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我看到,我征服

第543章 我看到,我征服

從馬尼拉往北一百五十里,有個小的土邦國,叫做奎松。

奎松不大,人口不滿萬,整個領地面積不過方圓兩百里,基本上除了土邦主居住的奎松城,就剩下城邊一圈供養居民吃食的田野了。

何恩就是一個奎松人。

他自幼在奎松城外長大,家裏以種田為生,打小他就會鋤地耕地,雖然何恩今年只有十八歲,但翻起土來,整個奎松都找不到比他更熟練的農夫了。

只不過,原來他家裏是種番薯和粟麥,現在種的水稻。

水稻是優良的占城品種,這種稻子的種子價格昂貴,原本何恩家裏是買不起的,不過自從前兩年打馬尼拉來了一群扛着火槍的漢人之後,情況就改變了。

奎鬆土邦主十分有眼力介,當改土歸流的使者一踏進他的客廳,他就乾脆利落的答應交出地契和戶籍,全家搬到馬尼拉去,當起了只拿餉銀不做事的總督閑散參政,每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如同一群人形的豬。

奎松人最初是惶恐的,他們不知道新來的主人會怎麼對待他們,好在不久奎松城門口就貼出了告示,宣告馬尼拉王國設立的奎松縣正式開衙辦事,縣令是漢人,今後以法典治國,以忠義孝道立民心民德。

法典啥的何恩不知道,作為文盲,他必然不懂這些,但是貨真價實的東西他能夠感知得到,按照告示上寫的,從此以後,三年以內奎松人上交的佃租、人頭稅和商稅都要減半,能把人折騰死的徭役則被直接取消,改成官府按需付費徵集勞工,僅僅這一項政策,就比原來的土邦主時代改變了許多。

這簡直是天降福音,一時間奎松人奔走相告,喜形於色,大家從惶恐一夜之間變成了狂歡,每天在新開設的奎松縣衙門外叩頭拜謝的人一批又一批。

利好的消息不止這一個,官府不久之後又在城門口擺了攤子,坐了幾個留八字鬍的先生,排開筆墨硯台,要免費替老百姓取名字。

說出來丟人,在這之前,奎松的平民是沒有名字的,生出來之後一向用阿貓阿狗之類的稱謂作為代號,姓名是大戶人家有錢人才有資格享用的東西。土邦主以往派人下鄉收稅,簿冊上記的都是些編號,而不是姓名。

這又是大新聞,原來官府宣傳要讓福澤照耀到每一個人身上這回事居然是真的,奎松人又一次激動了,城門口排隊的人一直蜿蜒數里,大家都很積極,只是苦了那幾個寫字先生,搜腸刮肚的想名字讓他們熬白了頭。

何恩的名字,就是其中一個先生替他取的,他看到縣衙門裏的人把寫有他全家名字的那張紙塞進了一冊厚厚的簿子,心中頓時就湧起了陣陣激蕩。

“今後你就不叫阿狗了,你叫何恩。”官府的小吏說得很淡然,畢竟他每天要重複無數次這種話,但何恩聽來,卻宛如天籟。

人和動物的區別之一,就是人應該有姓名,這是起碼的尊嚴。

何恩很喜歡這個名字,當然了,現在他還喜歡自己手裏的那把刀和那面盾。

刀和盾是縣裏看其強健有力,將他選拔為巡檢刀盾兵時發給他的,一把漂亮的改良苗刀,刀身狹長,刀鋒銳利,兼有倭刀和唐橫刀的特徵和優點,堅韌又鋒芒外露,一看就是千錘百鍊出來的利器。

那面圓盾也不是俗物,柳木為里,上面覆蓋著一層鐵皮,足以抵禦任何箭矢刀槍的劈砍刺殺;而皮革的套臂和鐵質的把手,則可以令圓盾牢牢的貼在他的左臂上,庇護着何恩的安全。

圓盾抵在身體左側,口中大吼着左腳踏前,作一個逼擠前沖的動作,然後右腳大步跨上,右手苗刀划著刀花砍下去,霸道兇狠,這是何恩學到的第一個刀技,很實用。

為了得到刀盾兵這個身份,何恩付出了很多努力,光是長達十里的限時負重越野跑,就讓他差點累死在終點線上,其他諸如舉石鎖、拉鐵鏈一類的考核項目,同樣讓許多人望而生畏,以至於最後連奎松縣刀盾兵一共五百人的規定名額都沒有招滿,足足空了十來個。

“參加官軍了,就好好當兵,家裏新開荒了五畝地,足夠養活我們,你不必牽挂,要對得起那份餉銀。”他的媳婦替他披上自己親手做的那身樹皮鎧甲時,曾這麼囑咐他,語氣里在惜別之餘,還充滿了喜氣。

何恩知道,這是因為自己當上縣裏的刀盾手之後、家裏人在左鄰右舍的眼裏地位陡升的關係,刀盾手每個月有七錢銀的軍餉,還可以格外在衙門裏領一匹麻布,一斗米,福利之好,絕對令人羨慕眼饞。

想到這裏,何恩緊了緊身上的包袱,裏面裝着他的樹皮甲胄和乾糧,刀和盾則緊緊的捆系在包袱下面,這樣可以用包袱護住它們,避免被雨水打濕,這兩樣可是他視為命根子的東西。

此刻,他正步行走在呂宋島中部泥濘的道路上,天下小雨,長長的行軍隊列走在朦朧的雨中,每人頭上都頂着一片芭蕉葉子,沉默的踩着前面人的腳印,不時有騎馬的糾察從隊列邊跑過,馬蹄濺起的泥水能甩人一臉。

“何恩,你說,前面那些馬尼拉兵,他們身上穿的鐵甲有多重?”

走在他旁邊,同樣被作為奎松刀盾手徵集入伍的國福,輕輕的問道。

“不曉得。”何恩小聲答道,目光羨慕的盯着前方的鐵甲兵隊列,一如當初他從家裏出發時道旁鄉人的眼神。

“我猜有十來斤吧,刀都不一定砍得進去。”國福嫉妒的道:“要是我們能當上馬尼拉兵就好了,我聽說他們的月例足足有二兩銀子。”

“少做夢了。”何恩笑道:“那是漢人才能當上的,你又不是漢人,你是奎松人。”

“不見得,你沒聽隊長說嗎?夷州軍是以軍功為晉陞的,又不是看出身。只要有軍功,就可以被挑選進入夷州軍馬尼拉營。”國福哂道,一副你不知道的神情:“隊長可是去馬尼拉開過會的,他說的准沒錯。”

“當真?”何恩一喜:“那這次我們去卡西古蘭,只要多砍幾個人頭,就能進馬尼拉營?”

“幾個可能不行。”國福摸着下巴道:“我打聽過了,夷州軍功制度很特別,記得是按一到十等軍功計算的,有點複雜,不是漢人要想進入馬尼拉營,需要五等以上的軍功才可以。”

“五等軍功以上?”何恩有些急切了:“那得砍多少個腦袋才行?”

“起碼二十個吧?”國福也不怎麼確定,咂嘴道:“我也不清楚。”

“二十個啊…...”何恩神色頓時黯淡下來,作為以前從沒殺過人的農夫,要砍二十個人頭確實有點困難,兩人正琢磨着,卻不防後面有人拍了一下他們的腦袋。

急回頭一看,兩人冷汗都下來了,原來是奎松刀盾營的營總,恰好走到了兩人的身後,聽到了他們的說話。

營總姓王名天霸,呂宋漢人,身材不高卻很壯實,當他站在何恩、國福兩人身邊時,一股子殺過人的人才會有的咄咄氣勢就撲面而來,壓得兩個奎松人呼吸都覺得困難。

“行軍路上,禁止聊天說話,此乃軍法,等紮營后你二人負責挖掘三十丈的壕溝作為懲罰。”王天霸簡練的宣佈了處罰,何恩二人大氣不敢出,低頭乖乖認罰。

見兩人服軟,王天霸冷哼了一聲,就要大步離開。

不料後面的何恩突然開口,問道:“營總,我們在前面立了軍功,真的可以加入到夷州軍馬尼拉營裏面嗎?”

王天霸腳步停了一停,但立刻又繼續往前走,嘴巴里飄來一句話:“做什麼美夢,新兵蛋子,當幾年兵再說吧!”

雨幕連連,何恩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情緒低落下來。

旁邊又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等抬頭時,他認出這個披着蓑衣的人是營里的教導員鄭寒。

教導員這個職位也是夷州軍新近才有的,有人把它理解為監軍,但看起來又和大明官軍里的監軍有所不同,因為大明官軍里的監軍一般一支軍隊就一個,而夷州軍每五百人一營的營頭裏有教導員,三千人一軍的軍里還有政委,一支軍隊等於有七個監軍,這也太多了吧。

而且指導員和政委管得很寬,除了軍事上不能干涉營總和團總之外,啥事都能管,還說了算,而且喜歡和普通士兵打成一片,一塊訓練睡覺,非常親民。

奎松營的教導員鄭寒與營總王天霸不同,王天霸本是福建水師的軍戶,十年前因瑣事激怒之下殺了上司從福建逃到呂宋,在這邊紮下了根,聶塵打荷蘭人時參加了海盜隊伍,手上有武藝,在淡馬錫立了功,升遷上位做了奎松營營總。

而鄭寒,則是貨真價實的夷州雞籠人,麒麟社成員,務農出身,聶塵在夷州畫地為城時享受了不少紅利,死心塌地的願意為聶塵賣命,雞籠講武堂里當了一年學員,畢業后就隨軍下南洋,淡馬錫一戰後和王天霸一起升職做官。

“想進入馬尼拉營?那可是我們的正規軍吶,要發鐵甲的,非精銳不得進入,不是奎松營這種地方部隊可以比擬的。”鄭寒笑着說道,語氣比鋼鐵一樣的王天霸要和善許多。

國福在邊上偷偷扯何恩的衣角,意思是讓他別說了,軍紀大如天,再犯錯今晚上說不定就得挖全營的壕溝了。

何恩不知哪兒來的勇氣,也許是教導員鄭寒一直親民的作風讓他嘴巴一張,說出了心裏話:“我就是精銳,教導員,若是我能立下功勞,將來能否進入馬尼拉營當兵?”

鄭寒一愣,這麼執着的土著兵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想了想,再次拍拍他的肩:“當然可以,你若是立下大功勞,不消我們保舉,上面自然就會選拔你過去,這是制度法規,無人能留得住你。”

不等何恩再說,鄭寒就匆匆冒雨走開,追着走遠了的王天霸朝前去了。

等他走遠,國福才鬆了一口氣,埋怨道:“你膽兒真大,還好鄭大人隨和,若是換了營總,包你吃不了兜着走。”

何恩笑笑,沒有理他,剛才被鄭寒拍過的肩頭卻暖烘烘的,心中充滿了希望,作為一個種地的農夫,何恩一直有出人頭地的願望,這輩子沒機會讀書,不能求仕途做官,現在難得有另一條上位的道路,若是不把握住,豈不可惜?

這麼一想,他的幹勁越發的足了,全身都是力氣,煙雨朦朧的前方,卡西古蘭土邦國的方向,彷彿有一座金山,閃閃發光的等着他去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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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當海盜很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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