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

第525章 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

沈世魁對陳洪範這種朝廷軍將,其實有點看不起。

雖然若是論單挑,商人出身的沈世魁拿刀也不可能幹得過空手的武夫陳洪範,但他就是看不起。

這份倨傲,來自於戰場上的表現,大明朝廷幾乎每年都從各地抽調軍隊到遼東添油,從南到北、從邊軍到衛所軍幾乎抽了個遍,各種口音各種方言的兵卒在遼東來了又去,大家都在戰場上練過,哪裏的兵能打哪裏的兵不能打,誰心裏都有桿秤,總的來說,這些朝廷兵是一年不如一年,老兵死在了戰場上,新練的兵一代不如一代。

就拿陳洪範來說,這廝出自延綏邊軍,因為犯禁幾起幾落,好幾次被剝了官袍,卻又仗着善於鑽營再次穿了回去,官還越當越大,現在居然成了總兵。

真是沒天理,沈世魁想到這裏就搖頭,指望這等人來當守島的靠山,恐怕靠不住。

但島上的自己人,則更加靠不住啊。

沈世魁對此更鬱悶,島上軍民數萬,武裝起來能砍人的有一萬二,其他的都是老弱婦孺,這一萬二聽起來很多,但內中真正可以當精兵的,不出一千人。

想當年東江鎮最鼎盛的時候,帶甲之兵逼近五萬人,勢力範圍西起金州,北達遼陽外圍,東邊虎視朝鮮國,幾乎整個遼南半島都在其兵鋒威懾之下,東江鎮抖抖腳,住在瀋陽的皇太極就要緊一緊小心肝。

何以至此?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毛文龍的死。

袁崇煥斬了毛文龍,等於抽了東江鎮的主心骨,毛文龍建軍是軍閥式的建軍,收了無數的義子義孫,軍中所有的大將都是他的乾兒子,個個羈傲不遜,只有毛文龍鎮得住,毛文龍一死,就全亂了。

乾兒子干孫子們你不服我、我懷疑你,接任的總兵陳繼盛壓不住場面,被人砍了,緊跟着上任的總兵黃龍被人割了鼻子耳朵,靠沈世魁救命才得以生還,一場又一場的叛亂,一次又一次的內訌,把好好的東江鎮,敗了個乾乾淨淨,最後丟了所有地盤,苟安皮島。

沈世魁心痛啊,卻也沒轍。

他能當上這個總兵,就是因為逼走了尚可喜,沒人爭得過他,才順利上位的,不然一個商人,怎麼可能做總兵。

“父親,東西都搬進堡里了。”義子沈志祥走上前來,向他彙報道:“連同所有軍器、火藥,全都進堡了。”

“甚好!”沈世魁看着陳洪範的船高高漂起,搬空了裏面的貨物,頗感欣慰:“有了這些軍器跟火藥,我們又能堅持下去了。”

“父親。”沈志祥看左右無人,湊近低語道:“海那邊又來人送信了。”

“又來了?!”沈世魁皺起眉頭,不悅道:“趕走便是,若是再來,直接砍了,問都不要問!”

“都是過去的熟人,下殺手不大好啊。”沈志祥頓了頓:“其實他們也是為了咱們好。”

“好什麼?”沈世魁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我說過,不會投降,我沈世魁身為漢人,絕不會投降建奴,他們願意投降過去當狗,我沈世魁可不會!”

“咳,不是當狗,父親,皇太極已經稱帝,他也是清國天子,和大明天子一樣,投降了也是給天子當臣子,和現在沒什麼兩樣。”沈志祥舔舔嘴皮子:“再說這次送信來的是陳久德,他跟着孔有德投靠建州人之後,吃香的喝辣的,也管着一方面事務,手下也有兵,日子過得別說有多舒坦了,他和我有舊,不會騙我們的。”

“那又如何?終究寄人籬下,不是長久之計。”沈世魁固執的決絕警告道:“你不用多說了,這件事就此打住,今後決不能再提,還有,如果我發現你有投敵之心,大義滅親這種事我也做得出來!”

沈志祥熱臉貼了個冷屁股,尷尬不已,只好訕訕的點頭:“當然、當然,父親不降,我自然不降,我和父親一條心,絕不會叛父親而去。”

“如此最好,兒子,你想想,守住皮島,我就依然是大明東江鎮總兵,還有抵禦建奴的大功勞,朝廷就不會撤銷東江鎮,我們就能繼續在這兒做土皇帝,天高地遠,在這裏我們的話比皇帝還好使,哪兒去找這份福氣?”沈世魁厲聲告誡了沈志祥后,又換上一副溫和的面孔好言勸道:“當年李成梁在遼東當土皇帝,何等威風,你都見識過,今後我老了,這總兵職位就傳給你,你來繼續做皮島之主,豈不快哉?”

沈志祥唯唯諾諾,連聲稱是,還掐媚的笑了幾聲。

父子之間的談話,似乎有了結論,沈家將抵抗到底。

但是,接下來的幾天,流言漸起。

人們之間傳說,建奴的勸降信已經遞到了好幾個皮島守將手上,因為攻打皮島的三順王軍隊差不多都是遼東舊人,和皮島上的不少人沾親帶故,或者是同僚戰友,輕易的就能找到關係私下交流,所以這些傳言越來越多。

陳洪範耳朵里也聽到了不少,他和白登庸商量之後,當機立斷,以撤到其他島上去和皮島成掎角之勢便於相互支援、其他離島也需要分兵防守為由,帶領部下撤到了石城島。

這動作令島上的風聲更緊了,暗流涌動,不少人打着小心思,明面上同仇敵愾的水面底下,不知潛藏着多少陰謀。

而清軍那一邊,阿濟格在靜靜的等了一個月之後,在四月初八這一天,開始動了。

一動,就是雷霆萬鈞。

阿濟格的計劃很精細,完全不像他的個人形象那樣粗獷,他發動進攻的時間選擇在半昏半暗的傍晚時分,以朝鮮國的水師為主力,幾十條船明火執仗的朝皮島西邊衝去,船上裝載大鼓銅鑼,吸引明軍注意力,而另兩路奇兵,藉著天色掩護,則以小船載兵,分別從東邊和東南方暗中偷襲,同時從三個方向發動了攻擊。

當時沈世魁巡視防務之後,正在軍中吃飯,聞聲立刻帶領陳洪範留在皮島上的部將金日觀、楚續功等人到灘頭抵抗,皮島之戰正式爆發。

朝鮮水師跟碩託最初找來的漁船完全不一樣,船大了很多不說,上面還有火炮,朝鮮炮手能力很強,可以在船上發炮攻擊,打得還挺准,能夠和岸上的明軍炮火對峙。

在炮火的掩護下,清軍順利登岸了。

八旗兵踩上了皮島的沙地,達成了前面三個多月都沒有達成的目標。

但是從戰爭角度來看,這只是個小目標,只要沈世魁的人反應給力,這點上岸的人就是送上門的菜。

沈世魁也是這麼想的,不過他忽略了兩個問題。

第一個,就是天色。

清軍選擇黃昏發動攻擊,當船抵達皮島的時候,天就黑盡了,不舉火把,啥也看不見。

明軍居高望遠,能夠在白天看出去很遠,海上哪兒來了一條船老遠就能發現,但在晚上,明軍跟瞎子沒什麼區別,海上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見,只要清軍的船隻凝神閉氣,不點火不發聲,選擇一個偏僻的地方偷偷上岸,守軍也很難立刻知道。

這就造成了清軍四面開花的登陸戰術順利取得了成功,一時間滿島到處都是喊殺聲,黑暗中明軍無法分辨哪裏是清軍的主攻方向,只覺到處都是清軍,一種四面楚歌的感覺震蕩着每個人的心。

第二個,就是人心。

沈世魁想抵抗到底,但很多人不跟他一條心。

黑暗中的廝殺激烈而血腥,沈世魁站在島上的主堡城樓上,看見到處都是火光,聽見到處都是喊殺。

他手按刀柄,面色沉穩,披甲臨風而立,最開始的時候,還沉得住氣。

陳洪範留下的兩個人,金日觀和楚續功是兩個良將,帶領部下分頭禦敵,從喊殺聲的聲浪來看,兩人對付的方向上已經勝算在握,清軍畢竟船少,一波上岸的人不會太多,只要抓緊時間,搶在清軍的船運來更多的人之前殺死他們,清軍的添油登陸就是個笑話。

明軍島上兵多,常理來講,清軍很難得手。

但堡壘,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

在戰鬥進入白熱化的時刻,沈世魁震驚的發現,島上有兩個關鍵屯堡被破了。

“大帥,沈志祥反了!他開了門,帶人投降了!”

部下跌跌撞撞的向他報信時,沈世魁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緊接着,繼而連三的壞消息接踵而來,島上有三個守將先後投降,有的是被上島的清軍嚇壞了,順勢投降,有的乾脆引清軍上岸,一矢不發就投降了。

戰局瞬間產生變化,敵我姿態改變。

越來越多的清軍上岸,明軍被層層壓縮,灘頭完全失守,沈世魁和金日觀、楚續功等人帶人退到島上制高點的東山土堡上,背海頑抗。

東邊有碼頭,上萬的皮島百姓擁擠在這裏,哭喊着上船,但船少,天又黑,碼頭混亂不堪,被擠下海的人數不勝數,固若金湯的皮島,失陷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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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當海盜很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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