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早上六點多,花街早已重歸平靜。大大小小的店面門戶緊閉,捲簾門沒拉下來的裏面也是黑洞洞的一片。街道上除了偶有早班公交車呼嘯而過,便只余環衛工人拿着大掃帚嘩嘩掃大街的聲音。

這刻板的聲音把李吉春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從沙發上坐起來,揉了揉眼睛。

店裏又暗又靜。木瞪瞪地坐了一會兒李吉春才想起來,昨晚小燕和香香她們去賓館了,客人買了包夜,恐怕要上午才能回來。至於沒做成生意的那兩個——閣上清風啞靜的,想來是睡了。

於是李吉春打了個呵欠,就着下水龍頭洗了把臉,拿上錢包鑰匙出門去。

初春的早上還有點兒冷,風一吹,李吉春不由得緊了緊外套。

他走過花街街頭。清晨,這條街顯露出與晚上截然不同的冷清之色,象妖艷的美女終於褪去了浮華濃妝,露出蒼白的本來面目。而順着一坡石梯爬上去后,世景就大不同了。

石梯上面是熱鬧的菜市場,雖然時間還早,但挑擔賣菜的農民已排到了路邊,支路上各式各樣的早點鋪子都開張了,蒸籠里冒出噴香的白氣。

李吉春稱了點五花肉,選了幾樣小菜,回程時又買了兩人份的包子和豆漿,然後才拎着幾個塑料口袋往回走。

他沒回店裏,而是從旁邊巷子直接上了後面的居民。店裏是小姐們睡覺和做業務的地方,他也知道這種地方很不適合孩子出入,所以自從把兒子接到城裏來上學后就租了這套房子,平時也禁止兒子到店裏來找他,放學回來,直接上去。

“朝暉,起床上學了。”

被窩裏慢慢探出一張睡眼惺忪的小臉,“爸爸……”

李朝暉在長相上集合了父母兩人的優點,巴掌大的小臉,黑蒙蒙的眼睛,怎麼看都是一個很招人愛的乖小孩。但他最讓人疼的地方還不在他的長相,而是那份懂事和早慧:一般人家的小孩,早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賴床的壞毛病,得大人誆着哄着幫他們把衣服穿好。到了李朝暉這兒,大概是從小沒媽的緣故,所以也沒機會撒嬌什麼的,李吉春進廚房去拿了碗筷出來,小孩兒已經坐起來揉着眼睛自己穿衣服了。

洗漱過後父子倆坐在一起吃早點。晚上吃過飯李吉春便要下去開店,中午小孩回來呢,他又在倒頭大睡,所以也只有早上時間稍微充裕一點,可以讓父子倆邊吃飯邊說會兒話。

兩人之間的對答通常如下:

李吉春:上課要聽講/聽老師的話/好好學習/團結同學/校門口的垃圾食品少吃一點。

李朝暉對所有的叮嚀都只是點頭應着,看他一邊啃包子一邊點頭的乖巧模樣,李吉春便自覺省下一切廢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嘆一口氣。

送走了兒子他開始收拾屋子,該洗的洗,該晾的晾,到九點多鐘才上床躺下。

人天生就是晝行生物,大白天的不容易睡着。李吉春便躺在床上,一邊培養睡意,一邊任思緒漫無目的的遊盪。

他想兒子一天天地長大了,花街這個環境,顯然不利於孩子的生長。現在小,問題還不是很明顯,要是以後到了青春期通曉人事了,那肯定是不能再住在這裏的,況且這一行始終是個偏門,見不得光,現在上面對花街是睜隻眼閉隻眼,但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嚴厲打擊了,所以抓緊時間多存點錢就趕快轉行!

想到自己一個本本份份的農家子弟居然會陰差陽錯地涉足這一行而且一干也是好幾年,說實話,李吉春到現在都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花街這麼多美容美髮店,老闆大多是兩種出身:一種是小姐找到男人上了岸,過渡成老/鴇;另一種呢,就是城裏的人仗着有親友在道上混,開個店賺快錢。

李吉春當年是被他舅舅舅媽拉進來的。這兩口子腦子靈光,九幾年便帶了幾個村裏的女孩兒出門賺錢,後來又在花街租了個門面,艷幟高張。

那一年李吉春的舅舅得了個大病,舅媽店裏醫院兩頭跑,看顧不過來,便尋思着找個信得過的人來幫忙,這樣找上了李吉春。

舅媽當時是這麼想的,第一這孩子是自家外甥,不是外人;第二剛跑了老婆,聽說是嫌他窮。第三嘛,就是出於利己的考慮了。這店裏沒有個男人立着不行,至少得有個看場子的才不至於被同行相欺。於是鼓起三寸不爛之舌,動之以情、示之以利,硬是把李吉春給說動了。

李吉春那年雖已是一個兩歲孩子的爹,但其實二十五都還差幾個月,來這種地方臉皮子嫩着呢,別提多不好意思了。所以每天只悶頭煮飯看店,話都不多說一句。

可後來他就驚駭地發現,人們的思想觀念真的是開放了呀!找小姐似乎已成了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娛樂活動,都不需要遮遮掩掩的,客人三五成群勾肩搭背一家家店挨個品評過去,看到中意的便進去談價錢。甚至有人進來張口就問:“還有小姐沒?”那語氣神情就跟他去面館裏問‘還有雜醬面沒’一樣那麼從容淡定。

於是漸漸地,李吉春跨過了一道心理上的坎,也能以平常心待之了。他象大多數夜店經營者一樣,可以把小姐們當成一種特殊的商品笑着來推銷。這個錢來得確實快,而且容易,於是他和店裏的小姐們有了一個共同的目標,那就是抓緊一切機會賺錢,然後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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