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
()冷風在空中盤旋,花園裏一壟凋謝的玫瑰,泥土剛剛被掘了一遍,紫葉小檗種成一圈花籬,新土露出芬芳的氣味,正準備種上水仙。www.NIUBB.net牛bb小說網
傭人打開了花園一旁的木屋,托比精神抖擻地跑了出來,在草地上打了一個滾。
我看着它,微微笑了一下。
托比扭頭瞧見我在,遠遠嗷嗚一聲,卻只搖了搖尾巴,並不接近。
我比劃了一個讚賞的手勢,對着他說:“goodboy。”
我垂着手站在花園台階上,貼身照顧勞家卓這幾月,我已經不再接觸托比。
他的心臟不好,肺部更是受長期呼吸系統疾病困擾,太容易感染,若是在他的身邊,我便不能冒一點點的風險。
天色已近黃昏。
花園裏提早亮起燈光,草地上幾盞紅色的蘑菇燈,添了几絲溫暖。
我拉緊了外套,站在廊下看着盡頭的車道。
等了有一會兒,終於聽到花園外的雕花大門外傳來的聲響,熾亮的燈光遠遠照入,數台車子開了進來。
前面一輛黑色的車子轉入車庫,跟在後面的一輛香檳色的轎車,則直接駛到了大屋前。
車子停穩,司機走下來,先繞到了車后,從尾箱取出了一把摺疊輪椅。
我快步奔下台階。
司機將輪椅在車旁放置好,車內的人已動手推開車門。
勞家卓穿着整齊考究的白襯衣碳黑西服,一張清倦英俊的臉沒有表情。
司機低聲一句:“勞先生。”
伸出手要扶住他下車。
我一手撐住車門,探身摸了摸他的手,仍是冰寒一片。
勞家卓這才看見我,臉龐上露出一絲微微笑意,他將手搭在我的手臂上:“冷了,還跑出來。”
傭人和司機扶着他坐到輪椅上。
一天的工作下來,他臉上難掩倦色。
我推着輪椅進入二客廳,然後攙扶着他,坐到沙發上。
勞家卓素來喜歡安靜又過分愛惜面子,只要能不依賴旁人,也就決不假他人之手,傭人很少擅自進入我們起居的二的客廳和卧房,所以都是我在身旁照顧他。
他勉強地從輪椅上站起來,手撐在我肩膀,我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不過是略微走了幾步,他有些虛喘,皺着眉頭按了按胸口。
我抓住他手仔細地看他神色。
他微笑着對我安撫地搖了搖頭。
我動手替他脫去外套,他抓住我的手背親了親,然後便將手一攤,闔了目頭靠在沙發上靜靜養神,我手指輕輕地劃過他的襯衣領口,鬆開他的領帶,看到他略微側着頭靠在絲絨沙發上,白皙脖頸之間一抹無限瀲灧的****,眉目含着的是琉璃一般脆弱的神色,他的呼吸很低微,身體仍是太虛弱。
前段時間他的背上的舊傷發作嚴重,我陪着他日日見醫生,整整治療了一個多月,才勉強將驟然惡化的舊傷控制住,只是他現在仍然沒有辦法走路太久,所以遵照醫生的建議用輪椅代步。
所幸的是他精神好了許多,那種懨懨的厭世的情緒消弭淡化了一些。
有時難免也還是發脾氣,病得七葷八素時,有時痛得難受了,半夜醒來見我不眠不休守在床前,他便分外的生氣,也不知道是氣自己還是氣我,口氣壞得不得了:“映映,你何苦陪着我受罪。”
我不說話,只笑了笑,吻他他的清瘦臉頰。
他也沒有辦法,一會兒冷靜下來,摸了摸我臉頰:“但是為了你。”
看見我無論怎樣都不生氣,他終於是無奈地任由我管着吃飯喝葯。
我放心多了。
我給他端了杯水。
勞家卓懶得動手,就着我手邊喝了半杯。
傭人將晚餐送了上來。
我拉着他的手,慢慢站起來。
我小心地問:“會不會累?你不要動了,我端過來好不好?”
勞家卓無奈地望望我:“映映,就這幾步,那裏有這麼誇張了。”
我笑嘻嘻的:“我捨不得嘛,好的,二少爺慢點走。”
晚餐清淡可口,營養豐盛,但我們都吃得不多,勞家卓是因為胃中積弱,我是因為閑在家裏無所事事,四點多才吃了茶。
好不容易哄着他吃了碗湯,他便擱下餐巾再也不肯動手。
我也不再勉強,召來傭人收拾桌子,陪了他進小廳中坐一會。
每周有兩個夜晚醫生過來替他做理療,有時他會有重要的應酬需出席,如果能按時下班回來的夜晚,偶爾他會進書房處理一點公文,我則踢掉了拖鞋,縮在外邊的沙發上發獃。
若是晚上他比較得空,我們就一起看看電影,或者兩個人就靠在一起,絮絮地說話。
勞家卓會說:“映映,你在康斯坦茨,冬天最喜歡吃什麼食物?”
我記起那座城鎮的每一個細微的氣味,轉角的麵包店的香氣,冬天的一整片湛藍湖水,那是和天空一般清澈的顏色。
我告訴他我很喜歡他們用博登湖中的新鮮原料烹制出的食物,然後是泰格莫斯的時令配菜,他們還有自己本土釀造的格老布貢達葡萄酒。
我笑嘻嘻地說:“有時候沒有錢,我住的大學城西街區有一家麵包房,店主是一位意大利裔的胖子,新鮮出爐的裸麥麵包,有時吃一個可以一天都不餓。”
勞家卓握着我的手緊了一緊。
我趕忙了轉了話題:“呃,其實也還好,只是我揮霍得太厲害——”
勞家卓望着我,眼底有薄薄的水氣。
他的手指撫過我的臉頰,然後扶住我的肩,俯下頭珍重地吻我。
我閉起眼,專心感受他的溫柔。
我已經在路上走得太久,此刻陪在他的身邊,只覺得又靜又暖。
新年伊始。
勞通集團發生了一些事,譬如勞家駿調回公司總部任職,琦璇攜小哈回港讀書;譬如勞家卓缺席了本月初在魁北克舉行的由世界財長和各主要金融機構領導人出席的會議,此事令當日的勞通股價發生了一點小波動,但媒體次日馬上拍到了我們相攜步出太古廣場某家店的身影,隨後的報刊大標題刊出:勞家卓忙於陪伴佳人,財長會議視為等閑——天曉得我不過是陪着他去店裏買件圍巾而已,然後開始有雜誌約我做訪問,我將邀約電郵指給家卓看,他笑着摸我摸我的頭說,知道了,不會比你給雜誌拍照好應付。
我自己琢磨了琢磨,說我得先醞釀醞釀,名媛氣質早沒了,為了不丟你的臉,我還得再撿起來裝裝門面。
勞家卓笑得開顏,過來收走了我的平板電腦:“乖乖在家裏就好,少出去折騰。”
我不滿抗議:“哎——”
勞家卓側過臉,笑意淡淡的:“映映,你餓嗎?我有點想吃酥皮海鮮湯。”
他高挺的鼻樑到瘦削下巴那一段清雋料峭的側影,在燈光下煥發著如玉一般的清潤的光澤。
我的心神都要盪起來了,神昏目眩地起身下給他弄宵夜。
最近的一件要緊事是,三月份來臨的時候,勞家卓親筆簽署一函調令,將張彼德直調往了北美分部。
給張彼德踐行的那一日。
勞通集團在皇都酒店頂層舉行了一個小型的晚宴,滿座衣冠,衣香鬢影,無數女士打扮得艷光四射同他擁抱敬酒,我陪着勞家卓和蘇見夫婦,坐在上席一個安靜沙發上。
想來他們相識均已超過十年,張彼德最初在勞通亞洲做一名分析部的普通職員,從世界上最好大學畢業的高材生,一身才氣傲人卻因性格耿直在同行頗受排擠,直到被勞家卓一手提拔上來,如今功成名就,他們追隨他奮鬥多年,名為下屬,實則密友,連我都頗有感慨,第一次見到張彼德那年,我才十八歲,他替他來駐倫敦處理公事,在醫院裏不情不願地會見一個天真茫然的小女孩。
勞家卓一貫不形於色,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淡淡地陪着他喝了幾杯酒。
他身體情況並不適合飲酒,但我並沒有出言阻止。
我心裏端然的清楚分明,有時候我們做的有些並不理智的事情,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有人值得,讓你知不可為而為之。
彼德端着杯子,略帶了幾分醉意,他對我說:“小映映,謝謝你幫我,有時候我們顧慮太多,反而裹足不前。”
我笑吟吟:“求婚成功記得第一個打電話給我。”
坐到晚上九點,我隨着勞家卓提早離席。
三月底,勞家卓和我搬出石澳別墅,我正式搬入他位於浪澄灣的複式公寓。
勞家卓的身體經過治療和一段時間的康復鍛煉,身體表面上已經基本恢復,但心臟的衰敗已經不可逆轉,只能加倍萬分小心地保養。
只是背部舊傷發作時針扎一般的刺痛,依然會在天氣陰寒時準時襲來,還有如影隨形隨着疲勞不時不同程度發作的心悸和心絞痛,仍是我們的頭上揮之不去的陰影。
楊宗文和他的主治醫師討論過手術的可能性。
但難度何其大,我們也不敢貿然下決定。
我只能盡量地照顧他。
勞家這幾年家業繁盛,但人丁一直不旺,老太太也不願意再搭飛機來回,據說老爺子身體已一日不如一日,勞家家族已經開始着手準備最壞的那個結果,前段時間勞家卓病重,依了他的吩咐,香港這邊瞞住了遠在大洋彼岸的兩老,為了穩定大局,家駿攜妻兒沉默地搬回了石澳大屋。
勞家卓正式恢復工作后,勞通集團的高層管理做了一些人事變動,他將張彼德的財務運營接手管理,而後將行政部分部門的權力移交給了大哥。
兩個人面上還是冷言相向。
但做事倒是默契起來。
如此這般到了三月底。
南方的春天依然春寒料峭。
暗藍色真絲帷幔窗帘拉得密密實實,卧房內很暖和,我將臉頰貼近他的下巴,輕輕地蹭了蹭,家卓摟着我的手臂動了動,模糊一句:“映映,醒了?”
我說:“嗯,起來了。”
家卓輕輕地答應了一聲,一手撐着床沿,我扶着他緩緩地坐起來。
我小心地看他神色。
他吻了吻我的額角:“別擔心,沒有頭暈。”
我終於放心下來笑了笑。
爬下床去找拖鞋,家卓起身朝浴室走去。
我已經習慣每日早晨起來服侍他上班。
他早上起來要先沖個澡,我則睡眼惺忪地走進隔壁,拉開衣櫥替他挑襯衣西服,將取出來的衣物掛在一旁,我轉眸間看到掛起來那件襯衣下擺有一點點褶皺,我俯身從抽屜里取出燙斗。
熨斗插上電,將襯衫攤平,我走過去將帷幔拉開了一點,站在高的窗戶前,對着巨大窗戶外的一整片石頭森林和灰藍天空,專心致志地熨平一道男式襯衣的紋路。
勞家卓不知何時走了進來,從身後輕輕地環住我的腰,他身上香噴噴的味道好聞極了。
他語氣溫柔帶了無限繾綣:“映映,你真美。”
我關了熨斗,轉身說:“二少爺,把濕頭髮吹一吹。”
待到他穿戴整齊,我隨着他下,他大部分時候不太有時間在家吃早餐,偶爾清早助理就會轉入緊急公務電話,他聽電話時神色嚴肅語氣低沉,我見他無暇再理會我,聳聳肩要往梯走去,勞家卓卻忽然轉身拉住我的手,他把手中的電話移開,低頭吻了吻我唇角,然後才放開我滿足地出門上班。
他走了之後,屋子重新歸於一片安靜。
我看着這驟然空曠起來的屋子,已經再無睡意,可是也無事可做。
我慢悠悠地走回二,坐到沙發上,一時有些發懵。
過了一會兒,下重新傳來聲響,家卓上來,看見我穿着睡裙,坐在起居間的織錦沙發上,對着一桌英式白瓷茶碟發獃。
他進書房拿了份文件,轉而站到我的面前:“映映,怎麼了?”
我仰頭對他微笑,搖了搖頭。
他皺眉凝視了我幾秒。
我站起來拖住他手往下推:“不是趕時間嗎?”
家卓愛憐摸了摸我臉頰:“那我回來再說。”
晚上我們在吃飯時,家卓對我說:“映映,在家裏閑得無聊是不是?”
我心底暖然,很多事情我不用說,他已經明白。
這段時間我全心全意圍着他打轉,甚至連怎麼握尺子,幾乎都忘記了。
只是他外出工作之後,空閑下來的白日那麼長,我連發夢都嫌時間太多餘。
家卓同我商量:“映映,你若是喜歡工作,我自然不會反對。”
我還未來得及仔細考慮他的提議,機遇已自己找上了我。
那日我在百貨公司,忽然聽到遠遠有人喚我:“江小姐!”
我抬頭看到一位貴氣十足的太太迎面走來。
我停住了腳步,客氣微笑:“王太太。”
是我之前在DDSA工作時,接待過的一位客戶,我同兩個同事替她設計過深水灣的一幢大屋,那是一次非常愉快的工作經歷。
王太太喜笑顏開:“江小姐,遇見你真是太好了,你如今可還在做DDSA設計?”
我微笑着答:“我已經辭職了。”
王太太忙不迭地說:“不要緊不要緊,江小姐,我孫女在內地上學,他爸爸最近幫她新購入了一所房子,你能不能再幫我設計一次房子?”
王太太:“我孫女非常喜歡你的設計風格,來來來,你一定要再次幫幫手。”
王太太挾持着我一直到停車場,要了我的電話號碼,又鄭重地留了名片給我。
第二日王太太又熱情地打來電話,我推辭不過,經家卓同意之後,我將這一單盛情難卻的設計接了下來。
我約見王太太做客戶諮詢,她領着孫女同我喝茶,那女孩子長了一對濃眉毛,非常端麗活潑的女孩子。
我在周一由工人帶路,去到了一片新開發的盤,看到了漂亮的一棟小型房子。
我直接開工,首先測量房屋取得原始平面圖紙。
雖然房子不大,但戶主的平面功能佈置要求非常細節化,我按照要求逐一記錄,然後回頭專心繪製圖紙,在生活驟然充實忙碌起來。
晚上我在家裏對着電腦,家卓在我手邊放下一杯柚子茶。
我拉了拉着他的手,轉過頭專心工作。
一會兒他從書房出來,湊到沙發上來擁抱我。
家卓說:“眼睛不累嗎?”
我丟下鉛筆,揉了揉眼睛:“嗯,有一點。”
家卓看着我的臉龐:“映映,你眼鏡哪裏配的?”
我說:“我自己買的。”
他端詳了一下說:“你戴眼鏡,看起來有點不一樣。”
我得意地笑:“是不是特別像個大牌設計師?”
他馬上搖頭:“不像。”
我一把推開了他。
家卓親了親我臉:“親愛的,不用像,你本來就是個大牌設計師。”
我這下高興了。
“不過,”他忽然盯着我問:“你不是近視嗎,為什麼只戴平光鏡?”
我笑嘻嘻的:“唉唉唉,近視不近視無關緊要,我可是衝著它的黑色框實在太漂亮了買的,你發現沒有,這副眼睛的邊框線條非常的適合我的臉部……”
家卓愣愣地看着我,然後鄭重其事地說:“以後再也不給你開車。”
我進入工作的第二個禮拜時,我外出去房屋測算數據,那天下雨,家卓正好也過來分行處理事情,下午便順便過來接我回去。
我等在別墅區的路上。
勞家卓今日換了一輛車子,黑色的轎車寬敞舒適,司機下車來替我打傘,家卓側過身先替我推開了車門。
他的聲音有點啞:“映映,淋到沒有?”
我搖搖頭,看到他穿着早上襯衣西服,臉色有些發白。
我說:“為什麼不多穿一件防風的外套?”
家卓低低咳嗽了一聲:“忘了帶。”
我說:“今天不是要外出視察工作么,出出入入的,風那麼大,自己也不當心點。”
家卓對我微笑:“沒什麼事。”
我看着他倦意隱隱的臉色,沒有再說下面的話,我就知道他一忙起來哪裏還顧及其他事情。
當天我們回到家,到夜裏家卓開始有些感冒,我取了藥片給他吃,不知道會不會發燒,我欲打電話喚楊宗文,被他制止了。
他吃了葯依偎着我混混沉沉地睡去了。
我看着他清瘦容顏,我才不過就出去幾天,他就鬧生病,是有多讓人不省心。
第二天,我出門工作,王太太約好和我商量修改一個客房陽台的細節。
我在筆記本上記數字,耐心地回答她的各種問題,只是忍不住在工作間隙不斷看錶。
我心底惦記着家卓。
他今早上醒時,低血壓帶來的暈眩讓他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才起得來,心動也有些過速,心悸隱隱有些要發作的跡象。
我實在放不下心,可是又約了主顧。
家卓安撫我:“去,去了再來陪我。”
王太太體貼微笑:“江小姐可是趕着同男友約會?”
我微笑算是默認。
王太太來了興緻:“哪家的先生有這等好福氣?”
我更正:“是我好福氣。”
王太太樂得直笑:“江小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我告辭了客人下攔車去勞通大廈。
勞通大廈三十八層的辦公室,開闊的空間非常安靜,偶爾有西裝革履的高官走進助理室,腳步都非常的輕。
秘書小姐給我端茶,笑容客氣:“江小姐請稍等,勞先生還在辦公室里。”
我看到姜柏聲抱着大疊文件出來,他見到我在外面,熱情地打了聲招呼:“江小姐。”
姜同我比劃了一下:“邊總和梁先生還在裏面。”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
我在貴賓接待室里坐了一會兒,看了看錶,已經接近中午兩點。
終於梁豐年匆匆出來:“江小姐在哪裏?”
梁豐年見到我:“映映,差不多了,請進來拯救世界。”
我敲門進去時,看到勞家卓辦公室右側的一張會議方桌旁圍坐着幾個人,茶杯咖啡杯四處散落,看來是一個早上都在忙碌,除了梁豐年,座中還有兩位公司高管。
我站在門口微笑了一下。
家卓看我闖入,清冷臉龐不見表情,只輕輕低咳一聲:“先到這裏。”
眾人收拾文件離去。
門在我身後輕輕合上。
我走到他身旁,拉過椅子坐下來。
家卓正關掉手邊的電腦,望了望我,唇邊露出淡淡笑意。
我問:“累不累?”
他按了按眉心:“還好。”
他扶住我的手欲站起來,身體卻突然打晃。
我慌忙一把抱住他:“哪裏不舒服?”
家卓安慰笑笑:“有點頭昏。”
我推開附屬的休息間,扶着他坐到床邊。
不敢讓他躺平,我抽了幾個枕頭放在他背後。
家卓輕輕喘了口氣。
我替他鬆開襯衣扣子:“中午可有吃過東西?”
他搖搖頭。
我柔聲問:“現在有沒有胃口?”
他又搖搖頭。
整整一個早上連續高強度的工作,他身體一放鬆下來,再沒有力氣說話,按着胸口有些虛喘起來。
我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家卓,睡一下好不好?”
家卓將頭抵在我的肩上,低低地說:“頭痛得難受。”
我坐到他身邊,輕輕給他按摩太陽穴,他睏乏神色漸漸緩和了一些,終於抵擋不住身體虛弱睡下了。
我坐在床邊守着他,看他漸漸睡着沉了,我守着守着也困了,就趴在了床邊。
模模糊糊中似乎睡著了。
醒過來時我躺在床上,身上蓋着被子,枕頭上有着股有他的氣息,樹枝一般的清新的香氣。
我朦朦朧朧地睜開眼,
房間裏沉靜似海,灰白兩色的裝飾在昏暗的光線中隱隱約約,對面牆上的手繪壁紙風格清雅,帶了暖暖的色調。
休息室的沙發上坐着一個人。
他倚在沙發旁,開着一盞小燈專註在看文件。
我看見燈光映照之下,刻入我骨血中的那個人,他穿了一件黑色襯衣,眉眼英秀,左邊眼角有一道細細的紋路,看起來性感極了。
我怔怔地,痴痴地,一動不動地凝望着他。
房間裏是金粉金沙深埋的寧靜,外面風雨琳琅,漫天遍野都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