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7章 【1187】恨與錯

一滴清淚落了下來，李秋言抬手起身說道“叔父，姑姑的喪事還得多煩你幫着照拂。本宮稍後回去見姑姑最後一面，姑姑這輩子不容易，既是走了，也尋個體面吧……”

“是，娘娘，李家的女兒，臣必然會盡職盡責……”

待到李服離開了之後，李秋言也是對着蕊珠說道“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蕊珠說道“娘娘，都已經準備好了……”

“跟在本宮的身邊，你怕了嗎？”

“害怕，但是離開了娘娘，奴婢更怕。”

李秋言笑了笑說道“本宮怨啊，從前不理解女人為何要怨，從前也不懂，為何這些人永遠都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現在想想，本宮那個時候，想的實在是太少，根本就不知道，這世上有這麼多的無可奈何，還有這麼多的可憐是根本沒辦法去說的。忍過了，這輩子也就那麼的過去了，忍不過去，尋一處乾淨的地方死了，倒也不至於那麼的難受了。可本宮這麼年輕，就被耗在這樣的一個空殼子裏面，這才幾個月啊，本宮就好像是比她們多活了二十多年一般……有時候恍恍惚惚的，本宮覺得自己老了，可是鏡子裏面的人，明明看起來還是那樣的年輕。耗在宮裏面一輩子又能如何，姑姑守在自己喜歡的男人身邊耗了一輩子，可皇帝非是我愛，我如何能耗着自己的後半生，與這個拂袖的帝國一同爛在這裏。”

蕊珠對着李秋言說道“娘娘，不是您想如此的，都是那些人逼着你的。娘娘何必有此怨疚。他們若是不逼着娘娘，娘娘也不會走到今日這一步。”

李秋言說道“走不走到今日這一步，也算不得是他們逼着我做的。只是天道無常，小人得勢，本宮若一輩子都做個啞巴，甘當傀儡，那活着與死了也沒有什麼分別。蕊珠，是個人就都有不甘心的地方。”

蕊珠瞧着她那一張有些蒼白的臉，也是心疼的說道“娘娘想要的結果，蕊珠願意成全。”

李秋言撫着她的手說道“蕊珠，等到那一天到了，便好好的尋個自己喜歡的人嫁了，若是碰不見好的，或是自己不喜歡的，也沒必要強求。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的活着，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你會過的很幸福。”

蕊珠抬起頭來說道“娘娘，您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您不想要奴婢陪着您了嗎？”

李秋言說道“江湖路險，前路漫漫。自我幼時，便嚮往其中。如今俠道無果，蟬陽教落得如今下場，韓凌教滿門只剩下了我與哥哥。蕊珠，你不屬於江湖，那這份仇怨連累不到你的身上。”

“那娘娘偏就得要受着這樣的結果嗎？這世上的諸多錯事，為什麼非要娘娘一直承受着？將他人身上的過錯放在自己的身上，娘娘，這並不可取。”

李秋言笑了笑說道“可不可取的不在這些，俠道這路，既然選了就沒有歸途。師兄未竟之願還在，何況我已經給了他答覆，我就不能不信守承諾。”

杏乾的味道太酸了，師兄，自秋言入宮以來，每一日都在嘗着這樣的味道。從前笑你不懂京城的滋味小食。現在自己每一日都能嘗到這個滋味，這味道並沒有乍然吃到的好。

像是王總管說的那樣，這宮裏面，沒有什麼好看的。看的多了，習慣了，便什麼好也覺得不出來了。

蕊珠見着李秋言說道“娘娘還在想着他嗎？”

她知道那個人是誰，娘娘送給他的那明珠手串，已經是說明了娘娘的心意。只是如今……

李秋言對着蕊珠說道“或許有這個可能，或許再無這個可能。”

她也不知道未來到底是什麼模樣的。或許她還在，或許他已經死了。

烽煙處處，戰火無情，她知道他是他必須要做的事情，而自己早就與他走在了不同的道路上。

這手上的鮮血一旦沾上，就再也洗不掉了。

她緩緩的起了身，對着身旁的蕊珠說道“蕊珠，給本宮更衣吧，姑姑這一走，我總得去送送她去。”

換上了一身肅穆的白衣，李秋言亦是去往了東宮相看。

到底也算是姑侄一場，雖然她心裏面有怨，但回想起來，李松然給她的回憶，大多都是關心與疼愛。

她每年給她寄去的各種時令的點心，還有各式各樣的玩具衣裳布料。她曾手把手的教過她寫字，學畫。她的書畫很好，比起家裏面的那些只會學武的師兄弟們，她是她見過最風雅的人了。

她會惦記着母親與大哥的病，也會尋求各式各樣的藥方，每每給父親寄去的家書，總會問上一句，慕言，秋言如何。

她這一生，沒有自己的孩子，對於哥哥的這兩個孩子，她一向都是珍視的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可就是這樣對她好，為她惦記的姑姑，卻成了她一輩子噩夢的開始。

也因為她對她這樣的好，也讓李秋言在愛與恨之間不知道該站在何處。

如果，她的記憶裏面的姑姑，是一個冷漠如霜的人，是一個卑賤忘義的小人。她或許就能堂而皇之的恨她。

就是因為她對自己的好，實在是太過深重，以至於這樣的痛苦才這樣的致命。

她也在煎熬，這樣的對待從小便偏疼自己的姑姑，是不是錯了。可轉而又一想，她為了那個根本就不愛她的男人，壓抑着忍讓的着將自己送入深宮，日日與一個老頭相伴做夫妻。她勸着自己，她明明知道這宮裏面的日子是什麼樣子的，她也明明清楚，這宮裏面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是什麼樣生活，卻還是義無反顧的將自己送進了那看不得人的去處。

呵，所謂的親情竟也是如此，因為一個男人，葬送了自己的一生還不夠，竟然還要將自己的侄女也一同送進這做深坑之中。

她不知道已經死去的她是抱着什麼樣的想法從容赴死的。她該恨她嗎？這個自己稱作是姑姑的親人，這個父親最疼愛的小妹，她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