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生
記憶總會在深夜猝不及防地到來。
也許是因為病痛,一直穿戴整齊的男人難得這樣隨意,從領口往下的三粒扣子都微微敞開,露出蜜色的皮膚,還有隱約可見的肌肉線條。
不過他似乎在想什麼,十分出神。
一陣涼風從窗戶吹進來,男人的眼裏忽地閃過一道光,將原本佈滿的疑惑一掃而盡,只剩下一如既往的清冷。
男人抬眸看向沙發旁的向日葵花束,眉頭幾不可見地微蹙一下又恢復原狀。靜止片刻,他便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而後便站在窗前,沉浸到如墨的夜色中。
他好像是做了個夢,但又不是夢。因為他沒有睡着,而那些事情也不是如夢境般緩緩到來。伸出右手放在心臟的位置,不知為何,它剛剛有些難受。
他的確是第一次見到季遙,但準確來說,是這個身體的第一次。
但對於他的精神來說,這是久違的第一次相遇。
他知道他們之後還會有很多次相遇,有偶然也有人為。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總之這個女人就好像賴上他一樣,每天早中晚三條問候的信息,隔三差五就給他做一些花里胡哨的便當,手機屏幕都設成他的照片,每一次見到他都會笑得齜牙咧嘴。
即便他從未給過她回應,她還是依舊樂此不疲。
好像不管他做什麼,她都會一直跟在她身後,用她的話說,就是想要做他堅強的後盾。
呵!可笑!他需要什麼後盾?
章東林和他說你要是真的不喜歡她,又覺得她煩着你,我就把她辭了。
他不是沒有動過這個念頭,可轉瞬就被掐滅。
“等她自己累了,就不會再纏着我了。”
章東林還略顯擔憂,“萬一她一直……”
“不會的,”他搖搖頭,“我看人很準的。”
事實是,章東林的擔憂就是多餘的。
她在追了他快一年之後,終於放棄。
那天他因為一些事情爛醉在酒館,恰好她打電話過來,酒保便叫她來接人。他全然不記得那天發生了什麼。醒來時見到她窩着睡在房間的沙發里,立即震怒。
他可以接受她像狗皮膏藥一樣黏着,但他決不能容忍一個外人在自己的房裏過夜。
他叫她滾,她也真的滾了。
從此再沒有出現在他的生活里。
當然,她在後來有給他發過消息,意思是這段時間打擾了,以後不會再造成他的困擾。
他沒讀完就直接刪了,這樣的信息他也不知道是第幾次收到,可過不了幾天,她就又會出現,依舊掛着愚蠢的笑臉,站在地下車庫的門口,拚命揮手。
“季時安,我還是決定要追你!”
一連一整個月,每次下班的時候他心裏總會有個聲音告訴他,季遙又站在車庫門口堵你了。
然後腦海中就自然而然地滑過她那誇張的蠢笑。
他心裏想說煩躁,卻還是驅車往那個出口出去。
他也不知這樣的日子過了多久。
直到某次他又在酒館喝酒,因為不能開車,章東林便來接他。路上他看到章東林後座上一張大紅的喜帖。
他向來不關心這些瑣事,卻鬼使神差地問道,“那是什麼?”
章東林隨意瞥了眼,說道:“哦,喜帖,季遙的。”
乍一聽到這個名字,他還有些恍惚。
章東林繼續說道,“就是之前那個一直纏着你的季遙。”
“她……要結婚了?”
他明明記得她一直都在圍着他轉啊?
“對啊,新郎好像是她一個學長,兩個人挺般配的。”章東林的語氣平淡,似乎在說一件陌生人的事情。
他也應該是這樣的,可卻忽然有些生氣。
章東林看出他的異常,問得十分關切,“你沒事吧?”
他能有什麼事?不過是一個跟了一年的麻煩罷了。
“沒。”他定了定心神。
“沒事就好。其實這也是一件好事,她能和別人結婚就說明已經從你這苦海中脫離出來了。”
他沒忍住伸手將喜帖拿過來,看到上面娟秀的字跡才覺得內心的失落稍稍緩解。
最先入眼的就是她的姓名,再然後是新郎的名字,叫張力。
一種無力感從心臟蔓延開來,他甚至覺得自己都再拿不住那張喜帖。他將喜帖合上,放回到後座,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可他還是記住了時間和地點。
後天晚上7:30,濱河酒店。
他換上西裝,打好領帶,甚至差人送來一雙新的皮鞋。他要去見證她的婚禮,去驗證所謂感情的虛偽。
可當他站在門口看到她和別的男人巨幅的照片,生平第一次,他開始害怕,想要退縮。
內心深處一個聲音在反覆提醒他,你不希望她和別人結婚。
可又有另一個聲音告訴他,就讓這些虛偽的人,去見證那所謂的愛情吧。他不需要,也不稀罕。
他只記得自己又驅車去了酒館,模糊中聽見章東林的說話聲,他還暗暗地想這人真的不會照顧人,果然還是她……
季時安強迫自己停下思緒。
儘管他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那真切的感受使他正視,他重生了,回到了遇見季遙的那天。
也是到現在,他才明白自己見到季遙時那煩人的失控感是從何而來,因為這個女人從上一世就一直在打亂他的生活。
一直一直,從沒停止。
他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面對公務,他一定要做好萬全的準備,讓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面對生活,他更是如此。
他不能容忍任何打亂他節奏的存在,但他也不喜歡逃避問題,尤其是在有了上一世的經驗之後。
這一次,他要把變數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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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聰提着滿滿一罐營養早餐在樓道里狂奔,沒有辦法,他今天一不小心起晚了,又一不小心堵車了,眼看着就要錯過總裁吃早飯的時間了,他除了狗不停蹄,就沒有別的選擇了。
緊趕慢趕還是遲了五分鐘,朱聰在門前站定,捋了捋亂飛的劉海,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正式。
敲門。
“進。”
他推開門,有些心虛地說道,“總裁,早餐。”
然後將桌板打開,把熱騰騰的小米粥倒進碗裏,“總裁,今天路上堵車所以……有點晚了。”
“嗯。”季時安稍稍點頭,就伸手剝雞蛋。
沒有接受到怒火的朱聰內心暗自慶幸,覺得自己把總裁想得太壞了,內心油然而生一種內疚感。他決定拿出更加真誠的內心來對待總裁。
“總裁,”他注意到總裁總是有意無意的瞄向水果籃,狗腿地說道,“我去給您洗個水果。”
“好。”
得到首肯,朱聰趕緊從一旁的柜子上拿起個蘋果,轉身就要去洗。
“等等。”
被叫住的朱聰虎軀一震,趕緊回頭,只見季時安看向沙發旁的果籃,微抬下巴,“從這裏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