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父君

第6章 父君

小心壓着纏滿繃帶的傷口穿上衣服,男子敲敲與車夫間的隔板,道:“喂喂,車夫大爺,能否再快些?我趕着進城啊。”

“你才大爺呢!你個老乞丐。”車夫回道。

男子翻着白眼聳了聳肩。

車夫繼續道:“也不知道你一個乞丐哪兒這麼多銀兩,還帶着個病懨懨的小乞丐,開口便要包我馬車,還須得連續趕路。怎麼的?趕着去看大夫啊?我們那兒沒有嗎?”

呃……想不到這人挺會找話。應是從上車便沒怎麼打理他給悶着了,倒也能理解。

男子玩心一起,哀怨道:“對啊!我趕着去找大夫呢。咱們那兒我都找過了,要麼不給治要麼醫術尚淺,治不了。你知道的,這丫頭現在昏迷不醒,我得給她保命。若不然她出了什麼意外,我可怎麼辦啊!”

說著說著,竟還心急如焚了。

“唉,孩子都是父母的心頭肉,我能理解。你也別太着急了,你女兒跟着你終日風餐露宿,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確實受了不少苦。好在能養這麼大也算造化一場了。你呢也別太擔心,兒孫自有兒孫福嘛,你女兒面相生得極好,一看就是有福的命,一定會好起來的。”

女……女兒?

男子莫名其妙的眨着眼,看向昏迷不醒的鳳臻。

他覺得,是不是不該與車夫談這段話?

“還是做你們乞丐的安逸啊,什麼都不用干,往地上一躺就有人來給錢。雖然吃住不便,但也算自由自在了。嘖嘖……哦對了老乞丐,這錢不該是你偷的吧?”

男子無語了,道:“你猜啊,猜中了我再加你一倍車錢。”

“別別別,我就一踏實老百姓。我這活兒值多少錢就收多少錢,多的分文不取。只要你別賴賬,丟錢的失主也別來找我麻煩就謝天謝地了。”

男子笑笑。

“放心吧哥們兒,我多年趕車經驗充足着呢。從咱們出發到下一個城鎮,時間我都計算着呢。指定能把你準時送到,不耽誤了閨女兒的病情。不過若太快了,就算咱們去到城門口也未必能給你打開,還不得乖乖等着。這世間上還是有很多東西我們急不得的,你說是也不是?”

男子再次無奈地笑笑,“對對,你說什麼都對。好好趕你的車吧。”

說到病情,又探了探鳳臻額頭,只覺滾燙得很。他連忙掏出瓶子拿了葯粒,又給她喂下去。

過了許久,鳳臻才迷迷糊糊醒來。

空氣中夾雜着一股難聞的煙霧氣味,讓鳳臻很不適應。

她打了個激靈,立刻被這天旋地轉的所見物晃得想吐。

昏暗中,她看清了那旋轉的東西是一張雕花精緻的木板。半凹陷的弧度看起來很像一種車的頂部裝飾。以及這顛簸方式和物品摩擦所發出的聲響,不正是馬車嗎?

自己為何會在馬車上?或者出了何事?

不等鳳臻集中精力思考,突然昏暗的車廂內,她頭部的位置上空冷不丁出現了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鳳臻身體不由一緊,驚出一身冷汗。

她沒敢動,而是手用力抓住身下被褥,只等那眼睛有什麼動作之前,先將被褥甩上去從而來爭取逃跑時間。

“你醒了?玩夠了就趕緊起來,好好整理一下衣衫。一會兒帶你去見個人。”

鳳臻愣了愣,既被對面看破,便也不好再防備下去,只能小心翼翼謹慎地坐起身來。

聽聞聲音,她覺得有些耳熟。可只要一動腦子去回想,頓時便有撕裂般的頭痛席捲而來,十分難受。

她連忙扶着腦袋繼續緩神。

這時,突然有一個聲音從外邊發出。

說得是:“喲,小乞丐醒了?怎樣?身體可還撐得住?”

鳳臻不敢回答。

那聲音又道:“還別說,這人生在世,雖然沒能有個完整的家,也沒能體會過家的溫暖。你爹整天帶着你討飯過日子,風餐露宿的,但對你這親閨女是真的好哇。你不知道,這一路上你爹是如何照顧你的。那叫一個衣不解帶寸步不離,關懷備至。這不,怕你身子弱經不住路途顛簸,特地讓我帶來被褥使用。

還有還有,除了照顧你,還得連夜趕車帶你去找大夫看病。還有啊,你…………”

唔……

這喋喋不休的話語在說什麼呢?完全聽不懂。且他那樣子還越說越來勁,根本沒有要停的意思。

不過好在鳳臻從這些話語中確認了一件事——有人救了自己。

“行了行了老頭,趕車還能那麼廢話。這丫頭不是我女兒,命太貴了我受不起。且我此次帶她也是去找她爹的。”

鳳臻被嚇了一跳。

“爹?”什麼爹?

說來也怪,明明馬車不算嚴實,仍有幾束燭光從前方漏進來,可自己左瞧右看,硬是找不到說話這人。

尋着聲音去吧?她的手還未摸索出多遠距離,竟憑空被狠狠抓住了手腕。

“你……”鳳臻心中一顫,對這個看不見的東西不禁害怕了。尤其是那雙眼睛再次盯着自己。簡直令人發毛。

“你是想着沒燒死我便撓死我?沒撓死我便掐死我是不是?”眼睛的聲音。語氣中有幾分不悅。

呃……

鳳臻疑惑,“你……何出此言。朕為何要殺你?”

不過,從那聲音中她想起來了,此人應是那日在雪地中救醒自己的人,乞丐男子。

他又救了自己一命?

她記得……之前自己是不是去了趟古府,還見到了古慕寒。他病情很重,本是想回去的,卻不想被人偷襲了。

對了!的確是這樣。

仔細回想起來,自己當時在對方肩上聞到一股特別濃烈上頭的煙霧氣味,應是來自濕木焚燒后濃煙滾滾,被熏出來的。兒時聞過一回,便是在古府里“縱火”那次。

而先前在樹林中被俘虜時她聞到的,和此刻空氣間所瀰漫的氣味如出一撤。

看來,便是他在搞鬼了。

鳳臻正色道:“你虜朕謂何?朕……我要去尋人,便被你這般莽撞給耽誤了。”說完,爬起身來想下馬車去。

男子道:“坐下!你命都是我救的,感情‘感恩戴德’都是騙着我們小老百姓玩呢?”

鳳臻愣了愣,極不情願地退回原位,道:“我很感激你兩次救我性命,可初次之時便與你交過底了,我實在無力回報。”

“就不擔心擔心你爹嗎?”

男子的話語又令鳳臻愣了一下。他又道:“你那位朋友的病情你且放心,暫時沒什麼大礙。相比他,你身為曾經的一國君王,不該是好好籌謀一下復國大業嗎?”

鳳臻沉默了。

因為他說得對,自己心心念念牽挂着的便是古慕寒。只要他沒事,自己才能安心去做別的。

想來,剛剛所見到的的確是夢境啊,不然後來怎麼可能連母帝都來了。

說起夢境,鳳臻不由心中一緊,想起了內容。

她目前為止還算活得好好的,遂無論去到天涯海角也還在這世上。倒是古慕寒的病情日俞惡劣,才讓她最擔憂。

眼下自己在哪兒?該怎麼回去?

如乞丐男子一般,這位迷一樣的人救自己前都需得謀划好退路,如果說自己現在回去,豈不剛好撞上他們巡邏軍嗎?而且還是加強巡邏人數后的巡邏軍。

顯然不能。

可還能怎麼辦?簡直如坐針氈。

還有,自己也不過昏迷了一下而已,也不至於一覺醒來便多了個親爹呀?哪兒來的?

父君?

當年自己遣散母帝後宮時,曾問過父君是否願意留在宮中?

他拒絕了。

說是宮中已無牽挂,自此山高水遠任君行。也許他會到處遊歷,等死了以後再葬入皇陵,母帝身邊;也許他會回家看看父母家人,畢竟自從十九歲時,便被一名大官強行收做了乾兒子,又強行送入宮中去。

他很想父母,很懷念家中的景色。鳳臻也正是看出了他的思鄉情濃,便成全了他。

說來她雖然是父君親手帶大的,可父君給她的印象卻平平無奇。

他的性格很沉悶,多半時候並不怎麼說話。雖然受母帝寵愛,仍然低調得很,事事不與他人計較,能忍則忍。

偶爾和母帝在一起時,也是百依百順,言聽計從,乍一看毫無性格可言,白白浪費了一張風流倜儻的容貌。

鳳臻記憶中,唯一一次他在母帝面前主動有所求,便是有人在他從家鄉帶來的物件兒里抹了毒,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送給了年幼的鳳臻玩。

結果禍及太女,他原本要被斬首示眾,可他當機立斷也讓自己染上那毒,以此證明清白。後來在案情查清楚之前,他在牢中度過了半月。

每日一份所求信。

而他所求的,便是希望母帝能儘快查出下毒兇手,還他一個清白,還家鄉一個清白。

理所當然。

直到一年後鳳臻再次中毒危機生命,才從下毒者口中審出了那庄事。

下毒本就衝著鳳臻去的,又能殺死太女又能除去個受寵的面首,一石二鳥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若說除去一個受寵的面首隻為爭寵尚情有可原,可除去太女鳳臻有什麼好處?

自然是此女並非宮中面首們的血脈,可以說除了母方,簡直來歷不明。又作為唯一的皇家子嗣,十分惹人深痛惡絕。

只有她死了,女帝才能明白將全部心力都放在一子上作培養,實屬不明智。

且也只有她死了,其他面首才有機會孕育自家的宗親子嗣。

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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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臻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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