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避箭水火
浦水縣城外,白賊七破敗寬敞的大宅庭院內。
“七哥累死了,七哥這輩子都沒有這麼受累過,又是搬屍體,又是救人的。可七哥累歸累,至少七哥還活着,那些人,唉呀呀,真是太慘了……”
白賊七四仰八叉地躺上,乾癟的胸膛起伏,嘴裏哼哼唧唧地發出着一些呢喃之聲。
在白賊七旁邊,此刻四名身穿常備軍士卒服飾衣服漢子,面帶疲色,朝着一旁的裴楚抱拳行禮。
其中一人開口道:“裴……裴兄弟,若無事,那我等就先行離去。”
“去吧。”裴楚看了神情拘謹的幾人一眼,淡淡笑了笑,“這幾日辛苦各位了。”
“不敢不敢。”幾名常備軍士卒齊齊搖頭。
又有一個說道:“能見到裴……裴兄弟的法術,我們兄弟幾個都是大開眼界。”
“對對,還有裴兄弟…殺了那……”
“胡說什麼!”
“是是,反正我們兄弟是佩服得緊。話不多說,裴……裴兄弟,我們這就回營。”
眼見幾名士卒準備離去,躺在地上的白賊七這時忽然出聲,語氣頗為熱情:“七哥家這幾日有米糧,幾位兄弟可要吃了飯再走?”
“不了不了……”
四名常備軍士卒連連擺手,逃也似的離開了白賊七家中庭院。
裴楚看着幾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輕輕吐了口氣,這幾人雖然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但內里卻極為怕和他牽扯上什麼關係。
“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扶着旁邊的一條矮凳坐下,裴楚繃緊的身體也慢慢鬆弛了下來。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眉宇間有明顯的疲憊之色,一坐下來就能夠感覺到眉心隱隱發脹,帶着點低血糖似的暈眩感。
“回頭還是要將那《三洞正法》好好修持起來,沒有法力施法畫符,精氣神的消耗着實太大了一點。”
時間已過了五天。
這段時間裏,楊浦縣內外,在彭孔武的主持下,城中的官軍和百姓一齊動手,先是清理了城內各種燃燒后的廢棄物,又收殮了那些死去之人的屍身。
裴楚則用“針符式”,忙着給一些受傷的人治療,畫符消耗心力,他的能力有限,此外就只能組織起一些人手,教了一些常用的消毒衛生知識,儘可能救治一部分人。
之前離去的四名常備軍士卒,這些時日就一直跟隨着他幫忙救人。只是裴楚看得出,這些人看他眼中或有敬意,但更多是恐懼。
此時的楊浦縣縣城,已然是滿目瘡痍。
百姓的死傷還未完全統計出來,但闔縣上下,受災傷亡的人群佔了六七成,唯一還好的就是縣中的一處官倉並未燒毀,這些時日,至少還有糧賑濟。
其間,雖也少不了一些齷齪之事,但或許是受之前城隍顯靈,還有彭孔武的威望手段,以及他剁了縣令和展現出來的符法治傷的神異,大局上至少無礙。
這些天下來,總體也算是料理得七七八八。
只是,這慘烈的景象,着實讓裴楚內心刺痛。
“哥哥,白七哥,吃飯了。”
一個怯怯的聲音從庭院一側的廚房傳出。
走出來的是一個扎着雙髻的小丫頭,頭上繫着一條白帶,一張圓臉上沒什麼血色,眼角隱約還帶着淚痕。
“素素,姑婆和弟弟呢?”
裴楚緩緩站起身,看着走出來的小姑娘,神色微微黯然。
楊浦縣這一場劫難之後,
陳家姐弟便也與他一般,失了怙恃,從此淪為孤兒。
能夠幫着料理後事的,也就一個年老的姑婆,這幾天裏幾人都和裴楚一樣住在白賊七家中,這裏地方寬敞,他也不在意。
“餓死七哥了,素素丫頭真是能幹。”白賊七一咕嚕從地上爬了起來,屁顛顛的就朝着廚房跑去。
“姑婆帶着弟弟去給庄伯幫襯,庄伯趕來了牛車,后……”陳素抬頭看着裴楚,眼淚忽地就落了下來,“後日會將庄三哥和爹娘一起帶村裡。”
裴楚聽到這裏,心內嘆息一聲,庄伯就是他來楊浦縣那一天在村中遇到的老人,那一夜老人在城外的鄰家居住,逃過一劫。可他的三兒子在縣衙大獄,卻未能倖免。
此時的觀前村,十家到有九家哭。
看着小姑娘淚眼婆娑的模樣,裴楚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伸手揉了下對方的頭,“先吃飯吧!”
小姑娘卻沒有動,只是昂着頭看着裴楚,又問了一句,“哥哥,他們都說我爹娘變成了妖怪,是這樣嗎?”
裴楚微微沉默,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那與陳叔陳嬸無關,過去的事別再多想了。”
“那——”小姑娘忽然又抬頭,“哥哥,我能和你學法術嗎?”
“怎麼會想到這個?”裴楚有些意外。
“我想救人,救小弟,救爹娘,還救其他人。”小姑娘眼似閃着光。
裴楚微微沉吟,笑了笑,“有機會的話,我再教你。去吃飯吧。”
“嗯。”小姑娘聲如細蚊,神色卻頗為堅定。
裴楚看着小姑娘認真的神色,心內又是一嘆。
小姑娘這個想法來得雖然突兀,但之前就見過他以“針符式”救了陳布,這幾天又看到他為不少人治療外傷,再加之父母驟然逝去,心內惶恐,有了這個念頭也不奇怪。
只是,陳素想要跟他學習法術,怕是沒有機會了。
……
夜晚。
一日的忙碌后,裴楚回到了他在白賊七家居住的客房裏。
孱弱的火光只照亮了桌前數尺的距離,裴楚坐在木桌前,打開了無字書,一頁一頁翻看起了上面的內容。
這些天裏,除了救助縣民之外,他又發現無字書上,除了“刺肉不痛法”、“三洞正法”、“法驅虎豹”和“解鎮壓法”四門道術外,又多了三頁顯現出內容。
一次突然多出了三頁的內容,說實話,着實讓裴楚吃了一驚。
其中第五頁出現的是一門名為“符禁火焚”的道術,施法很簡單,“砂書避火符一道,焚滅凈水吞服之,入火不能焚。”
至於避火符是一個頗為複雜的符篆,至少裴楚看了幾眼之後,覺得想要能夠熟練畫出來,起碼也要畫上幾十遍。
而第六頁出現的是一門名為“神符避箭”的道術。
“用新筆新硯新墨,於庚申日辛酉日,墨書避箭符式在黃絹上,長四寸,寬二寸四分,佩戴於衣領中,箭及飛物不能傷身。”
書頁後方就是一個名為“避箭符式”的符篆,相比起之前裴楚畫過的幾個符篆,這個符篆就顯得無比繁瑣,上下有各種圖案文字和線條,普通人就是照着描繪,沒有個上百遍恐怕都記不下來。
裴楚感覺這門道術看似簡單,可在他將《三洞正法》入門,練通一處玄關穴竅前,怕是根本畫不了。
一張道符的繁瑣程度,恐怕已經抵得上十幾張的“針符式”和七八張“避火符”的難度。
接着第七頁出現的是新道術則名為“丹符履水”,是一門涉水的符籙。
“砂書丹符式二道,至於鞋內,履水上如登平地,雖江河湖海巨浪亦不能沉溺。”
後面跟着的同樣是一個丹符式的符篆,不過相比起“避箭符式”,這個“丹符式”明顯要簡單一些,主要是勾勒一些線條,還有最下方的一個古怪的篆文。
“看來我這本書真的是由遭遇到的各種事情,然後出現對應的道術。”
裴楚看完了這兩頁符籙道術的內容,輕輕合上,腦海里又想起了之前縣城大亂時的一番遭遇。
其中“神符避箭”這門道術的出現,應該是那一夜他在城門前被箭矢射中手裏的包袱,所以對應出現了的緣故。
而“符禁火焚”和“丹符履水”這兩門道術,對應的則是縣城的大火和浦水翻騰的浩蕩水流。
“有這幾門道術傍身,不敢說天下大可去得,但至少能應付不少麻煩了。”
雖然他還沒有什麼直接的攻擊性法術,但能夠深入大山不懼虎豹豺狼,而且能水火不傷,算是有了依仗。
從桌前站起身,裴楚將無字書收進懷裏,走到客房的窗前,推開窗看向外面。
夜色悄然。
雖已入下弦,外間庭院中,月光依舊明亮。
他腦海里,忽然浮起了當日城隍神真靈吟詠的那首詩中最後一句。
生民有靈應識我,去時還似來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