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回來了
曠野上荒蕪一人。
天邊立着棵半死不死的老樹,樹上站着一群不懷好意的烏鴉。
宋潛與一人並肩而行,走着走着,身邊的人如煙如霧悄沒生息的不見了蹤影。
他來回張望,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曾與他同行的人。
腳下出現荊棘,他恍若未見,任尖刺劃破衣衫褲腿,仍堅定向前。
他得找到那個人。
那個很重要的人。
他大聲呼喊,喊聲在曠野上回蕩,回應他的只有烏鴉的嘎嘎聲。
曠野深處出現了一座城,他虛眯起眼睛去看那城門牌匾。
牌匾上依稀有兩個字,他很努力地辨識,卻怎麼都看不清楚。
就在這時,烏鴉撲稜稜飛起,嘎嘎叫着飛向那座城,不過片刻,又嘎嘎叫着飛了回來,落在樹枝上。
它們仰着頭,脖子一伸,似咽下了什麼東西,眼中也流露出些饜.足的神情。
宋潛看向它們,它們還朝他挑釁地大叫,一張嘴,露出嘴角沒吃乾淨的血肉殘末。
一隻烏鴉擠開同伴,站到最前方。
它眼中閃爍着挑釁的光芒,將腦袋一甩,露出一對鈴鐺,在死氣沉沉的天空下,折射出一抹微光。
“滾!”
宋潛猛然坐起,額頭全是冷汗。
原來剛才只是一場夢。
他曲起一條腿,胳膊撐了上去,低着頭微微喘息。
十八年了,他總是做類似的夢,有的夢他記得清楚,有的夢一睜眼就忘了,可是夢裏的那種情味卻從未變過。
都是一樣的蒼涼而絕望。
他掀開被子,換下被汗水打濕的寢衣,收拾妥帖,穿戴整齊,才沐着月光朝外走去。
走到廊下站定,他定定看着月洞門,那姿態與其說是在看風景,不如說是在等久久不歸的人。
“子牧。”
宋潛聞聲回頭。
一人從廊下的陰影里走出,容貌與宋潛有七分相似。
宋潛拱手行禮,“大兄。”
宋淵抬手回禮,“又做噩夢了?”
宋潛神色淡淡,“不算。”
宋淵知他不想談,輕嘆一聲,轉了話題,“今年的上元廟祭,你可要參加?”
宋潛閉了閉眼,“我會考慮。”
上古時期,並無上元廟祭這一說法,這是太上道祖隕落,五界分元后,世人為了紀念道祖功績,以道祖生辰二月十五為正日子,而進行的大型祭祀活動。
太上道祖是宋潛的恩師,不管從小情還是大義來講,他都應當到場,只是裏面有一樁所有人都諱莫如深的緣故,倒也無人苛責他,他到了,大家歡迎,他不到,大家只當不知道。
宋潛沉默。
宋淵亦沉默。
兄弟二人間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
過了半晌,宋淵先開了口,“你最近……還好吧,上元廟祭那天沒問題吧?”
還好吧。
這三個字指的什麼,兩兄弟都懂。
宋潛神色依舊淡淡,“我一直很好。”
宋淵深深看了宋潛幾眼,搖着頭走開了。
他雖為大兄,可面對清靜台九聖之一的弟弟,有的話他也不好多問,有的事他也不好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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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灑滿大地,棺槨上的屍體動了動,抬手遮住眼睛。
等等。
陽光?
塗山鈴猛地睜開了眼睛,連眼睛被陽光刺痛了都顧不上,直到眼睛發酸,流出了眼淚,她才爬上棺槨,坐在上面晃了晃腿,愉悅地笑了起來。
我,塗山無音,捲土重來。
咦,腦子裏的這是……主寵契約!
好大的狗膽,抓靈寵竟抓到塗山氏長女的頭上來了,你有幾條命用來死的!
塗山鈴憤怒揮手,預想中的黑水爆起卻並未出現,她趕緊檢查身體,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孱弱無比,丹田裏的靈力更是少得可憐。
這不是我的身體。
塗山鈴伸出一指點在眉心,主寵契約浮現,契約上有一道命令。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你一定很厲害,我願燃燒真靈助你脫困,只求你替我照顧好我阿娘,替我……報仇!”
燃燒真靈。
塗山鈴眨眨眼。
她剛醒來時,確實察覺到周圍殘留着靈魂獻祭后的氣息,如此說來,這身體的原主人倒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咯!
救命恩人的話就計較不得主寵契約的事情了。
又休息了一陣,蓄足了力氣,塗山鈴翻身站到了棺槨上,她摸了摸釘在棺槨上的釘子,神魂立時便有些不穩。
鎮魂釘!
何為鎮魂釘?
這釘子乃修道界一種十分陰毒的法器,其陰毒程度可以排得進前三。
一人剛死,取鎮魂釘釘入其四肢及靈力充盈的要害,可鎮壓其神魂使之不得離體轉世重生,且無法集聚陰氣怨氣化而為鬼,絕了死者報仇的可能。
“狗鞠昇,我還是你師妹呢,你就這麼對我的?!”
兩軍交戰,兵不厭詐,她塗山鈴棋差一招,輸了就是輸了,她一點不怨,可用上鎮魂釘,委實過分了些。
她,氣了。
等她恢復些兒實力,就去堂庭掏了鞠昇的老巢。
她翻身趴在棺槨上,伸手去摳那棺材板兒,棺材板兒扣得嚴絲合縫,連指甲都塞不進去。
“我的尾巴啊!”
九尾狐一族九成實力凝結在尾巴上,一條尾巴上凝結一成,還有一成在聚於肉身。
塗山鈴換了肉身並不慌,但拿不回尾巴,她委實有些慌了。
她不敢碰鎮魂釘,又摳不爛棺材板兒,只能作罷,只等他日想到了辦法,再來取回尾巴也是一樣。
她虎着一張臉,一腳踩在了黑水上。
腳往下一沉。
她微微蹙眉,“你再把我往下拉試試!”
黑水裏的惡鬼脊背一僵,乖乖往上浮了浮,任她踩着。
塗山鈴抬手往岸邊一指,“走。”
惡鬼吃了氣,鼓脹了三分,偏偏發泄不得,只能乖乖載着塗山鈴去了岸邊。
塗山鈴剛剛踩到實地,惡鬼脖子迅速一縮,隱入黑水中消失不見,活像害怕她吃了他似的。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仍是沒能找到正確的出路,鼓起腮幫,瞪向躲在一棵歪脖子樹后探頭探腦偷瞧她的凶屍。
這地方陰氣怨氣太重,這具肉身修為太弱,凡胎而已,看不透這天然形成的“鬼打牆”,得找本地居民帶路。
“你,過來。”
凶屍不知死了多少年了,渾身僵硬,沒成想到了今日還能體驗一回小腿肚子打顫的感覺。
他哆哆嗦嗦靠近塗山鈴,低吼一聲,大有賣乖討巧的意思,殊不知眼前這人只是個空有靈魂威壓,而沒有匹配修為的西貝貨。
塗山鈴:“帶路。”
凶屍點點頭,拖着步子往天屍海外圍走去。
足足走了半個時辰,塗山鈴才看到一道明顯的界線,線內陰氣怨氣濃郁,線外靈氣充盈。
就是那裏了。
剛剛出界,斜里倏地飛出一塊半拳大小的石頭,直端端朝她額角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