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狼似虎

如狼似虎

()楚靈翾焦躁的直跺腳,漸漸地,又有另一種悶抑湧上心頭……這感覺像是百爪撓心,難受得緊,她驀地吐出一口血來,渾身脫力,跌坐椅中。

“怎麼?”南宮七弦看她情形突變,神色有些詫異。

她一連咯了數口血,殷紅泛黑的血液,看着分外觸目驚心。

良久,她搭上自己脈搏,緩和着呼吸,氣若遊絲道,“無礙……這……只是老毛病被引發了……”她呼吸艱難,強撐道,“若是……我……沒……”話未落音,她已腦袋一偏,閉上雙眼。

臨死前一秒,她只覺得,幸好,離了家……

南宮七弦走近她,緩緩的伸出手,探到她鼻息處,全無呼吸。

他倒是聽說過,有種功夫,修鍊時氣息盡斷,仿若假死。只是,她這副模樣,怎麼看都不是在練功。

一個時辰之後,南宮七弦已經在考慮,如何處理這具慘不忍睹屍首。

他與她不過幾面之緣。當今日歡聞名於江湖中時,向南宮七弦下拜帖,公然表示要取走府上金佛。南宮七弦看似不以為意,卻也暗暗加強防守,未料還是失手。三日後,今日歡親自將金佛奉還,與他以朋友相稱。

實則,江南南宮世家,公子如玉,楚靈翾那好色女慕名已久,不過是想找個由頭接近一番罷了。

略作思量,南宮七弦喊來下人,將楚靈翾拖出院外,吩咐他們尋一處郊外將她埋了。原本他比較好奇她的來路,但,既然已經是個死人,也沒探尋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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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靜的房內。夏子騫閑坐在上,悠然啜飲。“尚未動手,她便逃了么?”言語間,似頗覺無趣。

“主上,是否派出我們預備的替身?”一人提議道。

“萬一那公主回去了呢?”又一人質疑道。

“呵。”夏子騫冷冷清清的一笑,“這倒無須擔心。”

頂着那無法易容的殘破臉孔,她又如何能做公主?

一名男子一拍掌,一個婀娜娉婷的女子由內室走出,相貌與長平公主完全是一模一樣,就連那楚楚可憐的姿態,竟也神似萬分。

“不錯。”夏子騫表情頗帶玩味,將她由上到下掃視了番,“比之那今日歡,更加惟妙惟肖。”

長平公主是誰本無所謂,在這場聯姻里,重要的只是她的身份。既然真公主死了,假公主消失,那麼,由他們的人來做這公主,顯然更利於行事。

夏子騫信步而出,那位“公主”跟在她身後,低眉順眼,巧笑嫣然。

末了,他又道,“三日內,提今日歡人頭來見。”回眸間,男子神色如常,語氣淡然就如踩死一隻螻蟻般。

那雙絕美中透着妖異的眼瞳,已然被血腥所淹沒,再泛不起絲毫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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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裏,宮女太監們穿梭往來,皆是忙碌之態。因為今晚在攬月,將舉行一場盛大國宴,招待夏國迎親使團以及親臨的夏國國君,文武百官都將出席。

周止殤前往華平殿,宮人相告,公主與夏子騫出外遊玩,還未歸來。

不知為何,聽到她與夏子騫一道出外遊玩,周止殤心裏掠過一陣不快。他轉念又想,這殿內是否會有一些證明楚靈翾身份的蛛絲馬跡,或是一些信物。他屏退下人,獨自進入內殿。

牆角處,他意外發現一件奇怪之物。其實這就是楚靈翾所用的改裝版滑翔翼,她夜入千家萬戶採花采草之必備工具。周止殤拿起來研究着,一碰到開關,突地伸出兩隻大翅膀。他恍然間明白了,這不正是那晚今日歡所用之物么?

腦海中莫名浮現她親他的那一幕,周止殤臉上浮出抹淺淡的紅暈……

他離開華平殿後,即招來刑部侍郎。

“張榜昭告天下,采草大盜今日歡已被逮捕,壓入天牢。三日後斬首示眾。”

“這……人不是沒找到么?”侍郎大人不解道。

“你是怎麼坐到這正二品的位置?”周止殤不答反問。

對上周止殤的目光,他當即悟了,連連首肯,“微臣謹遵太子之意。”上意不可揣摩,只需依命照辦。

“另外,在天牢裏安排一名年輕女子,單獨用重兵看守。”

“是。”

“務必重兵把守。”說著,周止殤臉上浮出抹意味深長的笑,“這幾日,會有貴客造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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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臨。荒郊野外,冷風蕭蕭。

一具慘不忍睹的屍體被棄之一旁,三個勁裝男子在挖坑,不多時,一個坑便被挖好。他們拖過楚靈翾,將她扔入坑中。

不夠躺?沒關係,將雙腿折起放便夠了。只是可憐了此人,生前被糟蹋的面目全非,死後連屍體都伸展不開。

他們開始往坑中填土。漸漸,她的上半身已經看不到了。他們想早些完事,填的愈發賣力了。

那雙摺起的腿好似動了動,他們晃晃腦袋,認為這是錯覺。

一隻沾滿黃泥的手突然搭上坑沿,三位殺人不見血的漢子驀然一抖,停了動作。

楚靈翾彈坐起身,與他們八目相對。她沉下眼瞼,用那張形容可怖的臉孔冷幽幽道,“竟敢如此委屈我的屍身……本鬼定要吃了你們……”

她嗷的一聲,伴着飛揚的黃土,由坑中跳了出來——

那三個身長八尺佩戴兵刃的漢子爆發出驚叫,一個轉身狂沖,一個被嚇得腿都挪不動,原地直哆嗦,褲襠間濕了大片,還有一個,直接昏過去了。

楚靈翾走到那原地發抖的人跟前,往他眉心輕輕一戳,他兩眼一翻,倒下去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決定找條小溪洗洗乾淨。又一次由鬼門關走了一遭,她不禁苦笑,這身子可真真是越來越孱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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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攬月。

大周帝王周桓夕位於大殿之上的主座,一側是夏國國君夏子騫,丰神俊朗,儀態非凡。另一側是長平公主,溫婉嫻靜,嬌媚可人。

這邊歌舞昇平,君臣同樂,大談盛世華章。那邊楚靈翾正往皇宮飛奔而來,她頭上戴了頂垂有白紗的斗笠,身上衣裳還沾着黃土。她知道今晚有場盛宴。本着為長平妹子負責到底的精神,她決不能半路而逃。更何況……她無比想弄死夏子騫!!

為難了一路看守的人,公主分明前腳才回宮,怎又來了個公主回宮?

可是,這位不以面目示人的公主身上確有玉牌為證。他們無法不放行。

是以,唯有認為公主是在不知不覺中飛檐走壁出宮了。

楚靈翾回到華平殿,進門便大聲喚道,“速速為本公主準備沐浴。本公主要去參加晚宴了。”

那些正打掃院落整理花草的宮人們全都停下動作,莫名其妙的看她。

公主不是片刻前才隨着夏國陛下一道前往赴宴了么?怎又是一身素衣回來?頭上還多了層白紗?

公主甚麼時候喜歡玩這迂迴反覆的遊戲了?

他們揉了揉眼,確認不是因睡眠不足而產生錯覺。

“春梅呢?冬雪?都不在?算了,隨便來個誰服侍本公主。”

揉了半天眼,這帶有白紗的公主仍是杵在跟前,並未消失。

但公主的吩咐不能不辦,於是,她們再一次為公主張羅。雖是很好奇公主為何戴着層白紗,但她們做下人哪能追問主子。

楚靈翾煥然一新后,再次戴上那斗篷。領着兩丫鬟,憑公主玉牌,一路通行無阻。只是,每過一處,放行后的禁軍皆是神色恍惚,公主不是早已路過么?沒見折回,怎又重來一次?

大殿上,觥籌交錯,歡歌陣陣,夏國使團在爭相讚頌大周的風土人情與國力強盛。雙方都在肯定和談的偉大與必要性。

守在殿外的太監見楚靈翾通過侍衛的攔阻走來,詫異道,“你是何人?”

她拉過他的拂塵,一掌將他拍到門板上,“我挺不喜歡你那具有穿透力的聲音,就不勞煩你通報了。”說完,她雙手後背,踱步入殿,朗聲道,“本公主又來遲了,真真是過意不去啊!”

四下人聲驀然消寂,所有人都詫異的看向這款款而入的蒙面女子,隨即又看向坐在殿上的長平公主。

楚靈翾的目光隨之看去,心裏頓時一個咯噔。

糟了!莫非這一晃神的功夫,長平就被抓回來了?朝廷辦事甚麼時候這麼有效率了……

難道周止殤知道她是假的,便火速去找尋真正的長平公主?

她疑惑的看向周止殤,但周止殤同樣是面帶詫異。

大殿之上的公主率先反應過來,起身,怒道,“大膽刁民!竟然冒充本公主!”

這麼平地一聲吼,楚靈翾已經確認,這位絕對是冒牌貨。以她對長平的了解,絕對喊不出如此擲地有聲魄力十足的一嗓子。

既然不是長平,那便不用客氣。楚靈翾當下一叉腰,回吼道,“你才大膽刁民!竟敢冒充本公主!”她掏出玉牌,高舉示眾,道,“此乃本公主從不離身之物,這足以證明我才是真正的公主!”

殿上的公主身形一顫,道,“好你個賊子,竟敢偷本公主的玉牌!”

楚靈翾不得不承認,此人委實高手,演技惟妙惟肖。早知有此高人,興許她就不回來參合一腳了。但,事已至此,她唯有絕地反攻。

殿上的夏子騫出聲道,“既然你口口聲聲自稱公主,何以蒙面,不敢示人?”語氣波瀾不驚,她卻看到他眼底一絲戲謔般的神色。

“哎……”楚靈翾嘆了口氣,道,“本公主並非不敢示人,不過是……憐憫蒼生,不願禍及無辜……”她遙望向夏子騫,柔聲款款道,“子騫,我們今日一道出外遊玩,我被賊人所害,你怎就如此識人不清,將亂臣賊子帶了回來?我好生傷心啊。”

“你既然說自己是真公主,總得拿出些證據?不然叫我們如何信服?”夏子騫淡淡笑道,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樣,就像是在等着看她做戲。

“父皇,此人信口雌黃,居心叵測,孩兒懇請將她速速壓去天牢,交予刑部審訊。”那位公主不與楚靈翾爭辯,另闢蹊徑,對皇上和皇后俯首跪地,低聲道。

“哈哈哈哈……”楚靈翾驀地大笑,“冒牌貨,你心虛了?你害怕,才會連對質都不敢,就妄圖將我押下去!可惜啊,我的父皇如此英明神武,又怎會被你所蒙蔽!”

楚靈翾朝周桓夕單膝跪地,道,“父皇,請允許我問她幾個問題,便可識別真假。”

獲得恩准后,她對殿上的公主,大聲問道,“你既然自稱是真公主,那我問你,你身上的那顆痣是長在前胸還是後背?回答后,我們便可喊來本公主的奶媽和嬤嬤們親自驗身證實。”

那位假公主的臉色顯然不對了,未料她會問這種**問題。這方面的準備,她倒是沒做。但其他人都在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她回道,“自然是後背。”

“錯!!”楚靈翾驀然一聲吼,“上當了?其實這顆痣不在前胸也不在後背,它在大腿上!”

她一聲哼笑,“本公主不過是陪你玩玩罷了,它自然是在腿上。”

“哈哈,你又錯了!其實本公主身上根本沒有痣!”她一波三折的說法,將那位假公主氣得怒火中燒。

“我自幼身體不好,你可知我每日服食哪幾味葯?”楚靈翾挑釁的看她,言罷,將頭轉向另一邊的那兩位公主,笑道,“我上次與那兩位姐姐開了個小玩笑,你又可知我開的是什麼玩笑?五步索命痰,你知道是甚麼東西么?”

那兩位公主頓時風中凌亂,花枝亂顫,指着楚靈翾道,“是她!就是她!該死的長平!把我們倆戲弄的好慘!”

“謝謝。”楚靈翾回以一笑,隨即看向周止殤,“今個兒上午我還見過太子哥哥,對?”

周止殤頷首。

她隨即看向殿上的公主,“你能說說,你們見面時談了些甚麼?”

那位假公主已被這一連串問題給問的措手不及,瞠目結舌。

“說不出來了?”楚靈翾臉色驀然變厲,冷斥,“你這冒牌貨,竟敢妄圖我公主之位!來人,將她壓入天牢,好好審訊!”她看向大殿之上的周桓夕,道,“父皇,此事不可不明察!此人顯然別有用心,或許,並非只是想奪我公主之位這麼簡單!”她這凜然氣勢,倒頗有幾分將相之風。

哼,小小冒牌貨,竟敢與她這大冒牌貨相爭!

周桓夕頷首認同,那位假冒公主就這麼被拖下去了。

夏子騫看向那被帶走的身影,眸中冷漠如常,無悲無喜。未料卻是此等廢物,死了倒也乾淨。他的目光轉向大殿中央的楚靈翾,神色帶了幾分興趣。他勾唇一笑,道,“公主,可否將面紗取下?”

“好哇,不過,觀眾們,請深呼吸先。”她笑道,隨即,真把那斗笠給掀了,四下當即響起一片抽氣聲。

她懷有一種報復社會的陰暗心理,扭頭四轉,讓所有沒看到的人都無法錯過這一幕。

於是,大殿上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嘔吐聲。

原本色香四溢的大殿,不過瞬間,已被吐得臭氣熏天。作為罪魁禍首的楚靈翾,卻在咧嘴笑着,似乎絲毫沒有壓力。當然,受罪的不是她,她自然沒壓力。

便是夏子騫,也在看了一眼后,神色怪異,忍不住別過臉。

楚靈翾步步上殿,走到夏子騫身側,伸手扳過他的臉龐,迫使他正對她。看到他眼裏乍現的嫌惡,她總算覺得這張挫臉有點用處了。

她定定的看着他,滿是柔情道,“子騫,我相信,你定不是那種以貌取人的男人。無論我變成甚麼模樣,我對你的心永遠不會改變。”

她突然就嘟起嘴,在猝不及防間親上那張俊臉,發出“啵”的一聲脆響!

夏子騫胃裏猛然一陣翻江倒海,只差沒吐出來。

中止的晚宴再度進行。在皇后的強勢要求下,楚靈翾戴上了斗笠。但她賴在夏子騫身旁不走了。

她為他倒上一杯酒,柔情款款地遞給他。男人最大的鬱悶莫非被一個丑到極致的女人糾纏,再怎麼超脫的男人都會因此而鬱悶。夏子騫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早知她還會回來,便留着那張臉了。

“子騫……”她突然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你將將喝的酒,我下毒了哦。”

夏子騫臉色一怔,隨即不緊不慢的笑,悠悠然問道,“哦?什麼毒?願聞其詳。”

“今夜子時,你悄悄到我宮中來,我便告訴你,並會為你預備解藥。”她朝他擠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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