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聘者為妻,奔者妾
沈含光從渾渾噩噩中醒過來,撲面而來的胭脂香粉的味道,嗆的兩眼發昏,隔壁偶爾傳過來的呻吟聲,讓她誤以為還在龍榻旁,聽着狗男女恩恩愛愛。
直到,她感受到了膝蓋處抽搐般的劇痛,才找回了身為人類的知覺。
沈含光驚喜的看着自己的雙手雙腳,失而復得的喜悅,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裏面的新貨,還沒有認命嗎?”
“紅姨放心好了,到了我們春風樓,再硬的骨頭,也撐不了三天。”
一桶水,猝不及防的潑了進來。
痛,渾身痛的難受。
沈含光有種火辣辣的炙烤感,由身到心,由外到內,彷彿都被這一桶水給洗刷了一遍。
濃重的血腥味,隨着這桶鹽水,蔓延而開。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徹底讓沈含光清醒過來了。
她想起來了。
這是她和蕭啟仁私奔的第三天,都說聘者為妻,奔者為妾,她帶着滿心歡喜投懷送抱,卻怎麼也沒有想到,蕭啟仁竟然把她安頓在春風樓里,以色伺君為他賣命。
唯恐她想不開,他親自拿刀,在她的膝蓋處各劃了一刀,刀口極為的對稱,兩邊的膝蓋深淺程度完全一致。
沈含光低頭看了看滿地的血水,被鹽水稀釋成了淡紅色,暈染了她身上的白色褻衣,再仔細一看,她並沒有跪在地上,而是跪在了一個方方正正的搓衣板上,膝蓋骨的肉都被搓衣板那堅硬的稜角,給卡的翻了白肉。
“蕭啟仁呢?”長時間沒有說話的聲線,略微有些嘶啞,沈含光知道,那男人想把她磨成手裏最利的一把刀,勢必會找心腹之人來調教於她。
果然,那拎着桶的女人,眼神厲色一閃,惡狠狠的道,“主子的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
“負心之人,天打雷劈,沒準我多叫他兩聲,老天爺就會多劈他兩下。”沈含光雙手平放在膝蓋上,骨子裏散發著清冷通透之感,彷彿她不是跪在廉價堅硬的搓衣板上,而是在優雅的撫琴。
“敬酒不吃吃罰酒,這是你自己討打。”
能留在春風樓中做事的女人,自然是心狠手辣,一聽到沈含光的話,就揮舞着鞭子揮了過來。
趁着這個機會,沈含光空手抓住鞭子,順着女人揮來的力道,順勢往窗邊滾了去。
沈含光撐着窗邊,凌空而站,冷冽的道,“告訴蕭啟仁那個王八蛋,誆騙宗氏之女,我們公堂上見。”
話音剛落,沈含光便一躍而下,落地之後,便滑溜溜的鑽進了一輛馬車裏,最妙的是,在她攀行的過程之中,完全沒有用到膝蓋,自然也不會感受到疼痛,整個人軟的像是無骨生物。
從春風樓的三樓摔落下來,即便是再小心,也摔的肋骨作痛,眼前發暈,她往馬車裏鑽,純屬是下意識的行為,來不及看馬車裏坐着的主人,沈含光本能的往那人身邊攀行,扭着水蛇腰,一拱一拱的,動作可謂是行雲如水。
見此一幕,馬夫撩起車簾,整個人都蒙了。
“殿下,她……”
馬車裏的貴公子,伸手順勢一撈,摟着送上門的小妖精,抱了個滿懷。
“呵呵,無妨。”一件絳紫色的袍子覆蓋在了沈含光的身上,掩蓋住了馬車之外,所有好奇觀望的視線。
世子殿下這是要保下這個女人啊!
有這蟒袍覆蓋在身上,誰還敢動她?
春風樓里的人,常年混跡在權貴之中,都是有眼力的,愣是跪倒了一片,一聲不敢坑。
車簾落下,緩緩遮蓋住了那俊逸瑞玉的容顏,“走!”
馬車未動,一聲嬌滴滴的哭嚎,隨着凌亂的腳步傳來,“姐姐,你可真是讓妹妹好找啊!你與我上山拜佛,怎會出現在這等污穢的地方,若是讓母親知道了,可如何使好?”
嗅着男人身上薄荷草木香,沈含光略微清醒了一些,聽着外面居心叵測的話,沈含光不由得冷笑,隔着車簾,悠長的道,“是啊!媚兒妹妹,我也很納悶,你說,我才剛失蹤,你一閨閣女子,怎麼就尋人尋到了這裏來了呢?”
一說起這個,沈含光就一陣氣悶,沈媚兒這女人,踩着她上位,不是一次兩次了。
沈媚兒善畫,為了奠定大畫師的基礎,曾女扮男裝入春風樓,繪製了《含光美人圖》,以此聲名大噪,素有神筆皇后之雅稱。
這一夜成名的,不止是這副畫,還有那花街柳巷的含光美人。
託了沈媚兒的福,她沈含光才成就了美人骨之名。
世人皆曰,美人骨,世間罕見。有骨者,而未有皮,有皮者,而未有骨。世人大多眼孔淺顯,只見皮相,未見骨相。
以前她未曾多想,但這世上哪有這般巧合,如今想來,定是蕭啟仁,早就和沈媚兒暗度陳倉。
沈媚兒約她出門上香,看似姊妹情深,實則是給蕭啟仁鑽空子的機會,蓄謀已久。
“姐姐,你不要冤枉了我,你都失蹤三天了,這三天來,妹妹馬不停蹄的尋人,生怕姐姐出事,姐姐可不能不識好人心,亂撒脾氣啊!”沈媚兒梨花帶淚,委委巴巴的道。
“我的媽呀,都失蹤三天了。”
“這青樓調教女人的手段可刁鑽着呢!不知道這身子還……”
“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她摔下來的時候,似乎腿腳不便,不易於行啊!”
不易於行嗎?
馬車裏的蕭熒惑,饒有興趣的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女人,別的不說,這女人剛剛爬上來的動作,可比誰都利索,這種獨特的走姿,也是世間罕見,最重要的是,這伶牙俐齒的性子,也極對他的胃口。
“呵——”
沈含光清冷的笑了一聲,她也懶得和這個矯揉造作的女人多說什麼,直截了當掀開了車簾,下一秒,吵吵嚷嚷的街市上,皆是倒吸一口氣的驚艷聲。
怪不得春風樓敢冒着天下大不違,買賣宗氏之女,就憑着此女這上等的姿容,為其鋌而走險的,必然是大有人在。
身側,同樣風華絕代的男子,為其拉緊身上覆蓋著的蟒袍,冷眼掃過,竟是無人敢對視,掠其鋒芒。
“蕭啟仁人呢?”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都來了興趣。
哦吼!果然是紅顏禍水,美人這意思,似乎還有個男主角沒露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