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實言相告
應天城北的同慶茶寮內,臨街的二樓一間隔間內,況鍾推開了窗子,凝目望着不遠處的孫家大宅。
天空白雲流轉,微風和煦,只是況鍾神情峻然,看不到一絲的波瀾。就連顧詩筠都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你約了何人?”
況鍾緩緩轉過身來:“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怎麼,如今連我都要瞞了嗎?”顧詩筠揚首望了望劉宅的方向,“是劉家的人吧?既然孫琦你信不過了,他們家裏唯一對你說實話的,也只有孫玉珠的生母,那位孫塗氏了。”
況鍾一愣,少時便贊道:“好啊,如今顧大小姐越來越聰明了。”
“呵呵,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嗎?”
況鍾道:“你所言不錯,我正是找了孫塗氏。可還記得我們上次去孫家的時候,當我提起了馮賜其人,孫琦便驟然緊張了。既然他不肯實言相告,那我們也只好去找孫塗氏了。”
顧詩筠輕輕點了兩下頭:“孫玉珠到底是孫塗氏的親女,她總不至於像孫琦那樣。”
這句話,點中了況鐘的心思。
正在兩人交談之時,便聽到了茶寮的掌柜恭迎道:“原來是七夫人到了,夫人您慢點兒。”
接着,便傳來了上樓的聲音。
二人往樓梯口的方向望去,見孫塗氏走來了,她今日未施粉黛,身着一件素袍,外穿裘衣,身旁還跟着一個丫鬟。
那孫塗氏見到了況鍾,輕輕點了一下頭,算是打了聲招呼,然後對身邊的掌柜說道:“我有朋友在此,掌柜的你先去吧。”
“是,七夫人有什麼事,儘管招呼小的。”
待掌柜的離去后,孫塗氏又打發丫鬟去了樓下。
她這才走上前來,斂裙要拜:“民婦見過……”
“孫夫人不必多禮,請起。”況鐘不待她拜下去,便出口說道。
他邀請孫塗氏一同入座,顧詩筠親自給她斟了一杯茶。
“大人,您派人傳我來這裏,可是小女有了下落?”
況鐘不忍欺瞞她,只得如實相告:“目前的確是有了一些眉目,所以勞動夫人前來。”
“大人折煞民婦了。這兩日,出入家中的俱是朝中權貴,但民婦愛女失蹤,他們卻只會說一些不痛不癢的話,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唯有大人,是真的要查此案,民婦感激不盡。”說罷,孫塗氏盈盈一拜。
她言辭懇切,出於一片赤誠。
況鍾拱手還禮:“職責所在,夫人言重了。”
顧詩筠輕輕攙扶起了孫塗氏,說道:“夫人,況大人並非要你答謝,只是今日他多番勞碌,查出了一些端倪,特意有話要問你的。”
“大人儘管問便是。”
“好,夫人,聽聞府上曾有一位教頭,武功甚高。”
孫塗氏道:“不錯,此人名叫馮賜。”
“此人,民婦並不了解。皆因他們住在了偏院,而我與孫家的女眷都住在了後院,甚少來往。但是有件事,倒可見其人品。”
“願聞其詳。”
“記得那是一個冬天,我被家裏的叫嚷聲吵醒了,便去了前院,見不少人都聚在了門口,便問他們發生了何事。原來,馮賜每天都有早起練功的習慣。他那天打開府門,發現有一個老人倒在了門口,雙腳已經被凍傷了。馮賜馬上命人熬煮了熱湯,然後又拿來了自己禦寒的衣物給老人穿上。最後還叫人送這老人去看郎中。這樣的人,我想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壞人的。”
況鍾沉默着,他的目光變得冷峻。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可是後來馮賜為何不再作教頭了呢?”
孫塗氏答道:“這一點,民婦也不得而知,只聽說是馮賜手腳不大幹凈,偷盜了家中的珍寶。老爺一氣之下,將他趕走了。唉,家中的事情,向來是老爺一人說了算的。他不開口,我們自然也不敢問。”
“馮賜後來去了何處?”
“大人見諒,民婦實在不知。”
隱然間,況鐘的心頭忽然浮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看着孫塗氏的眼睛問道:“令嬡與孫員外感情如何?”
“老爺膝下只有這一女,自然是疼愛有加了。”
“除了請教頭一事發生了爭吵外,父女二人可曾為了別的事起了爭執?”
孫塗氏冥思片刻,說道:“玉珠這孩子被寵壞了,常常為了些許小事大發脾氣。不過父女二人有兩次吵得很兇。第一次,我記得是三年前了,那時候正是八月十五。我們在一起吃了飯,各自散去。可是沒過多久,便聽到了前院有人爭吵,當時後院的女眷都被驚動了。可當我們趕過去之後,老爺只是顧着生氣,一句話都不說。我不敢問他,只好問玉珠,可她也什麼都不肯說。”
“那麼,第二次呢,夫人可還記得是什麼時候?”
孫塗氏說道:“我記得,是過完年後不久,這是老爺和玉珠吵得最厲害的一次。等我趕到的時候,老爺抬起了手掌,狠狠地扇了玉珠一巴掌,還罵她是忤逆兒。老爺一向疼愛玉珠,從來沒有打過她,這還是第一次。”
“他們爭吵是為了何事?”
孫塗氏道:“我只依稀聽到了,他們好像是為了……為了一個男子。”
“哦?”
孫塗氏輕聲一嘆:“想來玉珠已經到了婚嫁的年紀,父女倆必然是為了此事爭吵了。”
況鍾聽罷,陷入了沉思之中。
孫塗氏見他不再詢問,也不敢言語,只是一雙鳳目悄悄打量着他,不時又看看他身邊的顧詩筠。
顧詩筠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一雙目光始終專註地看着況鍾。
況鍾忽然問道:“發生這兩次爭吵的時候,馮賜可還在府上?”
孫塗氏回憶了一下:“第一次爭吵,那是三年前的八月十五,我記得很清楚,馮教頭還在家中。但是來年過後不久,馮教頭就不在了。”
況鍾欣然點頭,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原來如此。孫夫人,那馮賜長得如何?”
“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才華如何?”
“這個……”孫塗氏有所猶疑,“我們女眷平日裏閑聊,倒是說起過這位馮教頭,都說他武藝精湛,身手了得。至於才華,倒是不曾聽說。”
況鍾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微顯失望。
他站起身來,緩緩走到了窗外,注視着臨窗街上的車水馬龍,忽而問道:“府上,可有什麼人精通棋力嗎?”
孫塗氏一愣,不解況鍾為何問起了這個,她說道:“況大人,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民婦又哪裏懂得這些了?不過您上回問過我這個問題后,民婦倒是悄悄留意了。我曾常見府里有一人下棋。”
“誰?”
當孫塗氏說出那人名字的時候,況鍾周身一震:“府中竟還有這樣的人?”
“唉,大人有所不知。我家老爺終日裏與各位大人來往,最好附庸風雅了,便請來了這麼一位先生。只可惜,老爺在書房中一刻都待不住。自從這位先生來了,除了偶爾幫老爺寫寫請帖文章外,其餘時間都是閑着的。”
況鍾問道:“夫人可曾與他聊過嗎?”
“沒有,老爺家規甚嚴,我們也不會輕易去和下人閑聊。見他下棋,也只是我無意間看到的。”
況鍾又眺目望向了孫家的方向,他呢喃說道:“夫人,況鐘有一事相求。”
“不敢,大人儘管吩咐便是。”
況鍾轉回頭來:“夫人剛才不是帶了個丫鬟前來嗎?就派她回府一趟吧。”
孫塗氏恍然:“大人是要請嚴先生來此?”
況鍾笑而不答。
孫塗氏當即離席,去樓下吩咐自己的丫鬟。
顧詩筠蹙眉道:“先是馮賜,如今為何又多出來了一個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