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 寒光,點罰(上)

四七 寒光,點罰(上)

()寒光營•戒堂主廳——

鞭笞皮肉與刑杖加身的聲音不絕於耳,夾雜着鐵鎖伶仃與壓抑的呻吟,血腥彌散。若單看刑台上的點罰,與平常相比,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蔚思夜與雲槿坐在他們的位置上,在大多數人眼中,不可仰望,高深莫測。

文堂堂主雲槿,是華陽公主容敏與駙馬雲錚的長子,弘帝容承與烈親王容熙的外甥,這在長毅城中不是什麼秘密。雲槿身材修長,臉部輪廓深明俊朗,一襲深青的便裝,既有文士的狂放,又有武者的不羈,或許是承襲了母親華陽公主的明艷,即使穿着深色的衣衫,他仍給人一種熱烈而耀眼的感覺,然而,在黑暗而壓抑寒光營,這種氣質,不僅格格不入,甚至讓人望而卻步。

剛剛蔚思夜看向容雲的那種充滿興味的目光,侍三六都注意到了,雲槿自然更早察覺,只不過,他沒有什麼動作,也沒有特別去看容雲。經過與母親的談話,他已經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更何況,容雲,是“侍三七”……

稍早之前•華陽公主府——

容敏向自己的兒子描述了韻華軒發生的事情,也傳達了容熙讓他幫忙照應的意思。

雲槿聽罷,點頭道:“槿兒明白了。”

隨後,他難得地露出了些微輕快的笑意,說:“不過,母親,既然您覺得舅舅認下容雲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就別用‘那個女人的兒子’稱呼了吧,舅舅聽了可能會為難。”

“我像會這麼做的人嗎?”容敏瞪了兒子一眼,“只是有些不太習慣,剛剛一時沒注意而已。我看得出來,你舅舅對容雲還是有父子感情的……嗯,就是下手狠了點。唉,算起來,那個女人的兒子,是我的侄兒,你的……弟弟……”說到這裏,容敏原本還有些輕鬆的語氣,突然變得極度不自然。

她驀地意識到,容雲,居然陰差陽錯地成為了雲槿另一個“身在寒光營的弟弟”。

“身在寒光營的弟弟”,這在華陽公主府中,是禁忌的話題。

蔚思夜不知道這個的皇家辛秘;容熙因為沒有把容雲當成自己的孩子,他一時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而容敏因為一直討厭景瑜,也一直沒有意識到,直到剛剛,她的隨心之語脫口而出。

當初,華陽公主容敏與駙馬雲錚成婚後,曾在北方草原居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其間育有二子,生活簡單而幸福。然而有一天,幼子突然失蹤,雲錚與容敏瘋狂尋找無果,做母親的傷心至極,這才離開草原回到京城長毅。接下來,是刻意的遺忘,直到五年前,雲槿成年,按例去寒光營挑選侍衛,領回了當年的侍三七。那個少年侍三七,讓雲槿與容敏一見如故,覺得非常投緣,投緣到讓他們心驚!

於是陳年往事再次被揭開,調查的結果,殘酷而糾結。千辛萬苦得到的線索,似乎都在說,那個少年侍三七就是他們當年失蹤的幼子,而這個悲劇的始作俑者,就是弘帝容承。當然,確實的證據是沒有的,這只是一個“最可能”,就如同更加久遠前,害死容承母妃的人,“最可能”是後來的皇后,也就是容熙與容敏的母親。

或許,這就是所謂皇家的糊塗賬。

那時,容承一如既往地裝傻扮好人,而另一方面,即使不再為侍,幼子的人格卻已經被踐踏得徹底。

十八歲的雲槿全心寵愛着自己失而復得的弟弟,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耀眼的笑容,對弟弟來說卻是最致命的毒藥,足以見血封喉。

那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詳情已是皇家辛密,外人只知道,雲槿從此不再笑,雲槿一年前入寒光營成了文堂堂主。

所以,聽了母親無心說出的話,雲槿同樣是一怔,眼中閃過心痛與冷厲,卻儘力保持着一貫的表情,雙膝跪下,握住容敏的手,低聲安慰,同時也是告誡自己,道:“母親,您別擔心,槿兒長大了,懂得什麼叫無可替代,也懂得怎樣控制自己。”

……

因着對蔚思夜性格的了解,雲槿連夜返回了寒光營,如今這個反常的點罰的深意,他相信蔚思夜與他都是心知肚明,他沒有心情跟蔚思夜廢話。

可惜,蔚思夜雖然“善解人意”,卻沒有從善如流的美德。

“雲堂主今天怎麼這麼得閑,有興緻大晚上的來寒光營看點罰啊?”蔚思夜一邊招手,讓人把“侍”營眾人今日的記錄拿給他看,一邊很“白目”地跟雲槿調侃道。與今天在容熙面前幾乎摘下了一半面具的情況不同,他在雲槿面前,一直以來的偽裝,還是很完美的。

說起來,倒也不是他想偽裝,對蔚思夜來說,生與死都沒有什麼意義,他隨心所欲地活着找死也很久了。偽裝的面具本是他隨性的作品,摘不摘其實無所謂,這次難得遇到了讓他摘下面具的戲局,他怎能不興奮非常,甚至,居然產生了一種可以稱之為“認真”的情緒——一種認真地,埋葬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的衝動。

以他目前所知,他可以預言,這個天下即將書寫一部壯絕慘烈的末世華章,他不介意在自己長眠之時,順手作篇浩劫之序,雖然,他已經“不務正業”很久了。

雲槿此刻的心情確實非常糟糕,聽了蔚思夜的調侃,他沉默一個呼吸的時間,才開口道:“吃飽了正閑,散步過來的,代統領有何見教?”他轉頭看向蔚思夜,明朗的聲音一如既往,但這句話換個說法其實就是:我吃飽了撐的,不行嗎?

或許是從小在草原長大的原因,雲槿的性格比較豪放不羈,用葉欣兒的話說——雲槿大哥明明有個飄逸清雅的名字,為人卻是名不副實到極點。比如,雲槿經常會頂着一張耀眼的俊臉,一臉嚴肅地講笑話。

對蔚思夜,他談不上鄙視,不過是道不同,很乾脆地沒有好感。

“呵呵。”蔚思夜乾笑,他不意外雲槿的回答,說實話,對於名義同僚,他也很有興趣,這次的戲局,他會順便把雲槿一起拖下水的。

“思夜心血來潮,想把明天的入營儀式改到今晚進行,只是美好夜色單人虛度,實感有些寂寞……”合著這句話,外面一聲雷鳴,蔚思夜鳳目中神采一呆,尷尬地咳了一聲,隨即恢復自然繼續胡扯道:“呃,眼下看到雲堂主也來了,頓覺這就是心有靈犀,心中甚慰啊。”

“呵呵,雲槿祝代統領能一直‘甚慰’下去吧。”雲槿覺得自己的脾氣真的比以前好太多了,還能在坐這裏跟蔚思夜“心有靈犀”地打啞謎。

“呵呵,好說好說。”蔚思夜翻記錄的手,停在了侍三六的那一頁,光明正大地看了起來。

……

兩個人在這邊你來我往,另一邊的點罰已經漸漸接近尾聲,當然,今夜註定不同尋常不會平靜。

蔚思夜看着手中的記錄,掃了眼台上跪着的侍九九——也就是那個剛毅清俊的“二手新人”,突然喊了聲:“等一下,帶侍九九過來。”

迎着雲槿投來的目光,蔚思夜長眉一挑眼中含笑,用很明顯的動作,向容雲,看了一眼……

面對蔚思夜不掩飾的洋洋自得與不良心思,雲槿同樣不掩飾地皺了皺眉。

只不過,事關容雲,如果說原本雲槿還會做些什麼的話,眼下他卻暫時什麼也不能做,因為畢竟舅舅容熙的目的,就是要讓容雲吃些苦頭,知難而退主動離開。

而蔚思夜似乎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有恃無恐。

很快,被點名的侍九九,在管事的帶領下走了過來,清俊的臉上一片隱忍矜持,淡然地跪地見禮,眼中精光內斂,他有着自己的心思。

今夜蔚先生與雲先生的先後到來,他當然也非常驚訝,然而驚訝過後,猜測其中原因時,他卻不由地產生了一絲期待與欣喜。

他自認為是一個絕不輕易認主,但一旦認主絕對忠心的侍。他明白主人返送他回營的原因,也知道自己的主人與寒光營統領晉親王的關係。不久前,他在極短的時間內漂亮地完成了主人交待的任務,然而,他等到的除了主人的稱讚,還有主人屬下的關注——那位大人向主人要自己,並且是明說要自己做男|寵。他不能同意,他的驕傲與自尊不允許。

自從離開寒光營后,眼界開闊,他對自己的能力有了新的認識,他自認比主人其他的屬下都更優秀,身為“侍”他可以不要求太多,但他覺得自己的忠心與能力,值得主人同樣的信任與賞識。如果不能這樣的話,那麼為了保住自己的驕傲與自尊,他寧願死。他向主人表達了決死之意,主人終於沒有執意將他送人,而是將他送返了寒光營。

——按照寒光營的規矩,侍被送返,可以重新受訓,只是其間犯錯,三倍懲罰。當然這是指在“侍”字部重來,如果去“奴”字部,沒有加罰。在“侍”字部,五十號是個分界,只有前五十號的侍才有被主人挑選出營資格,也就是說被送返的侍,必須再次拼到前五十號,才可能重新回到主人身邊。然而,寒光營懲戒嚴酷,一倍已是苛求,三倍更是堪稱酷刑,所以,被送返的侍幾乎等同於被判死刑,一旦犯錯就難逃惡性循環,基本都是身體承受不住酷刑而死,不要說再次拼到前五十號。

回來之前,主人告訴他去“奴”字部尋求生路,他是自己要在“侍”字部堅持的。勾心鬥角他太熟悉,主人是人中龍鳳,不輕易信任他人也是正常,他覺得這可能是主人給他的考驗,如果他堅持住自己的驕傲,表現出自己的優秀,主人會來接他回去的。

幾天來,他從臨時編號升到了侍九九,都保持了沒犯大錯,但接下來將越來越艱難,尤其是再次成為正式的侍后,明天他將開始“侍禮”的訓練,他已經有主人了,他不願意再接受“侍禮”訓練,去侍奉其他人。他返營時間已經不短了,既然主人不願意先行動,那他就用自己的生命與驕傲來賭一賭吧。所以,他今天故意犯了很嚴重的錯誤,三倍加罰下基本是九死一生……他以自己為籌碼,等待主人的決定。

而蔚先生的到來,他的猜測,這最可能是主人做了決定,有了行動的原因,畢竟主人不方便自己晚上來寒光營,而他也想不出其他的,蔚先生會特意來看點罰的原因。現在,蔚先生打斷了他的點罰,更加證實了他的猜測,他心中怎能不期待與欣喜。

至於雲先生的到來,大概是為了新來的侍三七吧?……剛剛他看到蔚先生對雲先生那個近似挑釁的表現了。說來,那個侍三七,表現得太出格了,且不說雲先生什麼態度,正巧遇上蔚先生,算是撞到了槍口上了,侍三七很快就會為自己的無知放肆付出代價了吧。不過算了,跟他無關的事情,就不需要他去在意了。

侍九九跪在地上,這些思考在他腦中迅速閃過。

蔚思夜坐在他的位置上,用他見到“美人”時,慣有的殷切而愉悅的目光,打量着侍九九。

剛剛來這裏之前,在自己的國舅府中,容瑀來找過他,旁敲側擊一頓盤問。等終於滿意后,容瑀跟他說了關於這個侍九九的事情,要他幫忙處理一下。

對這個侍九九他到有些印象,當時似乎是以侍一二的身份出營的吧,領了他的是明山郡王代清璇,代清璇跟容瑀關係不錯。記得當時這個侍九九挺聰明的,知道槍打出頭鳥的道理,一直努力保持着不進前十號,不過容瑀自然看得出他的斤兩,在好友過來要人時,便把當時最優秀的侍一二推薦了出去,代清璇看了之後,也沒有什麼意見直接領人走了。

現在看來,似乎是出了問題啊。侍九九聰明反被聰明誤?……嗯,其實就是運氣武動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將夜凡人修仙傳殺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職高手錦衣夜行超級強兵仙府之緣造神楚漢爭鼎不朽丹神最強棄少天才相師聖王無盡武裝不好吧。明山郡王代清璇這人,交遊廣闊人脈通達,可是個眼裏不揉沙子的,喜歡聽話的屬下,更不要說“侍”了,在他身邊留下的不一定是最優秀的,但一定是最聽話的。對代清璇來說,是要一個自視過高、喜歡揣度主人、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侍”,還是要一個表面能力稍差、但身後有背景跟人脈的聽話的屬下?恐怕連半點猶豫都不需要,代清璇會直接選擇後者。

於是,這個侍九九,確實是欠調|教了……

按代清璇的意思,讓侍九九心甘情願地入“奴”字部么,到也不難……好在侍九九也算是美人,雖然是太常見的那種清俊隱忍傲骨型,讓他有些提不起興緻,不過,作為大戲拉幕前的暖場,似乎也不錯。

呵呵,順便吧,處理了侍九九,這大概是他能給容瑀達成的最後的任務了吧。

蔚思夜想着之後的好戲,興緻盎然笑如既往,晃了晃手中的記錄,對侍九九溫柔低語道:“九九,你這麼優秀怎麼會犯這麼多錯誤呢?”

侍九九垂眸,聲音堅定地說:“蔚先生明察秋毫,侍九九請求成全。”

“呵呵,九九,故意尋死可不是聽話的侍該有的行為,會讓你的主人失望的。”蔚思夜搖頭嘆息。

侍九九聽了蔚思夜的話,心中一動,果然……蔚先生是為了他來的。他是揣摩了主人的心思,算計了主人,但是主人也終是開始在意他了不是嗎。

“侍九九知錯。”侍九九挺直脊背,淡然道。

“……”蔚思夜。這孩子蠢得挺可愛啊。

“九九,你這麼有‘個性’,直接死了挺可惜的,要不你先等等,我們談談你再做決定?”蔚思夜說。

“侍九九聆訓。”心懷期待,侍九九規矩回答。

然而,還沒等蔚思夜接下來說什麼,今夜的戒堂中居然又出了意外。

“侍一零一斗膽請見蔚先生、雲先生。”執行點罰的刑台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蔚思夜在這邊跟侍九九說話,刑台點罰卻在照舊進行。寒光營正式的侍只到九九,接下來是臨時編號的准侍,所以,侍九九之後,就是侍一零一。

聞聲,雲槿看向刑台。

“呵呵。”蔚思夜則一愣之後,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眼前的侍九九,台上的侍零一,以及遠處的容雲……

看來,今夜的暖場,會比他預想的還要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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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侍衛,朕也是天下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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