白,第一反應就是睜大眼睛看展勁,連句對不起都忘了說。展勁被她這小眼神逗得噗嗤一聲就笑出來了,把杯子往趕過來的侍者手裏一遞,接過毛巾直接塞在她手上:“你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總把眼睛瞪那麼大?”
江雪籽窘得耳朵尖都紅了,幫他把胸膛和襯衫上的酒漬擦了,看到他褲子上還有一些,下意識的就伸了手過去。手指剛要碰到對方衣物的時候,被展勁一把攥住手腕。
身旁傳來一聲輕笑,唐律果然看得非常得趣味。擠眉弄眼的瞧了眼展勁,朝他豎了豎大拇指,轉身就走了。不遠處展家大哥也悶笑出聲,暗道自家這二弟不出手則罷,一出手還真有歪招!江梓遙此時背對着幾人在稍遠的角落跟幾個年輕人聊天,所以沒看到這一幕。而將一切盡收眼底,且唯一沉着臉的,就是江梓笙。
冷冷瞥了江雪籽一眼,江梓笙把酒杯重重一撂,抬步上了樓。
江雪籽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要擦的位置不太合適,低着頭剛要把自己手腕抽-出來,就聽到不遠處江梓笙使得那個動靜,身子下意識的一抖,緊咬着牙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展勁握着她手腕不松,沒事人一樣用尋常語調說道:“真心道歉的話,請我看音樂劇吧。”
折騰一圈,話又繞了回來。江雪籽也知道他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雖然三哥那裏肯定要着惱,但欠展勁的人情不能不還。更何況,在她內心深處,也對於展勁的這個邀請有着用力埋藏卻依舊破土而出的渴望。
短暫猶豫過後,江雪籽點了點頭:“那個音樂劇下周三開始售票,一直到七月初,我……”
展勁已經拉着她走到展鋒面前:“介紹一下。”
“這位是我大哥,展鋒。”
江雪籽朝展鋒微一頷首,打了個招呼:“展先生。”
展勁又說:“這是江家五小姐,江雪籽。當初大哥你服兵役那兩年,我們倆經常一處玩。我過十八歲生日那年,她還送了我一塊表。你那次從南洋談生意回來,不是還跟我搶,說那塊表特別炫?”
展鋒看出來自己弟弟這是拚命給江雪籽找補,忙點了點頭,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兒。”
展勁似乎有些不滿展鋒的敷衍,瞅了他一眼沒說話。
但江雪籽還是很感激這兩人對自己的客氣禮遇,朝兩人一頷首說:“剛剛是我小家子氣,讓兩位見笑了。我還有點事兒,先走一步,祝二位玩得愉快。”
展勁手一勾就把人拽回來:“剛說要請我看劇,電話多少?”
江雪籽對於今晚自己的顛三倒四感到無比尷尬,小聲報出幾個數字,展勁輸號碼的手指一頓,抬起眉毛看她:“手機號?”
這年頭誰還用座機啊?這丫頭也忒敷衍他了!
江雪籽非常誠懇的點了點頭:“我平常不用手機,這個是我家裏電話。打這個就行。”
展勁瞪眼,可看江雪籽的表情實在不似有假,最後也服氣了,摁了兩個鍵說:“那公司電話。”
在對方有些怒意的瞪視以及一旁展鋒看好戲似的戲謔眼神中,江雪籽有些為難的把圖書館的電話號碼念出來,又小聲叮囑一句:“那個,還是晚上打我家裏的電話就好。圖書館一般不讓講私人電話。”
展勁一愣,有點沒反應過來:“你在圖書館工作?”
江雪籽點了點頭。展勁剛要說點什麼,突然收到展鋒的一個眼神,同時他也感覺到身後站過個人。
之前江梓笙那麼鬧,江梓遙也聽見些動靜,遠遠看着江雪籽跟展家兩位聊得火熱,一時瞭然江梓笙摔杯上樓的原因。
走到近前,正聽到江雪籽跟展勁交換電話號碼,也看到展家兩人聽說她不用手機時一瞬的表情。江梓遙無聲微笑,眼底光澤意味難辨。
江雪籽也轉過身,見到是江梓遙,並不驚訝,也沒有面對江梓笙時那麼畏懼,只是依舊十分局促。
“二哥。”江雪籽叫了一聲,想了想,又低聲說:“麻煩二哥跟三哥講一聲,我會記得三哥的話,不會亂來。”
“麻煩二哥。”說完這句,江雪籽又回頭朝展家二人打個招呼,快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