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 懺心血誡(上)

一七 懺心血誡(上)

()容雲之所以如此在意父親的內傷,實在是因為對於高手來說,心脈受創兒戲不得。

如果說,內府受震可以類比“皮肉之傷”的話,那麼,心脈受創就是“傷筋動骨”了。內府受震這種內傷,只要不嚴重到一定程度,越是內功深厚的高手調息痊癒得就越快,相反,心脈受創這種內傷,越是內功深厚的高手調息痊癒得就越慢。

就拿剛剛容雲被容熙傷得內傷吐血來說,那種程度的內傷,以容雲的深厚內力,他邊走路邊思考問題邊調息,也可以在從王府小演武場到清井軒這一路的短短時間裏,調息完畢。如果是容熙,以他的內力,即使專心致志地調息內傷,恐怕花費的時間也會比容雲多。如果是何遠,以他的內力,則不僅要花上數十倍的時間,還要再卧床休養三天。

然而,如果是心脈受創,何遠可能只需要調息一下,三天就會痊癒;容熙就會需要調息幾個時辰,花費很多天才能痊癒;容雲的話,就非常麻煩了,恐怕他得調息幾天,然後一個月也不見得會痊癒。

當然,越是內功深厚的人,越不容易心脈受創。何遠可能比較容易被人震傷心脈,而容熙這樣的高手,恐怕也只有容雲這樣的程度,才能比較容易地就把他震傷。至於容雲,他基本是不可能“被別人”震傷心脈的……

所以,很多人,尤其是高手,很可能一生都不會有心脈受創的體驗。

這兩種內傷,還有一個很大的不同。那就是,內府受震時,如果不調息會一直很痛苦,而心脈受創時,只要不使用內力,卻幾乎不會感覺到痛苦。對於沒有親自體驗過心脈受創這種內傷的人,大概不論從傳聞中怎樣聽說,也體會不到其中的兇險吧。

“……王爺,您的內傷……比較嚴重,心脈受創不比內府振蕩,請您還是再調息一下的好。”

“屬下可以在這裏等您……兩個時辰……”

話說,由於容熙受傷以來除了調息,並沒有使用過內力,所以,面對容雲的善意提醒,他並沒有放在心上,而對於容雲特意說的“兩個時辰”,容熙雖然莫名其妙,卻也沒有太在意。

因為一些先入為主的原因,以及容雲一直溫和乖巧滿身傷痕的樣子,讓容熙暫時地忽略了容雲是怎樣察覺到他的內息不穩,需要調息,以及剛剛在溫泉時,容雲不但躲過了攝心蠱主的算計,並且有能力將計就計的事實。

所以說,雖然並未張揚,容雲在父親面前其實並沒有掩飾過他的強悍實力。容熙暫時沒有察覺,委實是他自己的原因。要知道,容雲甚至直接點出了請他再調息兩個時辰,這,其實是一個很“恐怖”的暗示。

烈親王府•思過室

聽了容雲關心的話,容熙卻並沒有領情,或者說,他已經先入為主地不想領情。

“現在才假惺惺,不必了。敢趁火打劫,以下犯上,還會在乎本王的傷勢?”容熙語氣深沉,沒有感情地說。

“是雲兒不孝……”容雲萬分愧疚。因為容熙讓他以屬下自居,所以這句自稱“雲兒”的話容雲說得很輕,但是,也足夠清晰到讓容熙聽到了。

容熙皺了皺眉,剛要說什麼,容雲正式請罰的聲音卻已經傳了過來。

“屬下知罪,請王爺……重責……”難得地,容雲請責的話猶豫了。父親心脈受創,他本以為父親會完全調息好后才過來,卻沒想到,父親居然這麼不注意自己的身體。因為父親的內傷,他實在不想讓父親現在動手罰他。

而容雲的猶豫,在此時的容熙看來,卻是有些他的“刁難”已經取得了成效的意味,當即決定趁熱打鐵。

容熙站起身,走到容雲面前,看着容雲恭敬托舉的刑鞭,冷冷一笑,毫沒客氣地伸手握住了鞭柄。

“……”容雲先是愣了一下,這才慢慢地放下雙臂,本該說一句“請王爺教訓”,卻最終沒有說出口。

容熙站在容雲身側,以刑鞭輕敲着容雲鞭痕累累的脊背,沉聲道:“怎麼?先是以下犯上,現在連規矩都忘了?看來雪翁教得還不夠啊。”

容雲抬眼,決定還是再次提醒父親一下,然而,容熙顯然誤會了容雲的動作,他以為容雲是終於有些忍不住這種刁難了。所以,沒等容雲開口,刑鞭已經甩了出去。

感覺到背後的破空之聲,容雲只好趕緊繃緊身體,沒有辦法,剛到唇邊的話被生生地,和着腥甜的血氣咽了下去。容雲深深地蹙起了眉峰,卻不是因為疼痛,這種程度的疼痛還不至於讓他蹙眉至此。他極力地想開口阻止父親的鞭責,他害怕父親突然間觸動心脈的內傷。然而,父親這次似乎故意打得很急,更是疊着原先的鞭痕打的,根本不打算給他緩和氣息的時間,容雲兩次勉強開口,卻只咳出了兩口鮮血,在不用內力的情況下,他根本連聲音都發不出來,而他現在又確實連半點內力都不敢用。

一鞭。

兩鞭。

三鞭。

太危險了,不能再拖了!

無法,聽着背後再次響起的破風之聲,容雲抬起仍在酸疼的左臂,沒用絲毫內力,在容熙的鞭風中劃了一圈,直接用自己的手臂捲住了罡風凌厲的黑色刑鞭。

容熙非常意外,他沒想到不久前還一副溫和乖巧奉鞭請罰的容雲,居然轉眼就能做出這種事情。

抗刑?!這小子,居然敢抗刑了?很好。

容熙舉手,收鞭,然而,讓他再次意外的是,容雲不僅敢抗刑,現在還敢抓着刑鞭不放手。

挾着內力的刑鞭絞着血肉,讓容雲原本在罡風中捲住刑鞭都沒有受半點傷的手臂,裂開了數道血痕,殷紅的鮮血馬上便順着白皙有力的手臂與黑色的刑鞭,滴滴答答地滑落。

“父親……求您……換別的方式懲罰……屬下。”容雲略略緩和了氣息便急忙說到。他真的很少用如此虛弱不穩的聲音說話。

“放手。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容熙的聲音冷得似乎是夾了冰凌。

“王爺,您——”容雲再次出口的提醒,因為容熙忽然捂住心口的動作而截在口中。

因為心口忽然發木,容熙一驚,有些意外自己心脈的內傷居然如此經不起折騰,只用了這麼一會兒內力就有再次爆發的趨勢,不由得抬手按了按,發現還好似乎沒什麼,才又放下了手。他在動作的時候,一直看着容雲,所以,容雲的表現,他正巧看得清清楚楚。容雲一瞬間擔心不已的神色,而後眼神就那麼定在他捂着胸口的手上,直到他放下手,容雲才露出放鬆的表情。

從那個虛弱的請求開始,這孩子,居然也有這麼失態的時候啊……

是因為我的內傷……?

容熙不傻,他很快便反應過來了,容雲這麼反常的、最可能的原因。

這個孩子,是因為擔心自己的內傷,才甘犯忤逆,出手抗刑的?

確實,真的抗刑不會仍然絲毫不用內力,而且,這孩子從最初開始就一直在意自己的內傷……這孩子似乎比自己更清楚心脈受創的兇險……

!……

這麼快,自己又開始稱容雲“孩子”了?……

若容雲是細作,這是他刻意而為,那麼,他的心機與能力實在是太可怕了。(低:某種程度,這才是真相。)

然而,若真是細作,在溫泉那裏,攝心蠱下出手對付自己可能還會因為顧慮暴露,而選擇隱忍,但是在剛剛,那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只要順水推舟,就可以讓自己內傷,容雲,他卻是寧願受傷抗刑也要提醒他……

……

容熙驚訝的發現,此時此刻,無論是他的感情還是他的理智都在告訴他,容雲,是真心的。

怎麼辦?……自己應該如何選擇?

……

然而,不管容熙心裏怎樣想,甚至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地開始動搖,表面上看,他仍然是一副面無表情,冷漠至極的樣子。

容雲見父親似乎終於認識到了心脈受創的兇險,鬆了一口氣,輕輕地從絞纏的刑鞭中收回了手臂,靜靜地深深呼吸了一下,壓下渾身的疼痛,重新跪正了身體,垂斂了眉目。

在容雲看不到的地方,容熙用認真的眼神,深深地看着容雲。然後,容熙微微仰頭,深深地閉了閉眼,而後,又一次深深地看了容雲一眼,才開口,說:“不守規矩不說,現在居然連抗刑這種事情都做出來了,既然如此,我看你也沒必要擺這種請罰的樣子了。”這一刻,容熙的聲音達到了,見到容雲以來的極寒之點。

“……”容雲輕輕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理解了父親的想法。他沒有開口辯解。

看來,父親是真的很討厭自己。而且,是自己的錯覺嗎,一直以來父親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帶着一種不信任。……是,因為對自己還太陌生嗎?

容雲心中苦笑,其實,他不太知道,一個孩子應該怎樣與自己的父親相處。雖然他看過書,也看過別人,詢問過阿閑、明旭、昭雲,但是他也明白這種事情不可能有固定的模式,放到自己這裏……他,茫然。

他很笨,如果用自己的方式,可以嗎?

會不會太任性?……

算了,現在,他只知道,父親想怎樣,就怎樣吧……

……

然而,如此想着,饒是容雲,在意識到容熙接下來要做什麼的時候,還是渾身一顫,微微睜大了眼睛。父親,用腳挑起了他膝下的鐵鏈,抓在了手中……

“下次,如果做不到,就不要擺樣子,這是給你的教訓。”

伴隨着這句毫無感情的話語,“嘩啦——”一聲,容雲頓時感覺預料中的巨大疼痛從膝下與脛骨處傳來。他緊閉着眼睛,似乎都能聽到每節鐵索與自己的脛骨撞擊的聲音。幸好有準備,他,也已經很久沒有感到過這樣恐怖窒息的疼痛了……真的,很疼,不過,還可以忍……

剛剛的一瞬間,容熙用一種極其暴烈的方式,將鐵鏈從容雲的膝下抽了出去!

只一瞬間,容雲汗濕衣衫,然後,強如容雲,他恭敬溫和的聲音中居然也都帶了一絲顫抖,回道:“屬下記住了。謝王爺,教訓。”

聽着容雲一如他意料中的回答,容熙握着鐵鏈的手抖了一下,發出了“叮鈴——”聲響,隨後,他又緊緊地握住了鐵鏈,他再次深深地閉了閉眼——

就這一次,全部結束,也不錯,不是嗎?

“以下犯上,目無規矩,”容熙似乎連理由都懶得找了,“這麼放過你實在說不過去,本王要你受‘懺心之誡’,直到本王問話結束,你可心服。”

雖然是如此殘忍苛求,容熙卻覺得他應該會立刻聽到容雲的回應,用他那種獨特的溫和的聲音。

然而,意外地,容雲卻沒有立刻做出回應。

“怎麼了,不服?”

“屬下心服……只是……”

“說。”

“屬下現在無法領受‘懺心之誡’,只能領受‘懺心血誡’。”容雲平靜地說,甚至,聲音中帶着一絲歉意。

“懺心之誡”已是殘忍苛求,“懺心血誡”卻更是天下間最殘忍的刑罰之一!

“……”為什麼?!容熙覺得,此刻,他的內心,前所未有地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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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侍衛,朕也是天下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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