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九死一生
在租界外圍的一道鐵柵攔前,十多個巡捕房的外國巡警正手持步槍奉命趕過來加強防務。夏安丁雖然是負責公共租界警務工作的,但其實這份差事也是個燙手的山芋。
此時的租界巡捕房裏其他剩餘的四十多名警力,也都全副武裝隨時準備出發。院子裏他的專車依然停在原地。
此時夏安丁的辦公室依舊還亮着,他此時也正十分焦慮的在屋子裏反覆踱着步。剛剛秘書送來的那杯咖啡依舊在桌子上冒出一縷蒸汽。
他此時心裏暗自嘀咕:“這幫日本人到底在幹什麼,他們自以為是勝利者就可以肆意妄為嗎?不行,為了以防萬一我得馬上調派人手。”他走到桌前緩緩的提起電話聽筒面色凝重的玻璃串號碼:“徐,你馬上帶着你的人手到租借的各個入口警戒,現在城裏的形勢這麼亂我們必須要多加警惕!”
他的那通電話打給了巡捕房副巡長徐慶,此時徐慶正在哨位前帶着人手警戒呢。
“督查長您放心,各個哨位都沒有發生異常情況!不過,話說這日本人實屬有點兒過分了,雖然租界以外不是我們的管轄範圍,但是他們也未免太囂張了,這簡直是挑釁啊!”徐慶雖然現在在給租界服務,但是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個中國人。
“徐,你讓你的人一定保持克制,盡全力避免可能發生的衝突!記住,一定要全力避免發生國際事件,此事過後自然有人會向日本領事提出交涉的!”他再三警告道。
“是,明白!”徐慶垂頭喪氣的放下了電話,旁邊的幾個華人巡警都很關切的問着電話里的情況:“哎,徐頭兒上邊兒說什麼啦?”
徐慶嘆了口氣道:“上邊兒的意思是讓我們盡量保持克制,絕對不能發生國際事件!”他也很無奈的嘆着氣。
“真他娘的憋屈,照上邊兒那意思就是讓咱們裝孫子唄!我不管,只要他小日本兒敢自己找上門兒來咱哥兒幾個手裏的傢伙也不是吃素的,是不是兄弟們?”
“是啊,把狗逼急了還咬人呢,隊長只要小鬼子過來你就領着我們干,大不了此事過後進去蹲大牢去。”華人巡警負責把守着另外一條入口,在他們面前就是一條城區的街道。
城裏雙方交戰的槍聲好像就在耳邊一樣。崔耀祖找了一處制高點手持步槍趴在房頂上,此時日本步兵打來的子彈,不斷的從牆后飛過。
“都瞅准了再打!”其中一個管事兒的青幫人員,把手榴彈的導火索已經拽出來了,此時他們就等着崔耀祖發起攻擊信號了。
此時,崔耀祖趴在房頂上舉槍瞄準了距離它一百多米的一根兒電線杆兒,他的手輕輕的搭在了扳機上一扣。
“砰!”的一聲悶響槍膛里的一顆子彈,應聲打斷了一根兒電線杆兒上的一根電線,那根電線隨即斷裂並時不時的閃出一絲絲的亮光。
“兄弟們,朝着電線杆兒扔,給我打!”隨即,隱蔽在牆后的幾個弟兄紛紛朝着面前的那根兒路燈桿兒射擊,手榴彈也冒着白煙兒被扔過去了。
“嘭!”手榴彈應聲炸響,那根兒碗口粗的電線杆兒朝着日本兵應聲倒下來了。子彈的亮光,以及手榴彈爆炸所產生的火光,電流流動所產生的光彙集在一起,實則這附近在某一瞬間像被點亮了似的。
“啊……呀!”好幾個日本兵同時被炸倒,倒下的電線杆兒也和火光產生了反應,崔耀祖計劃成功之後在房頂上冷笑着:“哼,本少爺這槍法也不是蓋的,慢慢兒享受吧!”他隨即給隱蔽在牆后的幾個人發信號趕緊轉移。
“好啦,是時候啦……撤!”幾個人分工很明確交替掩護準備撤到其他地方去。此時帶隊的那個日軍軍官氣的牙根痒痒。
“八嘎,這些可惡的中國人,我抓住他們一定將他們碎屍萬段,這裏是城區,我們不能使用炮火,田中君你馬上帶人迂迴過去,這次我們給他們來一個瓮中捉鱉。”
“哈依,你們幾個跟我走!”田中帶走了十二三個步兵,至於剩下的就留在正面兒配合他實施包圍。
“快走,再不快走鬼子就摸上來了!”崔耀祖一邊囑咐着,一邊帶人穿過巷子跑到了一處已經閑置了很久的一家民房裏。
原本崔耀祖認為,只要撤進民房裏固守待援,無論如何也不至於太被動,到時候對於熟悉上海地形的崔耀祖來說還有生存的可能。
但是老天爺這次偏偏沒有眷顧他,那間民房此時大門緊閉,門上插着一把大鐵鎖。
“他媽的,點兒怎麼這麼背呀!”崔耀祖見此情景禁不住爆了句粗口。他必須想法子把這幾個弟兄帶出去,要不然他從良心上也對不住在背後鼎力相助的洪爺。
“都別慌,先撤進巷子裏再想辦法!”崔耀祖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他認為現在只有那條巷子裏可能會有一絲生機。果不其然幾個人剛撤到了巷子裏,起一個青幫的兄弟剛好發現,與之相鄰的街道上,正停着一輛三人座的挎斗摩托這對深陷絕境的他們無疑於是一棵救命稻草。
“嘿嘿,看來天不亡我呀,趁着小鬼子還沒追過來咱們幾個趕緊撤!”他們剛想動手,結果從遠處包圍過來的日軍已經悄悄的摸了上來。
“先別動,小鬼子把路給咱堵上了,咱們走那邊兒,敢不敢跟着我跟小鬼子比比腳丫子?”他輕聲道。
幾個人此時反倒十分泰然道:“我們都聽崔先生的,跟小鬼子比腳丫子沒問題呀。”正當他們準備殊死一搏時,另外一支迂迴的日軍部隊也包圍過來了。
所有兄弟剛剛燃起的一絲鬥志,轉念之間就像被扎破的氣球一樣泄了不少。
“得啦,看來咱們不得不跟鬼子拼了,咱們四個到臨曹地府也做個伴兒。”崔耀祖打趣地笑着,並把腰間的最後一個彈夾也插在了衝鋒槍上。
“我們早就聽說崔先生的大名了,沒想到崔老爺子家真是幾代英豪啊!”幫里的弟兄們此時都靠在牆角等待着最後一戰。
此時,已經到了後半夜了,從行動開始到現在已經兩個鐘頭了。崔耀祖抬頭看了看黑漆漆的夜空,此時在遠處的樹上還可以聽到幾聲貓頭鷹的叫聲。
“兄弟們,這回甭管誰活下來,拜託各位回到租界給我姐姐道個歉。另外,我還有一件要緊事需要拜託活下來的弟兄,如果誰活着麻煩把咱們這批軍火分出來一部分給城外的青浦別動隊游擊中隊送去,我此前答應過他們,這做人不能言而無信啊!”
“放心吧崔先生,你是天生大富大貴的命,這次也一定能化險為夷的,行啦,鬼子上來了哥兒幾個準備……”
五六個兄弟守住了巷子的兩頭兒,也就是說戰鬥一旦開始他們的命運就在一瞬間被決定了,是生是死恐怕只有老天爺才能定奪。
“轟轟……噠噠噠……噠噠……”在這千鈞一髮之時,突然從巷口外邊兒傳來了一陣強烈的機槍射擊聲,密集的彈雨讓巷子裏的幾個人感到有些頭暈。
過了好一會兒他們才反應過來,此時再看街上的日本憲兵慌忙的分散開始應戰,從槍聲上判斷人數少說也得有一二十人。
“哥兒幾個,崔先生說的怎麼樣,咱們就是有援兵啊……殺出去!”四五個人都衝出了巷子加入了戰鬥。
槍炮聲和爆炸聲夾雜着日軍歇斯底里的喊叫,一直回蕩在這附近。前來增援的20多人當中也有人中彈倒下或是受傷!
炒豆般的雙方射擊聲又持續了十多分鐘,日本兵竟然撤退了,這次交火無疑是救了崔耀祖他們一命。
“你們是誰?”那群人正在打掃戰場,崔耀祖站起身來問。
人群中的一個高個子回答:“都是中國人,不必言謝……撤!”沒過多久前來增援的二十來個人就消失在夜幕當中了,留下的只有十多具日本兵的屍體和空氣中焦炭火藥摻雜的氣味兒。
“行了,諸位兄弟先走一步,我還得回去看看我的兄弟們到底怎麼樣了。”他說著,又在地上收集了幾枚手雷和一些彈藥,準備找機會增援一下小四他們。
“哎,都這個時候了就別客氣了你你的兄弟往後就是我們哥幾個的兄弟,走吧,上車咱們一塊兒去。”四五個兄弟沒選擇率先撤退,而是打算再去接應一下此時生死未卜的小四兒。
而他們卻不知,此時崔耀祖那幾個生死兄弟在朱濤的接應之下已經脫險了。這次行動參加行動的二十多人將近有一半兒人傷亡。龐東左臂中彈.劉漢腹部中彈直到現在生死未卜.就連崔耀祖自己也被飛濺的破片劃了一道十多厘米長的口子。
此時,受傷的劉漢已經硬撐着走到了租界的入口,但是還沒等他們接近那道用於攔截的大鐵網時租界裏的幾個大鼻子巡警都用槍對着他們倆。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持有武器趕快把武器放下!”幾個巡捕房的大鼻子舉着槍警惕的喊道。
負責送劉漢回來的龐東自己的一條胳膊也中彈了,鮮血滴滴答答的弄的地上到處都是。
“這是人命關天的事,你們就讓我們進去吧!”幾個外國巡警也能聽懂中國話道,“我們這裏是公共租界,雖然我很同情你們,但是為了避免發生爭端你們不得入內!伊萊姆,馬上給他們送一些繃帶過去,我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幾個外國巡警找了一些簡單的藥品隔着鐵網遞過來了。
“這是我們的特別通行證,麻煩各位通融通融讓我們進去吧……”龐東拿出了那張充滿血跡的特別通行證,這還是崔耀祖在上周拜託商人約克好不容易辦下來的。
但是,現在夏安丁已經給公共租界下了命令,為了避免發生特殊情況租界早在半個小時前就已經封鎖了。
兩個人就這樣被拒之門外了,龐東的傷勢還不太嚴重,問題是被擊中腹部的劉漢的傷情已經到了十分危急的地步,如果再等下去無論多強壯的人也都會因為失血過多而造成生命危險。
後半夜凌晨兩點,城裏的槍炮聲停了,在場的所有賓客和觀眾懸着的心終於落下了,阿部將軍正站在話筒前面用不太標準的一口中國話安撫着在場的所有人。
“諸位來賓,今天本來是個歡快的日子!結果讓大家受此驚嚇,我代表大日本上海憲兵司令部向大家致歉。”他鞠了個躬,然後又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之後準備乘自己的專車離開。
至於恰巧在今天南京路上發生的那起毛賊綁架案,估計那幾個綁匪早已經讓全城的槍炮聲嚇得魂飛魄散了。所以也就更別提什麼撕票的事了,估計巡警只要再組織一次排查歐陽處長的千金也就會平安獲救了。
不過,到明天太陽升起之前,這兩件大事肯定都會被班上報紙加以報道的。日本憲兵隊原本憲兵隊這次行動之後肯定會被罵成豬頭一般慘。
受重傷的劉漢在隨後趕來的崔耀祖的交涉下,被允許進入租界治療槍傷!不過,他們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上海的局勢恐怕又會隨之嚴峻起來。
“姐,我這兒有個兄弟受傷了,租界裏的醫院不收治現在只能靠你了。”崔耀祖在經過溝通之後讓其他的兄弟也都一塊兒轉移到了租界裏暫避風頭。
原本就為他們擔驚受怕的崔婉君和方姨兩個人,看到傷員被抬到了家裏都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和震驚。
“一會兒再找你算賬,把人先抬到閣樓上去,他手上實在太嚴重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他!”崔婉君冷不丁的一看到鮮血,感到一陣頭暈。但是沒辦法,他畢竟還是一名外科醫生,肩負着治病救人的醫者道德。
崔婉君和方姨兩個人上了閣樓先給劉漢檢查了一下傷情,崔婉君望着自己面前這個滿身鮮血的傷員禁不住搖了搖頭。
“趕緊把我的急救包先拿來,當務之急是趕緊止血,要不然這兒可沒處給他弄血漿去,方姨,告訴底下的人一步也不許上來,確保無菌。”
“好,明白了小姐!”兩個人在閣樓上忙上忙下的,崔耀祖他們幾個男人只能在屋外等候着,這棟屋子也被作為了臨時的手術室和治療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