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162.大勢所趨

第327章 162.大勢所趨

“二皇子么。”楚孝廉聞言,不免陷入沉吟。

周尚卿是個胸無大志的人,他很想這麼說,而事實上,這也是許多人對這位二皇子的評價。

他喜歡讀書,所以一直就讀國子監,更是想考取狀元,騎着高頭大馬得意滿游京城。

堂堂皇子,需要考取功名嗎?

皇親國戚裏頭,說他裝腔作勢的不在少數,可後來見他什麼集會熱鬧都不參與,也不跟朝堂官員來往,所結交的只是志趣相投之人,便私下裏會嘲笑幾聲,卻也不再主動攀交這位二皇子,任由他自己獨一派系了。

周尚卿還喜歡侍弄花草,宮裏宮外,凡是住處,必有花草相伴,且都是一年四季常開常青的奇種,名貴非常。

他是個愛花之人,平時脾氣很是和善,可一旦壞了他的花草,那他就得跟人拚命。

他曾經為了求購一株花草而千金一擲,也曾因為一株花草跟人大打出手,還曾因為一株病怏的花草幾天幾夜不睡,悉心照料。

他至今都沒有娶妻納妾,一直都是花草相伴,甚至還有人傳出了他被花精草怪迷惑了心神的謠言。有些年裏,可沒少有方士往他府上自薦。

名門閨秀是閑來無事會插花,可也沒到周尚卿這種地步,他對花草有一種近乎瘋狂的熱愛,所以至今沒有任何一個女子喜歡他,那些達官顯貴們,也沒有一個提及親事。

周尚卿,就像是一個獨活的人,活在自己的花圃里,那裏沒有外人,只有滿地的花草。他不管外界的事,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

這些年來,因着他這性子,就算是那些善於鑽營之人,都沒什麼接近的機會。

溜須拍馬這一套周尚卿不吃,真金白銀、美人美玉他都不稀罕,可若是奇珍異草,有他沒有侍弄過的嗎?就算是有,憑什麼身為皇子的他得不到,而其他人能夠得到?

即便是周尚卿沒有得到的,其他人就有途徑有辦法得到了嗎?

除卻官場及士紳,國子監里也有想要投機取巧之人,可周尚卿喜歡花草不假,這人的學問更是眾多學子中一等一的,凡是想要接近他的,全然都被三言兩語難倒,自愧弗如。

未免羞愧,那些書生也就打消了這等心思。

於周尚卿而言,外界對他的流言蜚語不少,不外乎就是天生帝王家,卻是個農夫的命,胸無大志,就是一個酒囊飯袋。

但他依舊我行我素,萬般人里,能與他關係算是親近的,也就只有小公主周小葉了。

至於被周尚卿欣賞的,聽說是國子監里一書生,只不過近來也下落不明了。

這些,都是楚孝廉順手搜集的情報,像他們這種下人,對於非己方的派系或勢力的人員情報,無論大小、重要與否總是要全部掌握的。

即便只是一個看似無害無關之人,可他的身份,畢竟是皇子。

此時,楚孝廉思忖之後,斟酌道:“似乎與外界傳言,並沒有太多不同?”

“是啊。”瑤妃輕語一聲,“是與傳言無異。”

楚孝廉不解道:“所以,殿下懷疑什麼?”

“生在帝王之家,真會如此簡單嗎?”瑤妃輕聲道。

周尚卿自幼喪母,別說是正常的關愛,就是從小陪伴之人都寥寥無幾。而至今,那些宮女太監也是死的死、返鄉的返鄉,可以說在他的成長曆程中,已經沒有了親近之人。

他是個孤獨的人,一路走到現在,心性的磨礪和坎坷,會讓他只是成為這麼一個陽光開朗,喜歡花草的與世無爭之人嗎?

瑤妃不知道自己今夜為何會多想,從前她是覺得周尚卿藏着些心思,看起來平平淡淡,卻有一股隱忍。

但因為今夜要做之事,如此關係重大,方才乍一聽了周尚卿今晚也進宮裏來的消息,她下意識就多了聯想。

她對周尚卿了解不多,只是逢年過節的見面,招呼一聲就算了,再就是往日小葉會說一些找她二哥玩的一些事,多半是從哪裏又弄了些奇花異草來,跟着忙活着弄泥澆水等等瑣事。

但現在想來,總覺得沒有這麼簡單。

一個自小隻跟冰冷的宮牆作伴,所見除了那些低眉順眼、各懷心思的宮女太監,便是青磚紅瓦,幽寂涼風的人,心胸該是多寬闊,天性該是多率真,才會變得這麼開朗、與世無爭?

會嗎?瑤妃在心裏想着。

“殿下是想說,二皇子,也有野心?”楚孝廉問道。

瑤妃看了他一眼,心下恍然,是啊,野心,是人怎麼會真的能夠清凈呢。

有人寄情山水,是為抒發心中苦悶,但因為什麼才會鬱郁不得志?

有人縱情酒色,是想醉生夢死,逃避現實,可又是因為什麼,才讓他們甘願沉淪?

宮裏有花草的地方很多,御花園就是,奇花異草也有不少,但也沒聽說過周尚卿常往那邊走走。

周尚卿是在他母妃的寢宮裏長大的,但那寢宮裏頭,幽冷寂然,無人照料,哪有花草?

所以,他是想藉此掩蓋什麼?

瑤妃眼神一沉,道:“今夜,機靈一些。”

楚孝廉心下一顫,繼而重重點頭,“殿下放心!”

……

偏殿裏,楚雲清閉目養神。

畢竟是第一次行刺殺之舉,還是殺一個跟自己毫無關係之人,這心裏頭難免有些異樣。

這不是去尋仇,可以壯懷激烈,雖說是為大義,可在平靜下來后,他卻是想得通透,殺那假太子,還是為了那位陛下的江山,只不過牽扯到‘江湖’,極有可能因逼宮或是造反引起動蕩,生靈塗炭,所以才能稱是大義。

楚雲清靜靜想着,這是他的選擇,也是那假太子選擇這麼做之後早該想到的結局。

沒有人後悔,只是事成與身死的區別而已。

他調整着自己的心態。

這時,有人敲門。

“進來。”

“楚雲清,你瘋了?”

可心一進門就劈臉問道,隨手將房門關好。

“怎麼了?”楚雲清疑惑道。

“你還真答應了去殺司雲昭?”可心直接道。

司雲昭,就是那假太子的本名,或者說,是在‘江湖’里的稱謂。

“他不該殺嗎?”楚雲清問道。

“你知道他背後站着什麼人嗎?”可心問道。

“慕容楓,‘江湖’。”楚雲清道。

可心點着頭,走到窗邊,朝外看了眼,月宮裏的宮衛及人手向來不多,此時只有迴廊那邊有值守之人,而她過來的時候也揮退了侍應的宮女。

她將窗戶也關好,然後坐到了楚雲清身前,一臉鄭重。

“織雲樓、青雲山、秋水派、漕幫、鹽幫。”可心吐出一個個宗門或勢力的名字,認真道:“他們全都支持司雲昭。”

這些勢力的名字,楚雲清只聽說過織雲樓跟漕幫、鹽幫三個。

前者是顧眉舒的門派,他聽她說過一些,織雲樓安排她在京城,的確是站太子這一派系,與他聯手,某種程度上替他做事。

但太子是假的,顧眉舒如今知道了,且已向宗門傳訊。皇帝還健在,種種計較之下,織雲樓不該繼續支持一個假太子才是。

后兩者可以說是自有江湖以來,在利益傳承上最為久遠的兩個幫派了。這是巨幫,是真正意義上靠着人手和江湖中的出出入入、來來往往興起的。

兩大巨幫利益牽扯許多,跟百姓,跟江湖,跟朝廷等等都脫不開干係。

他們是靠着江湖行方便,靠着朝廷的政策律令延續的,怎麼會又怎麼敢這麼拉幫結派,還是跟太子?

楚雲清覺得有些難以理解,現在這些幫派,膽子都這麼大了嗎?

“你難道就不想想,偷天換日,這是僅憑一方人馬就能就敢做的嗎?”可心說道:“只憑一個慕容楓,一個‘江湖’,就敢謀划這種事?”

“你到底想說什麼?”楚雲清皺眉道。

“這是大勢所趨。”可心說道:“狗皇帝貪戀長生,朝廷看似安穩,可這天下早就暗流洶湧了,你擋不住。”

“聽着,你像是在擔心我的安危?”楚雲清道。

“我不想待在這,不想在宮裏,我要出去。”可心激動道:“只有你能帶我出去。”

“你覺得可能么?”楚雲清說道:“你本來就是階下囚,能活着已經是我仁至義盡了。”

“你救過我一次,不妨再順手撈我一把?”可心一臉真誠道:“別去殺司雲昭,即便是以你的武功,也不是那些人的對手。”

“那你知道,他身邊都有誰嗎?”楚雲清問道。

“不是他身邊有誰,而是他身後站着的那些人,怎麼就跟你說不明白呢!”可心站起來,着急道:“現在他們是要造反,造反你知道嗎?”

“我知道造反。”

“你不知道,怎樣才能造反?有人有錢!人,北地總瓢把子蕭勝、四州武林,南疆三門六派,緒王、梁王四十萬兵馬,還有其他門派明裡暗裏策援,夠不夠?錢,京城巨富郝瓚及整個神都商會、江南商盟,夠不夠?”可心大喊道:“這是半個天下都要反啦,一個半截身子入土、人不人鬼不鬼的狗皇帝,他拿什麼擋?”

楚雲清聽了之後,愣了半晌,他不在意可心的激動,只是道:“他們為何要反?就因為陛下想長生?”

“長生是逆天之舉,他求他一個人的,誰稀罕管他?可他已經多少年不理朝政了?江東水患,他管了嗎?西蜀蟲災,他管了嗎?中原大旱,流民幾十萬,他管了嗎?北邊草原跟西域諸國日漸強盛,他管了嗎?

你是從太淵州來的,那裏一直被笑稱是窮鄉僻壤,多少年了,有過一絲一毫的改善嗎?

皇帝想長生,沒有錯,去清凈門,去寺廟,都行。甚至就在宮裏當個太上皇也好,誰管他長生不長生?

可他不該既想長生還想坐在那個位子上,踩着天下蒼生的肩膀去求什麼長生。在其位,就要謀其政,官員貪腐就該死,皇帝昏庸更該死!朝廷腐敗,民不聊生,這樣的朝廷不反還等什麼,等過年嗎?”

楚雲清張了張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些東西,他都是第一次聽說,以往雖然在太淵州看到過流民,看到過困苦的百姓,但他曾以為只有太淵州是那樣的,從未想過那種情況在如今已然普遍,天下流離、世人苦難,早就浮在明處。

只是有人裝死,有人視而不見罷了。如今,是有人開始推波助瀾,運轉早就謀划好的一切。

可心看着他愣神的樣子,繼續道:“就算你殺了一個司雲昭,可後邊還會有更多的司雲昭,除非你將所有的人都殺個乾淨,索性一了百了,但你能殺的過來嗎?”

“我...”楚雲清嘴唇動了動,“你說的都是真的?”

“千真萬確。”可心認真道:“別傻了,堅持道義沒有錯,可天下大勢如此,你的道義,或許只是一時的蒙蔽和愚昧。至於正確與否,只有交給來日親眼去看才行。”

楚雲清沉默下去,如在思忖。

可心也不催促,就安靜坐在那等着,只不過袖子裏的手指卻不時捻動,顯然心裏沒那麼平靜。

過了良久,楚雲清方才吐出口氣。

可心眼神動了動,連忙看過來。

“方才那些話,是誰教你說的?”楚雲清問道。

“什麼?”可心一愣,心下卻是一瞬驚駭。

“雖然不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但挺有道理的,如果是真的,大勢之下,我的確不能做什麼,恐怕誰也不能。”楚雲清笑了下,說道:“但我還是想問問,這些話,是誰讓你說給我聽的?”

可心咬了咬唇,“你怎麼...”

“你說不出這些道理來。”楚雲清說道。

可心當即大怒,“楚雲清,你不要小瞧人!”

“我也練外家。”楚雲清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咱們都很衝動。”

可心頓時頹然,“好吧,的確是有人讓我跟你這麼說的。”

楚雲清眼神一動,“是誰?”

“那你先說還去不去殺司雲昭?”可心反問道。

“去。”楚雲清語氣平靜道。

可心嘆了口氣,“果然是這樣。”

楚雲清靜靜地看着她。

“那你去吧。”可心說道:“讓我傳話的那個人,就在那裏等你。”

楚雲清眉頭皺了下。

“你真的是只認道理嗎?”可心笑了一聲,說不出是什麼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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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莽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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