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人戲
名夢城。
名夢郡下轄斷夢縣、林夢縣、雙夢縣等三十多個縣，這裏是名夢郡的首府，也是名夢縣的首府。城大牆高，河深兵足，這裏有八萬多駐軍。
作為一郡之首府，名夢城當然是繁華之地。曾經城中商鋪林立，人流不息，到處一片繁華景象，現在卻處處蕭條，不過比郡內的其他縣好得多。
好地方，這裏卻有一對妙官。
郡守趙文負責民政，副將孫美負責軍務，妙加上妙，堪稱絕配。
趙文是太守鄭君德的人，趙得柱能在定夢鎮成事，他敢對秋萊這麼無禮，靠的就是趙文。
辦理公務，趙文全靠手下的幕僚、師爺和書辦。上堂審案的時候，他活像一個擺設，被告和原告說完了，旁邊的師爺就會告訴他怎麼辦，他就怎麼辦。很多時候，他直接退堂，然後交給手下官吏處理，最後他只看一看結案的公文，然後定案，呈交上司衙門。至於徵稅、教育、水利等等一切事務，他也是這樣處理。
表面上，趙文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管，其實他對官府的各類事務非常熟悉，事事留意，對每件事都有主張，而且懂表功，懂分寸，懂制衡，只是他不表現出來，全都放在心裏。那些幕僚、師爺和書辦都是長年跟着他的親信，全都知道他想要什麼，做任何事，他們都會根據他的意思來辦，絕不敢擅作主張。如果有拿不準的地方，他們就會去試探，得到暗示后，他們才會去做。辦什麼，怎麼辦，給誰寫，寫什麼，怎麼寫，收多少，給誰送，送什麼，送多少……這都是有規矩的，他們會幫他打理好。
趙文知道夢州的局勢就要崩潰，再呆下去，就會和夢州一起完蛋。他一心一意想調任，最好能調到京城去，如果不行，他想去一個沒災沒亂的地方，哪怕平調也行，如果比較富庶，那就更好。可惜，他想盡辦法卻未能如願。
更妙的是副將孫美。
和斷夢城一樣，太平的時候，名夢城沒有駐軍，孫美帶兵駐守名夢城，只因為有叛亂。
和趙文不同，孫美即不是太守鄭君德的人，也不是軍將丁萬策的人，他屬於另一個派系。
趙文覺得夢州遲早完蛋，孫美卻覺得這裏是天堂，因此孫美的妙和趙文天差地別。
平亂要講技巧，孫美玩得如火純青。
就打仗的本事而言，孫美是不錯的，在副將當中，他可算是上等。可是這並不是他的強項，他的強項是把平亂當成了生意。這就是他的妙！
打誰，什麼時候打，應該怎麼打，孫美都會安排好。就拿林夢縣來說，孫美知道林天龍在那裏鬧騰，他卻偏偏不去平定。因為林夢縣是小縣，更重要的是，他要養肥了再殺。平十次小亂，還不如平一次大亂。黃家軍被剿滅，最大的功臣有兩個，首要功臣是孫美，次要功臣是秋萊。不過，黃家軍能壯大，最大的合謀，恰恰正是孫美。他有這個本事，更懂分寸。如果都養肥了再殺，他就控制不了局面。養肥一家，殺一家，平時適當地敲打，說得誇張一點，他把叛軍當雞在養。以他的本事，以官府的資源，孫美平定名夢郡的叛亂，不是什麼難事，但是他不會這樣做。如果叛亂沒了，他就沒有機會了，那時候是文官的天下，因此他必須保證一直有叛亂。
不僅是孫美，整個夢州都一樣，甚至整個天機國都一樣。亂要平，財要發，叛軍要剿但不能全剿，只要有功就好，這成了潛規則。絕大多數將軍把這一套玩得粗俗、下作，孫美是其中比較會打仗的，也是比較高明的。說到底，沒有誰高明，他們都一樣。
孫美之所以敢這樣干，能這樣干，當然是因為他能治軍。駐守名夢城的八萬多軍隊，其中只有四萬多是精銳。嚴格訓練，給足錢糧，打贏了重獎，打敗了重罰，恩威並施，他把這支軍隊打造成了夢州境內的強軍。
餘下的四萬多人根本不是兵，這支軍隊沒有軍衣、武器、盔甲，不用上戰場，是孫美的生產大隊。
由於戰亂，很多人沒有生路，他們來當兵，只不過是為了活下去，根本不敢去拚命。這樣的兵根本打不了仗，別人嫌棄，孫美卻喜歡。他把這些兵抽調出來，組建起來一支新軍。大量流民聚集到名夢城，他從中徵召一些有手藝、能幹活的人加入新軍。
孫美不派他們去殺敵，而是讓他們當雜役、工匠、夥計。他利用他們做生意，想盡辦法掙錢。酒、茶、鹽、醋……蓋房子，做傢具……種田、養豬、養雞……開店，搞貨運……只要是有利可圖的，他都干。他不管這些士兵的死活，只知道壓榨，他們想吃飯，必須靠自己。
要麼會打仗，要麼賣力氣，要麼有手藝，什麼都不會的，沒有價值的，軍法從事。一手有精銳，一手有錢糧，孫美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干，趙文對他的牽制就少。
除了靠軍隊做生意外，孫美還有其他弄錢糧的辦法。朝廷會發糧餉，雖然會有剋扣，有時候多，有時候少，但是多少還是會發一些。趙文會想辦法為孫美籌集糧餉，他不辦不行，因為他也要保命。打了勝仗，朝廷肯定會嘉獎。還有一條，那就是劫掠老百姓。孫美在這方面還算不錯，畢竟他有錢糧供應，因此比較少擾民。
名夢郡各縣的守軍戰鬥力參差不齊，像馬自成之流，占絕大多數，其中也有好的，當然還有更差的。有人聽孫美的，自然有人不怎麼聽話。各方勢力互相制衡，這是孫美無法改變的現實，他也不會去改變。他必須學會利用這些人，哪怕再爛軍隊，他也要學會使用，否則他當不好這個副將。只要縣城有守軍，哪怕只是擺設，這都有用。他派軍隊去平亂，總要有地方補給，總要有軍隊配合，哪怕是打打下手，各縣的駐軍多少也能幫一點忙。
各自妙，就不叫雙妙，一起配合才叫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