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菩提本無樹
待走近了，已經不再如之前那般吵雜無章，而是早已成行成列，站了幾乎一半場地。粗略一看，該是不下百名。
隊伍前站着二十名老僧。不在於都身着黃衣，披着袈裟很醒目，單單那一副慈眉善目的面相，便知在寺中的輩分，修為絕對不低，有多德高望重。
見元靖等人到來，紛紛雙手合十，俯首行禮，問安。之後又寒暄幾句，才指引着他們正式進入大雄寶殿。
大雄寶殿內可謂才是真正的金碧輝煌，金光耀眼。所有佛像金身都是真金塑造而成，每一座都可謂價值連城。鳳臻都不知道自己在半眯着眼迴避光芒的情況下，是如何硬生生上完結跏趺坐的三世佛，以及羅漢和力士的香火。
雖有葉瀟瀟代勞，卻免不了被如此巨大的佛像產生的壓迫感，腦袋昏沉，呼吸急促，而至於不敢抬眼直視。
趁着和尚們用他們的方式以表迎接儀式，接風洗塵，誦了大概一個時辰的經文，她默默將佛像前的供桌都看了一遍，快速略過每尊佛像，及佛像身後的牆壁。每一個犄角。
然，上面除了供果和香爐，鮮花，木魚，根本沒有她要找的東西，神子茗口中的紫玉！或者任何相關物品。包括楚慕憐所說的，擺放着元澤那些以不正當方式得來的寶物。
直到走出來時，仍一無所獲。
這就怪了，按照神子茗的說法，那玩意兒在夜瀾國乃是十分罕見的玩物，尋常人得到后應該夠資格被擺放在極其顯眼的地方，寺院的話應該會供奉在正殿之內。
但眼下尋遍了都不見任何相關線索。莫非並不在這兒？或者把它安置在了哪個殿中哪位神像附近？還是根本當作什麼寶物收藏了？
如果是他們把紫玉收藏起來的話，那就很糟糕了。
鳳臻不住揉着眼，意圖揉掉眼前不斷浮現的點點黑印。才放下手，那佈滿血絲和有眼淚湧出的模樣，可教元靖好一番心疼。
由於在寺廟之內，實在不易過於舉止密切，便只能仰仗着寬大衣袖，故意與鳳臻的手擦袖而過時，緊緊握住她，輕道：“怎麼了？很疼嗎？不怕不怕，一會兒我讓他們去藥房煮一壺中藥湯，熱敷完休息一會兒便沒事了。”
鳳臻剛想回話，凌霜聽到了，連忙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哈，這樣也能傷到眼睛。你們鳳妤國的國寺是不是不同於我們這兒嗎？須知佛像材質本身就奢華無比，身軀巨大，對於四處光線進行反射自然要比其餘佛像多得多。
我看你一點兒經驗都沒有，這樣，我教你個方法吧。進門的時候你先低頭看看地面，尤其供桌方位。如果光線與門口相比顯得暗了一個度，那你便可以抬頭了；反之則就別抬頭。這是另外一直敬畏，佛祖可不會因為你不敢直視他們而降罪於你的。”
說完，憨憨笑了起來，自認為很幽默。
元靖沒有呵斥他，鳳臻也只是輕掃了一眼，回了句“真是受教了我謝謝你啊。”
“沒事沒事，總之你按我說的去做就對了，保證沒事。”
鳳臻無語了，倒是身後的葉瀟瀟傳來個忍俊不禁的笑聲。
在主持的帶領下，一行人返回到那個岔往廂房的路口。和看起來一樣，一直都出於下坡狀態。
不過實際上並未下行多少，與山的正面相比，後山這塊要平坦得多。尤其前方，雖然與前門的荷花池乃屬一水，卻並不見荷花或者荷葉。
抬眼望去，一座小島，一顆巨樹，一塊石碑，和一個安詳打坐的光頭和尚。
鳳臻只看一眼，便被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島是從池水中央凸出來的，類似於小島般的小山包。由於位處波光粼粼的池水中央極其顯眼，猶如一望無際海洋中的島嶼，就姑且也稱之為“島”。島上綠草成毯，圍着中間那顆濃蔭蔽日，巨大得有參天之勢的菩提樹。
灰衣和尚面朝深山，背對着來時路專註打坐，時不時有木魚響動之聲，看不出面容幾許。他的身邊，立着塊一尺左右的石碑。
明鏡海。
鳳臻剛想發問，元靖已經開口道：“無法師父為何還在思過台？父皇不是已經寬恕他了嗎？”
主持上前頷首行了個佛禮，道：“心險佛眾生，平等眾生佛。心中若無佛，向何處求佛？陛下貴為一國之君心胸寬廣，能夠對事對物心懷包容，於老衲這位師叔來說自然是浩蕩皇恩。但……所謂的放下，就是去除己身的分別心、是非心、得失心、執着心。
他終究跨不過自己那道坎，便也一直沒走出明鏡海。”
哦，原來特立獨行的“明鏡海”是他們的思過台。用于思過懺悔的。
還有，那個從背影看上去清瘦高挑，年紀尚輕的和尚居然是主持的師叔。這輩分倒有點兒意思。
此刻鳳臻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了一句話：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這是《菩提偈》中的一句，出自於佛教禪宗六祖惠能大師。意在說明一切有為法皆如夢幻泡影，教人不要妄想執着，才能明心見性，自證菩提。
那個法號“無法”的和尚甘願長久在此，自我束縛，想來定是個有着前塵往事的人。
以免打擾到他修行，一行人紛紛走下石橋，后約又走了一盞茶的路程，又來到另一塊平坦的地方。
是一座古色古香的木製長廊。又分為兩個岔路口。
長廊一頭連接着他們即將落腳休息的廂房區域。而另一頭，約一裡外，則連接着那座她早已注意多時的六菱高塔。
大紅柱，層層琉璃金瓦，白石護欄。塔下兩層六十六階梯，看起來顯得更加高大宏偉，直聳入雲。塔門西開，放眼依稀可見一名正掃塵除穢的老僧。
兩縷鬍鬚斑白直垂到胸前，皮膚松垮，勾着骨瘦如柴的身軀，乍一看褪色泛白的僧袍中空蕩蕩的，不像個人。步伐雖有些蹣跚，卻出奇地安若泰山，四平八穩。
一看，便覺一股避塵自修，清心寡欲的既視感。並非普通役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