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 明心(上)

一四 明心(上)

()弘國人說起鎮東大將軍葉皓白,除了八卦他當年披甲執劍,血戰沙場的儒將英姿外,恐怕更多的,會是一聲無奈的嘆息:天妒英才,天不佑我大弘啊……

二十一年前,烈親王容熙與大將軍葉皓白率領的精銳之師,意外地遭遇了東霆主力的圍剿,深陷絕地,血戰數日。而在付出了沉重代價終於殺出重圍之時,幾乎氣儘力空的葉皓白卻遭到了東霆高手的陰謀偷襲,身受重傷,雖然撿回一條命,但一身武功盡廢,一代名將從此病弱歸隱。

皇帝容承體恤葉皓白的昔日戰功,仍然加封他鎮東大將軍,只不過,這個大將軍之名已是有名無實,葉皓白手中從此再無軍權。

而說了鎮東大將軍葉皓白,便不得不提一下同樣名震沙場的葉夫人。葉夫人,本名李蓮,當年她力辭了皇帝的誥命封賞,卻接受了平東將軍的封號,巾幗不讓鬚眉,與丈夫攜手沙場,也一直是弘國百姓喜愛談論的一段佳話。

這夫妻二人,都可以說是位於西弘武勛頂點的烈親王容熙的心腹之將,只可惜,因為葉皓白的受傷而再無往日風采。而後,因為端和公主景瑜的事情,烈親王近乎身敗名裂,鎮東將軍府又隨之雪上加霜。

好在,後來,烈親王容熙以自己的能力再次嬴回民聲、披甲出戰。葉皓白夫婦仍然親隨左右,葉將軍無法上陣,便擔當軍師一職,而葉夫人,則依然率軍殺敵,驍勇善戰。

所以,可以說,烈親王與葉皓白夫婦袍澤之誼深厚,久經考驗而摯交之情不變。

因此,烈親王容熙因為唯一的兒子在外隨同高人學藝,收了葉皓白夫婦的小女兒作義女。對此,弘國上下沒有絲毫驚訝。

……

當然了,這些也都只是“據說”而已,真真假假,盡信,還不如不信。

弘國烈親王容熙的府邸,從來都鮮明地展示着其主人的風格品味,古拙典雅而又威嚴天成。其中的會客廳,無論是主位客位的雕花紅木椅,還是墨石鑲玉的茶几,或是裝飾的盆栽珍畫,則更加地雍容華貴,盡顯了一國親王的皇家威儀。

烈親王府•會客廳

容熙出了溫泉別院后,又稍加調息,平了平胸中余怒后,便換了一身冰紫色的便服,來到了會客廳。

會客廳中,一名中年男子斯文清俊,青衫儒雅,悠然品茗。一名美婦,賢淑溫婉之中透露着冷艷英華,正慈愛地注視着面前擺弄着盆栽的小女孩。而擺弄着盆栽的小女孩,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嬌俏可人,黑色的大眼睛中滿是活潑靈動。

三人正是鎮東大將軍葉皓白,葉夫人平東將軍李蓮,和他們的小女兒,葉欣兒。

葉氏夫婦見容熙走進來,連忙起身,葉皓白笑着抱了抱拳,葉夫人則行了女眷之禮。葉欣兒見到義父,高興得直接撲到了容熙的懷裏,小腦袋蹭來蹭去,甜甜地叫着“義父”,逗得容熙大笑不止,胸中的憤怒之情都淡去了不少。

葉皓白見狀,有些尷尬,清咳了一聲:“咳,王爺見笑了,都是小蓮把這丫頭給慣壞了。”

葉夫人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她但笑未語。

葉欣兒則毫不在意,甚至還回頭衝著父親做了一個鬼臉。

容熙摸了摸葉欣兒不老實的小腦袋,笑着說:“皓白,今年你怎麼提前來了,早了三天啊。”

“王爺您說呢?”葉皓白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是斯文儒雅的。說實話,一般人見到他,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真的很難把這個一臉文弱的人,跟那個曾經在沙場叱吒風雲的鐵血將軍聯繫在一起。

見容熙沒有回應他的廢話,葉皓白也沒有在意,直接給出了下文:“呵呵,當然是聽說侄子回來了,特意提前過來看看了。”

然而,他的這句本是十分隨意的話一出口,會客廳中的氣氛便陡然地微妙了起來。

要知道,當年葉皓白之所以身受重傷,一身傲人武功盡廢,就是拜端和公主,或者說千面魔女景瑜所賜,如今提到這樣一個女人的兒子,在場眾人如果還能泰然處之,那隻能說是聖人了。

尤其葉夫人,雖然仍然保持着婦人的賢淑儀態,卻已經微微皺起了柳眉,然而,或許是考慮到裏面還有容熙的一層關係,她終究也並沒有表示出什麼強烈的恨意。

而容熙聽了葉皓白的話,臉色也沉了下來。

場面十分的尷尬。

只有葉欣兒,在離開義父的懷抱后,便小大人一樣,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娘親的旁邊,此時,眨着黑黑的大眼睛,狀似一臉懵懂地看看這個瞧瞧那個。

“咳咳,”最後還是葉皓白自己打破了沉默,“用不着這樣吧,我不過說了實話而已,難怪有人說,說實話會遭雷劈。”

葉皓白安撫地看了一眼妻子,然後給了容熙一個抱歉的眼神。

“那什麼,不開玩笑了,說起來,雖然是早了三天,真的只是想看看小王爺——呃,咳咳。我是說,不過是提前三天把欣兒送過來罷了,”說到這裏,葉皓白突然看向容熙,笑道,“畢竟,‘保鏢’還沒齊全,皓白就是想要出發也是出發不了的。”

葉皓白的這句話,除了中間那個“保鏢”有些意味不明之外,剩下的意思,就連葉欣兒也是明白的。

說起來,自從葉皓白當年被玄冰魔劍(號)燕寒風(姓名)打傷以來,寒氣淤塞經脈,不僅武功盡廢,更是寒毒之症纏身,每一年,尤其是冬天,若不在極熱之地療養,就會傷勢複發痛苦非常。因此,葉皓白尋了一條熔岩脈,建了別院,每年冬天都必會去療養一個月。而因為在療養的過程中,需要身懷內功的人護法,別院極熱的環境又十分惡劣,所以,通常都是葉夫人親自陪同照顧,而這一個月之中,葉欣兒便住在義父家裏,由容熙來照顧。

至於那個“保鏢”的意思嘛……

葉夫人見烈親王與丈夫一臉心照不宣的神秘,而丈夫又用一臉狐狸一般的壞笑看着自己,無奈地搖搖頭。算了,該知道的時候她總會知道的。

於是,葉夫人領着葉欣兒以整理住處為由,在王府家人的帶領下主動離開了會客廳。畢竟,他們一家人提前到了三天,容熙的確還沒有給葉欣兒收拾好房間。

……

葉夫人與葉欣兒離開后,容熙與葉皓白之間的氣氛便漸漸地嚴肅了起來。

容熙認真地看着好友兼屬下,說:“你確定不需要我給你派些暗衛傀儡保護你們,目前我們可是眾矢之的。”

葉皓白搖了搖頭,說:“不用了,皓白雖然是個小角色,但也不至於保護不了自己,如果真有人想要打我的主意,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付得起代價。……呵呵,他們如果真的來動我,其實也不錯,過了我這一關,至少扒掉他們一層皮,估計之後再到王爺您這裏,也就已經沒什麼威脅了。”

“皓白!”對於葉皓白的說法,容熙不想苟同。

“呵呵,開玩笑開玩笑。我想無論是那個東霆的前擎親王,還是‘鄰居’那些黑心肝的,都還不至於這麼傻,非要丟西瓜撿芝麻,對我動手而不對您老人家動手。”說到這裏,葉皓白神色一正:“說到底,還是王爺您比較危險,暗衛傀儡還是您自己留着吧,保護好您自己,傀儡蠱是當年海青留給您的,不要辜負了他的遺願。不過話說回來,我這裏,不是還會免費上門不少‘便宜保鏢’的嗎?”

聽了葉皓白的話,容熙有些無奈,到最後又冷哼了一聲。

“話說,我這些‘預備保鏢’把您這府里弄得烏煙瘴氣,人山人海的,真虧您能忍這麼久啊。”葉皓白指的自然是容熙府中,不速之客的那些禁軍。

“明天晚上,最遲後天晚上,我會處理,然後把他們統統給你送去做‘保鏢’。”容熙聲音陰冷。

“咳咳,您別下手太狠了。”

“不下手狠些,他們怎麼可能知難而退,然後乖乖聽本王的調令給你做保鏢。”

“……算了,您隨意吧,不管下手狠不狠,您這一個將計就計下去,估計都會把不少人氣吐血的。”

……

葉皓白的這句話,結束了兩人間的這個話題,會客廳在一瞬間中陷入了微妙的靜默。這種感覺,就好像兩個人都知道,接下來的,將是一個敏感而又不可避免的話題,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你想問什麼,問吧。”最終,還是由容熙開始,打破了沉默。

“那我就問了。……小王爺,容雲,怎樣?”葉皓白的這句話,可以說,問得很藝術。

“是個十分優秀的孩子。”容熙的回答很乾脆。無關其他利益得失,這是一個客觀的評價。

“您這個答案我很意外啊。……不過,能得到您這樣的評價還真是不容易,看來至少,他是個比我情報上還優秀的孩子。”葉皓白說著,語氣中透出了一絲興味,轉而又說道:“……呃,我可以問一下,他在邊關做的那些事,以及一路而來的‘有趣’行為,按他自己的說法,他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的?您應該已經‘審’完了吧。”

“哼。”容熙再次冷哼。

“哦,沒想到,他真敢承認自己是故意的啊。”

“……”容熙對葉皓白僅僅從他那個冷哼中便如此快地得出結論有些無語。

“嗯,從最初被您拒之府外開始,到從邊關往返了一次,然後就以天下人的口舌為籌碼,成功地迫使您讓他留下,這手段,夠不留餘地也夠有效。……就算他真的是個細作,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手十分的漂亮啊……您好久沒吃這麼啞巴的虧了吧……對了,說起來,以您的脾氣,就算別的都能忍,但是他在邊關擅入戰場又擅自出走,這種兒戲軍法的行為您應該是忍不了的吧。”

“抽到他吐血而已。”

“……”葉皓白。

“王爺,您這樣干,會把他嚇走的。”葉皓白頓了一下,說。

“真能嚇走的話,求之不得。”容熙說道這裏的時候,不知為什麼,眼前忽然閃過了容雲純粹真誠的眼神,與恭敬受責的樣子。

葉皓白能夠理解容熙這句話的意思——一個可能是細作的人,在不能直接處理掉的情況下,自然是讓他離自己越遠越好。不過,事情都有反面的吧?所以,葉皓白接着便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其實也不一定非要嚇走他吧,會不會打草驚蛇先不說,放在身邊,只要監視好,說不定能釣到大魚。”

容熙笑了,葉皓白會有這個想法很正常,然而,他有自己的理由:“我剛剛說了,容雲,很優秀,優秀的另一個意思就是,他很危險。而且,監視?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不一定能盡如人意……很可能會出現最壞的情況……你覺得這個天下還能太平多久?”

容熙的話讓葉皓白心中一震,轉而明白了容熙沒有明說的意思。容雲是不是真的危險暫且不說,無法“監視”,“最壞的情況”,“天下還能太平多久”,綜合起來,容熙的意思指的就是發生戰爭,而需要他上前線的情況。這種情況,從目前的局勢來看,幾乎可以說是必然會發生。

說起來,如果知道容雲是細作,他們那個皇帝陛下估計不僅不會動怒,反而會暗中順水推舟,給容雲大行方便之門吧。比如,給容雲封個將軍,然後派個監軍,專門“監視”容雲。說起來,世人都認為弘國烈親王與弘國皇帝兄友弟恭,然而,事實上,皇帝對王爺的忌憚甚至超過那些大貴族對王爺的忌憚。雖然皇帝不一定會明裡親自動手,但是暗中下絆子的事情,絕對樂此不疲。以容雲這尷尬的身份,以及與王爺這尷尬的父子關係,就算容雲不是細作,皇帝都可能暗中不斷派人挑撥,直到父子反目。

想到這裏,葉皓白一激靈,他似乎又抓住了什麼關鍵。——不只是皇上那邊……各方都不會放過機會,一定會儘力挑撥的……

“您說的有道理,可是,這也是以小王爺,呃,容雲是細作為前提的吧,如果他不是細作,豈不是——”

“那也最好讓他走。留下來,對我對他都沒有好處。”容熙直接打斷了葉皓白的話。“他身份太敏感,留下來,會引起各種麻煩……不,是已經開始引起麻煩了。”

容熙說到這裏,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看到葉皓白對他露出疑惑的眼神,沉聲道:“已經有人來挑撥了……這個一會兒再說。”

葉皓白有些好奇容熙為什麼臉色突然那麼難看,就好像有誰在光天化日之下挖了他的一樣。不過既然容熙都說一會兒再說了,他也不着急,點點頭表示明白,笑道:“就算會引來各方的挑撥吧,王爺,難道您就沒有信心,用您的父愛留住他?”

葉皓白的這個問題,容熙微微頓了一下,才回答:“父愛?……很可惜,我對容雲沒有那種想要放到羽翼下保護的父愛。而且各種陰謀挑撥無孔不入,若非……真的父子情深,說什麼都是枉然,遲早冤家。”

“……您真的那麼不喜歡他。”

“……對。”其實,理由有些複雜,不過簡單地只說結論的話,那麼,是這樣。

“那個,王爺,皓白的這個問題可能有些失禮,不過皓白想問很久了。”

“……你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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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侍衛,朕也是天下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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