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邂逅

42 邂逅

展陸所說的地方,名為“孤鶩堂”,就位於城南那片老四合院,離展陸母親開的那間飯館,只隔了一條長街。

開車半個來小時,就到了地方。只是這地方不比陸家菜館那地方,雖說也是敞開門做生意,卻連個能停車的地方都沒置辦。

展陸似乎對這一片兒都挺熟稔,把車往自家飯館前那院子一停,便領着江雪籽步行,穿街過堂,走了約莫二十分鐘,終於到了地方。

等進了院子,江雪籽這才明白,為什麼這家店鋪,壓根沒有地方給客人停車。因為一邁進那暗紫灰色的門檻,人已經進了一個與外頭全然不同的天地。

繞過看上去很有些年頭的影壁,院內高樹參天,曲徑通幽,且不遠處隱隱傳來潺潺的水流聲。儘管已是初秋,這座院落里卻遍是深深淺淺的綠色,腳下是大塊大塊的青石板,拐彎處偶有一兩盆叫不上名兒來的盆栽,花朵開的素雅疏落,花色非白即紫,除了似有還無的水流聲,頭頂高樹上鳥兒的啁啾聲,再無其他嘈雜人聲,再看目所能及之處,古色古香之中,又不失天然味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來到某個神秘的隱士居所。

地方太過靜謐天然,而江雪籽原本就不是話多的人,所以兩人這一路走來,竟是寂寞無聲。所幸周遭風景美妙,倒也不像之前在飯館吃飯時,那種各自都覺難以為繼的尷尬。直到進了一處正廳,展陸微停下腳步,示意江雪籽先邁步,這才說了句:“看樣子咱們來得巧,店主人難得沒出去,雪籽你待會兒要有相中的物件兒,只管說。”

江雪籽點了點頭,進到屋裏,見屋裏擺放的,是一色的黃花梨木傢具,多餘的裝飾物品不多,一座鐘,一隻花瓶,還有一面鏡,寓意“終生平靜”,卻仿得是徽派風格的風俗擺設。

屋裏似乎沒有人在,江雪籽站在一張交椅旁,儘管知道眼前種種,皆非俗物,心裏也既驚訝又喜歡,可還是沒有失禮的伸手去摸去碰。想到展陸剛才囑咐的那句話,又有些不解,便問:“你剛說店主人在,怎麼……”

展陸淺淺一笑,在另外一邊的椅邊站定,指了指江雪籽手邊的茶碗說:“喝吧,這茶就是給咱們預備的。”

江雪籽更加不解,微微搖頭笑着說:“你別鬧了。這地方不是做盆景生意的么,難道這店主人還是個能掐會算的!”

展陸沒有坐,而是在江雪籽說著話的時候,拿起那盞茶,掀開盅蓋,颳了刮水面,嘴角噙笑,格外悠閑的啜了一口熱茶。原本站着喝茶的姿勢,極容易顯得粗俗不雅,可展陸這樣端着茶,站在午後陽光從門外照進來的一米陽光里,整個人亭亭玉樹,清雅雋秀的彷彿一棵雲畔青松。

江雪籽正等着他答話,就聽身後傳來一道含笑男音,溫淳悅耳,彷彿還有些年紀的:“能掐會算不敢當,不過院裏安了幾處無線攝像儀罷了。”

江雪籽一時無語,展陸倒與這人極相熟,聽了這話,抿唇一笑,側過身說:“安老三,最近有什麼好貨,趕緊拿出來瞅瞅,我這位朋——”

前一句話還說的極為愉悅鬆弛,可等展陸看清楚來人身後的兩人,立時就噤了聲。俊秀黑眸中快速閃過一絲訝異和防備,緊接着,便將視線投向江雪籽。

江雪籽沒有如他那樣,之前專註在品茶,自然一早就看清楚,從屏風後走出的幾人。為首那人她並不認識,三四十歲年紀,一身白色綉暗銀線的唐裝,微微笑着的時候,眼角和嘴角都顯出些紋路,卻並不妨礙這人一身出塵氣度,以及那張儒雅非凡的好容貌。

而後面那兩人——江雪籽從一開始看到二人的面龐時,整個人就愣住了,乃至壓根顧不得去回應展陸投遞過來的擔憂目光,以及走在前面那位陌生男子的好奇打量。

兩個男人,一個年逾五十,一身暗藍唐裝,鬢角霜白,中等相貌和身材,走路的時候,四肢協調比尋常人要顯得僵硬一些。自打看到江雪籽,先是一怔,接着便雙目一亮,眼中泛出淡淡水光,眼眶微紅,略微發紫的嘴唇也微微有些顫抖,嘴唇蠕了蠕,卻始終沒說出什麼話來。

另外一個,則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坐在一張輪椅上,腿上蓋着一張深色薄毯,雙手攤平在膝蓋,飽經風霜的臉上,微有倦意,那一雙眼卻深沉難測,鼻翼兩側一邊一條深刻的法令紋,讓這個原本看上去就有些嚴肅的老人,更添幾分讓人敬畏的凌厲。後面推輪椅的,則是一個始終微收着下顎、看起來非常謹慎的年輕男人。

江雪籽張了張唇,好一會兒,才飛快的垂下眼,纖長微涼的指交握身前,朝幾人微一欠身,鞠躬30°,行了一個標準的晚輩禮。

“外公。趙先生。安先生。”

江老爺子深沉的眼眸中,飛快閃過一抹狀似柔軟的情緒,只一瞬間,又消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朝身後男子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將輪椅推到屋子中央,待輪椅在距離江雪籽一米左右遠的位置,才停了下來。老人定定看着眼前這個看似嬌嬌弱弱的外孫女兒,好一會兒,才開口說:“待會兒辦完事,一起吃個晚飯。”

江雪籽抬起眼帘,看向老人的目光,竟然不復過往多年的閃避和軟弱,而是一種,不知何時何地,從展勁那裏學來的,沒有一絲破綻的沉靜,且又因為心境的緣故,更添一份過盡千帆的漠然。

開口的時候,依舊是那道清甜好聽的嗓音,只是說出來的話,卻讓一同在場的幾個男人,紛紛露出驚異神色。

“外公近來身體不好,今天看樣子也出來有一陣了,待會兒還是早些回家吧。”

“不然,三哥他們,會擔心的。”

老人的眼中乍然閃過一抹凜冽的光,不動聲色的道:“這麼說來,你倒是很關心我了。”

彷彿全然不顧忌一旁站着還有幾個外姓人,江鎮道緩緩的道:“我讓人把你從圖書館辭退,又收了那處房子,你倒是蹦躂得越發歡實了。”

這句話說得,讓人很難不聯想到那句:不過是秋後的螞蚱,也蹦躂不了幾天。

江雪籽卻連眼都不眨一下,雙目直視着江老爺子說:“樹挪死,人挪活。不蹦躂幾下,怎麼能知道自己還能走多遠呢。”

這一番你來我往,兩個當事人都格外平靜,無論言語多麼畢露鋒芒,可態度上,卻各自皆如老僧入定,卻沒有人知道,這祖孫倆的心裏,是不是如他們外表所顯現出的,那般波瀾不驚。

展陸從江鎮道開口第一句話,就始終留意着江雪籽的反應,甚至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動作。微皺着眉,手裏的茶碗漸涼,展陸卻全然忘記外物,只專註看着江雪籽的側臉,還有那挺得筆直,細看卻不難發現,緊繃到近乎痙攣的背部線條。

被稱作安老三的男人,手裏原本握了把吊著墜子的摺扇,一見這情形,倒也不急着坐下,而是乾脆往屏風邊一站。也不顧眼下的天氣,壓根用不着扇扇子,逕自把摺扇甩開,悠悠閑閑的扇起了扇子。

而站在安老三身後的趙晏臨,則在江雪籽叫出那聲“趙先生”之後,就渾身一僵,臉上雖然沒有更多的表情,可不一會兒,就憋得紅通通的一雙眼,已經充分說明了他內心的翻攪和煎熬。

過了好一會兒,男人猶疑再三,見這祖孫倆都不說話,且各自都沒有讓步的意思,才走上前,先深深看了眼江雪籽,又朝江鎮道說道:“老爺子,我跟籽兒多年沒見,今個兒晚上,就讓她陪我用頓便飯。老爺子想邀約,祖孫兩個,還不是一通電話的事兒,何必一見面就這麼……”

趙晏臨雖然旅居m國多年,可一張口,還是一口地道的b城口音。而且論起勸解之道,這人可說是各種翹楚,該說的略提一提,表明自己的態度,不該說的,則乾脆不言聲兒,為的,就是不讓兩個當事人感到難堪。尤其是晚輩身份的江雪籽。

老人沉吟片刻,略一頷首,先側過頭,朝趙晏臨看了看,才又轉過臉,沉着一張臉說:“你一個女孩子,要懂得檢點行事,先把自己顧好了,其他的事,不要妄動心思。”

江雪籽心頭一跳,原本沉靜無波的一雙眼,也微一閃神,又很快翹起嘴角,揚起一抹笑:“外公曾經的教導,我一直謹記在心。今兒個這些話,我卻有些聽不懂了。”

江老爺子臉頰上的肌肉一抽,一拍輪椅的扶手怒道:“你這個……”

趙晏臨立刻走到江雪籽身旁,巧妙的將人擋在身後,又朝江鎮道做了個揖:“老爺子且消消氣兒——”

趙晏臨頓了頓,直起身,不知是不是展陸的錯覺,彷彿看到這個看似溫和無害的男人,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警示:“之前我提的那些話兒,還請老爺子好好權衡。”

江鎮道嘴角緊抿,沉默片刻,說:“走。”

身後的年輕男人朝眾人微一頷首,推着輪椅,出了屋。

作者有話要說:雞凍的捧着改好的稿子來更新啦,嘿嘿,求花花吃……

ps:臉上又過敏了,好苦悶,嗚嗚,求各種脫敏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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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高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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