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洛北鎮唐青青聽書

正邪兩道大戰爆發，正道在洗劍派遭遇大敗，之後一路退守至真武觀。

局勢之危險，逼得現任江湖盟主、禪心寺的前輩高人善提禪師發下“江湖盟主令”。一夜之間，數百名各派弟子手持令牌，前去拜訪隱居各地的江湖前輩和名聲乍起的江湖新秀，請他們下山相助，意圖為正道扳回一城。

天涯閣弟子唐青青便是其中一員，此次乃是她首次下山。

唐青青生於江湖名家唐氏，因為家族和天涯閣有舊，自幼拜入天涯閣中學武，師承天涯閣主言冰辭，乃是天涯閣中人人尊敬的“小師姑”。

從六歲入閣拜師起，一眨眼間，小青青已經一十六歲，也到了如花似玉的年紀。在師父和師兄師姐們的照料之下，小青青生得身材高挑，眉眼含笑，猶如一個初入凡塵的小仙子。門派之中，不知多少男弟子對這位“小師姑”心存愛慕，但卻又不知如何表達。

尋常人家的女兒到了這樣的年紀，也該琢磨着婚配之事了，唐青青卻沒有這樣的顧慮。她是江湖兒女，自應該在江湖之中留下屬於自己的故事，不必急着去嫁做人婦、生兒育女。

正邪大戰已然爆發，言冰辭雖然愛惜這個小徒弟，卻也明白，該是讓她見見世面的時候了。

小青青和師父、師兄師姐們拜別，打馬出了天涯閣，過了河水和洛水抵達了洛北鎮。此次，她要去東北一帶的福澤鎮拜訪幾位正道的新秀。

首次步入江湖，師父嘮叨得像是個老媽子，師兄師姐們也是千叮嚀、萬囑咐。小青青聽了只覺得有些煩悶——這江湖中的事，她怎會不知道啦！雖然從小沒出過天涯閣的山門，但每日裏聽的都是江湖中的故事，夜裏夢的都是江湖中的傳說，她日思夜想着的，就是早日走進這江湖之中，在這世界上，留下屬於自己的文字。

到了洛北鎮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去。唐青青牽着馬找了家旅店落腳，讓店小二給她餵飽馬，自己先拿着些散碎銀子出門，想要找些吃喝。

在鎮子上找了家館子吃飽喝足，走出了門沒多遠，正看到一家茶樓。小青青於是踏足而上——她不想喝茶，只是想聽聽看，這些鄉野之地，傳說的都是誰的故事。

——興許還有人知道她這位天涯閣上的小師姑呢！

此時正是農耕季節，鎮子裏的閑人不多，來往茶樓的大都是些江湖散客，其中也多有女子。茶樓小二見了唐青青，雖然不知她的來歷，也看得出這是位出身不凡的小俠女，連忙請了她到茶樓的雅座之上，又奉上了上好的茶和茶果子請她享用。

在雅座上坐了下來，小青青隨意用了些茶和果子。此刻，台上正有一對人在唱戲，唱得倒不是什麼葷腥的東西，都是些清段子，正唱到好聽的地方。台下的客人們不住往台上扔着打賞。過了一會兒，唱完了戲，小二已經撿起了地上的打賞，就地拿給了那對戲子，兩個人千恩萬謝的下去了。

此時天色已經漸黑，只見茶樓小二又領了一位閉着雙眼、穿着大褂的說書人來，要請他再說一段書。

這位說書人大約有四十多歲，生得又矮又胖，一雙眼睛輕輕閉着，看起來是盲了。他走到一張桌子前，稍微捲起了袖子，先持着木製的板子對着茶樓里的客人們作了個揖，便聽得周圍一片山呼海嘯般的叫好之聲。

唐青青在雅座之中，遠看着這說書人欣然受了人們的鼓掌喝彩，心中不由得生出幾許期待：便是沒有自己的故事，若是能聽聽師父以前在江湖上的作為，那也是樂事一件。

“各位客官坐穩了，今日各位想聽個什麼故事，讓小老兒說與各位啊？”說書人輕笑一聲，向著客人們問道。

他這一聲問話，卻如同巨石入海，掀起了好大一陣波濤。

“天涯刀客！”“血公子！”

只見台下的人們都扯着嗓子高喊着這兩個名字。聽了這麼兩個名字，台上的盲眼說書人也笑了起來，板子在桌子上一敲，震開了人們的呼喊之聲。

“那小老兒今日就接着上回書，給客官們再說說咱們這位天涯刀客王大爺。”

小青青微微點頭，這“天涯刀客”之名聽着倒是舒服，有“天涯”二字，想必是一位天涯閣的前輩，用得一手好刀。

“各位客官今日也算是來着了，咱們這書剛好講到了精彩處——不是小老兒自誇，這《天涯刀客大戰血公子》，書里有那麼幾個好段落，其中之一就是咱們今天要講的，‘天涯刀客三探血海宗’！”

血海宗？莫不是邪道四大山頭之一的血海宗？

聽到這名字，小青青不由得又留上了心，豎著耳朵聽起了這位說書人開始講書。

“上回書說了，天涯刀客王鈺王大爺二探血海宗，這次卻是遇上了重傷的洗劍大俠。王大爺救下洗劍大俠，方從洗劍大俠口中得知了這血海宗里的九處陷阱十八路埋伏！為了破解得這些陷阱埋伏，王大爺夜走八王嶺，在八王嶺上怒戰四天王，刀光震九霄，拜會得這位高人成無極！他從成無極處得了地圖，然後便要三探血海宗！”

這說書人雖然眼盲，但說話實在是氣勢十足，讓小青青聽得十分入神。在他口中，一樁樁她從未想過的江湖軼事一一說出。

說書人說得既精彩又有趣，說到令人發笑處，整個茶樓的客人們，連帶着在旁邊伺候的小二，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小青青是女兒家，心裏記着師父從小的教誨，強忍着想要保持着表情，但聽得有趣，卻也實在忍不下來，只得用一把摺扇掩着嘴，試圖遮掩住自己的笑聲。

她原本還想着在茶樓坐一坐就再出去逛逛，卻不想聽書聽得入了神，彷彿跟着說書人的腳步一起，親眼目睹了這位“天涯刀客”探訪血海宗，破解機關陷阱，大戰血海宗弟子，最後得見血公子的全過程。

聽到天涯刀客以雙刀與血公子下戰書，約他四月初四在福澤鎮一決高下的時候，小青青熱血沸騰，禁不住叫了一聲“好！”

她喊出聲來，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好在其他人也和她一樣心潮澎湃，這裏又沒有每日教導她的師長和師兄師姐們，否則她可就失了面子了。

說書人講完了這一回，正要下場，客人們卻怎麼也不肯放過他，都高喊着要他繼續往下說。但說書這個行當，自有自己的路數，好書不能一次都說出來，都要卡住客人們的情緒，留待下次繼續說，所以說書人又說了幾個小段兒，之後就堅決地走下了台。

眼看着他走了下去，茶樓的客人們一邊嘆息着，一邊不斷扔出各色賞錢，唐青青也不吝嗇錢財，取了一錢銀子出來算作是給說書人的打賞，又額外給小二加了些錢，讓他請說書人來雅座一趟——她實在是好奇，這位說書人口中的這位“天涯刀客”，究竟是天涯閣的哪一代弟子。

小二拜謝了唐青青的打賞，過了一會兒，領着說書人走了過來。說書人此刻已經下了台，方才現出老邁的模樣來，他手裏拄着一根拐棍，在小二的帶領下緩步行來，走到唐青青面前，先對着唐青青拜了一拜。

“多謝客官您的打賞！”說書人喊了一聲。

“不必客氣，你的書說得是好。”唐青青坐得直直的，刻意模仿起了師父平日裏的姿態來。“我只是有一件事要問：你書里說的這位‘天涯刀客’，到底是天涯閣哪一代的弟子？”

問到此節，說書人卻有些犯了難。

“容小老兒回稟：此事不可細究。小老兒說書，說的無外乎‘人情事理’四個字，重要的不是人和事，乃是人的情，事兒的理。這江湖之大，不是小老兒一個瞎子能看得透的，我說得開心，客官聽得愜意，這不就行了么？”

唐青青思忖片刻，覺得頗是有些犯了難：她心裏覺得這說書人說得沒錯，小青青雖然年少，也知道江湖上說書人口中的故事，多半做不得真，只是聽一個樂子罷了。

但眼下既然聽了一回書，知道有這麼一位“天涯刀客”在給天涯閣掙名，自己也不可等閑視之。

調查清楚了這是哪一位前輩，自己回了閣里也好跟師兄師姐們炫耀——不不不，是介紹，介紹。

說書人離開，唐青青卻叫住了小二。

“小二，你可知道，這位天涯刀客的故事，是從何處傳出來的么？”

小二臉上露出些犯難的樣子，唐青青見狀也心下瞭然——她又掏了一串銅錢出來丟了過去。

見了銅錢，小二才一下子換了個樣子。

“客官只需去書鋪里找找，小的聽說，這書鋪里現在正熱賣《天涯刀客》的話本哩！”

唐青青輕輕拍了拍腦門——她早該想到的，說書人說書也要有個本子，既然現在這故事正流行，那書鋪里自然會有話本出售。

匆忙下了茶樓，唐青青走到書鋪之中，鋪子裏老闆不在，卻有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少女在看店。說明了來意之後，少女連忙從貨架中取出了一冊書，封面上書《天涯刀客大戰血公子·第一冊》一行小字，下面卻是用多種色彩印製出來的兩個正在打鬥的人。

唐青青顧不得多看封面，急匆匆翻開書，從開頭一直往下看，看了許久，卻看得兩眼問號。

“咦，這位天涯刀客，居然不是天涯閣中人？”她不由得有些生氣，兩腮微微鼓了起來。“既然不是閣中的人，怎麼敢用這樣的名字！”

“這位客人，這天涯二字，也不是天涯閣獨有。”看店的少女輕輕哈了一聲。“咱們又何必追究呢？”

“不成不成，這可不成！”唐青青在地上跺了一腳。“可不是這個道理！既然不是天涯閣的人，卻用這兩個字四處揚名，這可不合規矩！這話本是誰寫的，我非要找他說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