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父親，爸爸
“最近的確是我不好，以前，也是，一直沒有顧及你們的感受。前段時間我想了一下，我想起了我最初做這一行的初衷，我說過要給你媽媽和你幸福，給你們快樂，但是我卻食言了，一直被工作沖昏頭腦，把你們拋在腦後，真的抱歉！”夢國駿站起身，腰依舊像槍桿一樣筆直，職場改變了他的心裏，卻沒有改變他的身體。他看着夢靈雲，眼角抽動，緩緩彎下腰，做出一個近乎完美的90度鞠躬。
夢靈雲的眼淚決堤，看着眼前平常不苟言笑現在低頭站在面前的爸爸，心頭絞痛，這不是她想要的，她的爸爸不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夢國駿不以為然，這就是他應該做的，這是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一個家裏的頂樑柱應該做的。以前他不敢低頭，他現在怕了，他怕到頭來為了三個人的夢想，最後只有一個人走到了終點，也許並不是終點的終點。情況正是如此，如果他不做出改變，離家出走的夢靈雲將像她的母親一樣，永遠也不會回來。
“我找到你媽媽了。”夢國駿在夢靈雲旁邊坐下“她其實一直就在我們身邊，只要我願意放下工作去找她，隨時都能找到，只是我沒有，是我太蠢了。”
“媽媽？”夢靈雲獃獃的看着夢國駿，眼角更加濕潤。
“你還記得我們以前經常去的那個公園嗎？”夢國駿抬起頭，彷彿回憶起了從前。“你媽媽在那附近租了一間房子，每天下午她都會去那裏散步，每天。”說著夢國駿一隻手扶着臉彎下腰轉向旁邊“我今天工作完去那邊散步，一眼就看到她了。她站在公園的小橋上，一隻手扶着護欄，一隻手提着白色連衣裙，風吹着她的頭髮在空中起舞，她還是那麼美，就像，我第一次見到她一樣。”
“我走過去，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來了’，我……我……”夢國駿扶在臉上的手越來越緊，按在太陽穴上，把他的眉毛捏在了一起，中間顯出深深的皺紋。“我不知道怎麼面對她，面對你媽媽，一切都是我的不對，都是我的錯，我想逃，但是，我想到了你。我已經傷害了你媽媽，要是再傷害你，我就沒資格做一個父親，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對她有太多想說的話，但是到頭來一個字也說不出口，我想如果她能回來，我一定好好和你們談談，和你們好好說說話。我問她‘你願意回來嗎？’我說，你一直都在等她。她笑了，小聲的說道‘我也一直再等你們。’”
外面突然下起雨，數字牆壁上的電視界面還亮着，主持人的聲音緩緩傳來。“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今夜的雨預示着明天更加燦爛的陽光，讓我們放鬆心情，整頓情緒，一起迎接明天清晨絢麗的彩虹。”
興和小區，二單元五樓的一間房間裏，炎源龍躺在床上，一隻手放在額頭上，另一隻手拿着新買的幻夢6。看着窗外的雨他忽然想起了從前，那時他只有6歲，外面也是下着雨，已經快要深夜，各家各戶緊閉房門，只有微微的亮光從窗戶溢出。本應該安靜入眠的他被父親提了起來，他沒有反抗，不是不想，只是因為他發燒了，反抗不了。他想為什麼不等到明天再去，今晚雨那麼大，又那麼黑，但是他的父親不那麼想，滾燙的額頭不允許他這麼想。
母親為他倆披上雨衣，又裹了裹在背上的他的衣角，把他們送到門口，叮囑了一句‘路上小心’，看着他們消失在黑夜中才艱難回過頭，拖着腿走回屋裏。
雨水肆意的打在他的背上，像一顆顆石子般，堅硬，沉重。透過雨衣的縫隙，藉著手電他看到了泥濘的路面，地上全是水窪，雨水打在水窪里發出乒乒乓乓的響聲，父親的步伐是那樣沉重，艱難。在這樣的環境下，他卻感覺不到絲毫害怕和慌張，有的只是父親溫暖的後背傳來的安全感。他趴在父親的背上睡著了。
第二天，儘管頭還是暈，但是比昨天晚上好多了，他爬起來，四處尋找父親的身影，客廳，卧室，樓上，樓下，都沒有。他跑到田邊，找到了，父親正彎着腰在田裏除草，父親也注意到他，用手擦了擦汗，一隻手擋在額頭，迎着陽光衝著他笑了。
炎源龍轉個身，又轉個身，撐着床坐起來，按下了撥通鍵。
“嘀……”
“嘀……”
“嘀……”
“喂。”
“爸。”
“源龍啊，有什麼事嗎？”父親的聲音依舊是那樣深沉，厚重，只是開口炎源龍就感覺到無限的安全感。他想，父親一定在看着電視，坐在家裏的沙發上和他聊天。
電話另一頭，炎語秋慌忙地關掉電視，小跑進廚房，廚房裏面炎源龍的媽媽姚夢正站在洗碗池前拿着洗碗帕擦着盤子。姚夢見炎語秋小跑進來立馬心裏就猜了個大概，只是不敢確定，等炎語秋沖她招手她才飛快的放下手中的盤子，跟着他走進客廳。
“兒子？”姚夢小聲問道，臉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動。
炎語秋舉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示意她小聲點，然後點點頭。
“媽媽在家嗎？”炎源龍問道。
“她在洗碗。”
“你們剛吃完嗎？”
“才吃完一小會兒，我剛好打開電視你就打電話來了。”炎語秋看看滅掉的電視，確認已經斷掉電源。
“哦。”
炎源龍拿手機的手微微顫動，他深吸口氣，停頓在那兒。
“你們……過得還好吧？”他又問道。
“都很好，都很好，你不用擔心我們，你過得還好嗎？”炎語秋連忙答道，用手攔住了想要從他手上搶走手機的姚夢。
“我……還好吧，一切都那樣。”
“那就好，那就好。”過了一會兒，炎語秋又問道“你有什麼事嗎？有就跟我說吧，我們也好久都沒打過電話了，好久了。”
“我……”炎源龍猛掐自己的大腿，晃了晃頭。“沒有什麼事，只是想問一下你們過得怎樣。”
“過得很好，我們都過得很好。”炎語秋又回答一遍，只是這次明顯比剛才要回答得慢得多。
“嗯，那……就這樣吧，也不早了，你們早點休息吧，晚安。”
半分鐘后，等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晚安’，炎源龍連忙關掉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