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老人與海
那件法器在哪？
聽到他的詢問，姜槐當即朝着更深處走去，很快的，便捧着一個細長的捲軸返回。
捲軸不知是什麼材料打造，看上去，很是古樸神秘。
表面覆蓋著一些淺淺的凍霜。
“就是這個了。”姜槐嘆了口氣，將其呈送給何悠，然後忍不住補了一句，“其中的畫面並非是靜止的，而是一段循環播放的‘視頻’。”
考慮到當初那些修士們鼓搗出來的燦爛文明，何悠對他們可以遠程傳遞視頻並不意外，只是點頭。
然後接過捲軸，觸手冰涼。
猶豫了下，他乾脆大步走到旁邊一台培養皿旁，將這畫軸頂部掛在了一個凸起的鉤子上，隨即後退數步。
任憑這副古老的畫卷形態的通訊器緩緩展開。
“嘩啦。”
隨着整個畫軸打開，何悠便聽到了一陣虛幻的海浪聲，他下意識精神緊繃，旋即發現，那聲浪並無任何攻擊性，彷彿，是畫卷中圖像附帶的。
整個畫軸中心位置，並非是常見的山水圖卷，而是一副略有些模糊的影像，那赫然是一片暗沉的大地，光線昏暗，晦澀不明。
畫面的主體是一座陡峭嶙峋的絕壁，似乎位於海濱，凸出的山崖頂部，一個佝僂的，穿着灰色道袍的佝僂身影盤膝而坐。
頭頂戴着一隻破舊的斗笠，斗笠下，是飄散的灰白的發須。
那赫然是一位獨自一人，盤膝立於山崖之巔的老人。
瘦骨嶙峋，幾可見骨的右手中攥着一根長長的，略微下彎的魚竿，而在那桿魚竿頂端，則垂下一條幾乎看不到蹤影的垂線。
目光隨着那條魚線向下，竟然是一片猩紅色的大海。
是的！
猩紅色！
這片絕壁之下，竟然是彷彿無邊無際的，由血液注成的海洋，魚線的末端死死拴着一頭龐大的，潔白的巨鯨骨骸。
早已經不知死了多久，血肉盡散，只剩下龐大的骨架在血海中沉浮。
而在這骨骸四周，在這片血海中，竟還潛伏着無數似蛟、似鯨的恐怖巨獸，循環遊曳。
隨着何悠的注視，這副靜態的畫面動了起來。
“嘩嘩”的海浪聲陡然強烈，血海中無數巨獸掀起狂狼，嘗試撞擊那搖搖欲墜的山崖絕壁，不時有大塊岩石脫落，墜入血海。
而在這昏暗詭橘的世界中，便見懸崖上的老人手中魚竿散發出淡淡的微光，仿若烈風中的燭火，亘古不滅，又似乎，下一刻便會徹底消失。
“吼~”
畫面中，遠處彷彿有奇異巨吼傳來，那懸崖上的老人終於緩緩抬起頭，破舊的斗笠與血雨中抬高，顯露出一張皮包骨的可怖臉龐。
似乎已無數年不曾進食。
然而最吸引何悠注意力的，並非是他的枯瘦乾癟的身軀，而是凸出的眼眶中，那雙眸子。
其中一時清明澄凈，一時又佈滿無盡、嗜血的瘋狂。
畫面陡然拉遠！
彷彿切換到了這垂釣老人的視角，就只見，在這片黑暗而恐怖的大地上，在無盡血海對岸，竟有一片荒廢的大陸。
大陸之上，佇立着一座座漆黑的，燃燒着火焰的山峰，那奇異的吼聲便是從那片大陸上傳來。
很快的，吼聲的主人出現了。
在無盡山巒中，竟走出了一頭身高萬丈的巨猿！
那巨猿竟比山峰還要高大，身軀之上，披掛着一副破敗、撕裂黯淡無光的鎧甲，體表，大片大片的腐爛血肉。
隨着它的動作而墜落。
隱約間，還可看到血肉間蠕動的一團團蛆蟲。
巨猿拖着一根無比巨大的合金長棍，跨過大地，碾碎山丘，所經之處，大地碎裂，濃煙滾滾。
它似乎並非是奔老人而來，只是遠遠地用那雙灰白色，儼然瞎掉的雙眸望了這邊一眼，然後嘶吼着，嘯叫着，轉身，向大陸深處走去。
畫面至此陡然劇烈搖晃，彷彿要破碎開來，何悠看到的最後一幅畫面，便是那巨猿身後，高逾山峰的軀體上垂掛的一張破爛骯髒的披風。
上面隱約間綉着巨大的古篆字，依稀可辨，只有四字：
斗！戰！聖！佛！
下一秒，畫面陡然破碎開，一切消失無蹤，兩秒后，又恢復成了最初的畫面，然後循環往複。
……
……
！！！
實驗室區域內。
當何悠看清了畫中所展示的畫面，整個人大腦都有了一瞬間的空白。
這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無論是那被血海中的巨獸圍困不得脫身，幾乎油盡燈枯的垂釣老人，還是那披掛破敗鎧甲，渾身腐爛，雙目灰盲的恐怖巨猿，都給予了他極大的心靈衝擊！
“這……這就是……”從打進入此地，何悠第一次變了神色。
站立於一旁的姜槐卻似乎毫不意外，試想，任何人看到這副畫面，都該難以保持平靜。
“是的，這就是我族先祖傳回的畫面。”姜槐嘆道。
何悠死死盯着畫軸，直到第二次播放完畢，他才猛地扭頭，問道：“你家先祖是……”
姜槐聞言，饒是體態虛弱，卻仍是挺了挺腰板，拱手道：
“我姜氏祖先，乃一代金仙，太公姜尚！這畫卷中的，便是我族先祖。”
姜尚！
姜子牙？！
一代金仙？
聽到對方的回答，何悠一怔，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完全沒想到，這幫龍裔的先祖竟然能和歷史傳說中的姜尚扯上關係！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姜槐當即解釋道：
“我族先祖乃殷周時期大修士，根據族中記載，的確曾經插手過凡間王權更迭，但真實情況，與現如今流傳在地球的傳說演義差別巨大。
事實上，古典傳說中很多人，都涉及修仙界，只不過，隨着歷朝歷代更迭，民間流傳的形象早已經與真相差之萬里。”
何悠默然。
這個道理他當然懂。
真實的姜尚肯定也和電影、小說里的不同，不能拿來參照。
只是，他的確未曾想到，姜尚竟也是第一批仙界移民，是一位真正的“仙人”！
並且，看上去，還是遠古修士生物改造的成果，或者說是“志願者”，是最早一批合格的龍裔。
並很可能活到了現在！
“姜尚……那麼，畫面中那頭巨猿也是……”何悠臉色變幻。
便聽姜槐嘆息點頭：“不出意外，那便是一位妖族聖者，仙人品階，也是民間傳說中行者的原型了。”
所以說……真就是孫悟空？
何悠下意識做了次深呼吸，藉此讓自己冷靜下來，將一些聯想刨除，繼續道：
“可是……我看他們的情況都很不對勁，這顯然不是正常的仙人應該有的狀態，他們……看上去不像是清醒的。
而是已經進入，或者瀕臨進入瘋狂。
畫中所描述的世界……也與傳說中的仙界大相逕庭。”
“我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姜槐聞言苦嘆道，“不瞞您說，一年前，我第一次接收到這幅畫面之時，徹夜難眠，完全不敢相信。
甚至一度懷疑過其真實性……可是，冷靜下來。
結合千年前仙界神秘封閉，以及句曲仙宗修士，之時嘗試監聽仙界星門，便引得全宗覆滅……恐怕……
仙界的確發生了我們難以想像的變故，那裏不再是地球修士嚮往之地，而是一個籠罩着黑暗與瘋狂的世界。”
頓了頓，大概是說的話太多，姜槐又劇烈咳嗽了起來，神情愈發老邁，望着那副畫卷，神情複雜道：
“有時候，我也會想，或許，先祖傳回這幅畫，本身便是對我們這些後輩的一次警告吧。”
沉默。
實驗室區域內，兩人再不言語，只有那副畫卷一次次循環播放。
良久，姜槐看了眼何悠變幻不定的神色，拱手道：“老朽所知之事，已然盡述，此刻身體虛弱，請容我退下服藥。”
“你去休息吧，我一個人靜靜。”何悠聞言心不在焉地擺擺手，道。
“多謝。”
“等等，”就在姜槐打算告辭的時候，何悠忽然想起來什麼，問道，“你們龍裔壽命比尋常修士久一些。
聽聞，你活了二百歲，我跟你打聽一個人。與你並不在同一個時代，要早一百年左右，你可聽過，‘仙聆聖君’何放這個名字？”
“仙聆聖君？”姜槐怔了下，皺眉沉思起來，何悠也不打擾他，等了一陣，姜槐才斟酌着說道：
“這個道號，我的確聞所未聞，只不過……何放這個名字，我年輕時候，似乎曾聽父親講過。”
“哦？”何悠挑眉。
姜槐點頭道：“具體的，我也所知不詳，只隱約記得，的確曾經有一位同名的何氏傳人來過江寧府，且似乎與句曲仙宗聯繫緊密。”
“何氏？”何悠反問。
“是的，據我所知，千年前，何氏也曾是個強大的修仙家族，族內，也出過仙人。
只不過，在仙界封鎖后，很快衰落下去，只剩下少數子弟隱世不出，行蹤詭秘，我知道的，也只有這些了。”
姜槐看了他一眼，解釋道。
何悠心中一動。
很突兀的，對這個說法立即信了八成。
何放這個名字本身也不大容易重名，更何況是在人數本就不多的修仙界，再加上江寧府地域限定，以及與句曲仙宗的聯繫等線索……
倘若姜槐提供的消息為真，那麼，幾乎可以斷定，那位深度參與了“聆仙計劃”的聖君何放，很可能便是所謂的，修仙家族，“何氏”的後代！
再結合自己識海的特殊，以及在太微系統中的權限。
何悠當即有些失神。
所以說……何放果然是他三百年前的先祖么？
難不成自己的真實身份，竟然也是一個久遠的，早已經徹底衰敗，以至於淪落到塵世的修仙家族子嗣？
而自己的“特殊”，便是家族天賦的體現么？
見何悠精神狀態明顯不對，姜槐不敢再說什麼，當即拱手，緩緩退出實驗區。
只剩下，何悠一人留在原地，站在這冷寂的大廳內，心神恍惚，難以平靜。
直到他腦海深處，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
那竟是仙二代，龍小姐，“薇薇”的聲音。
她竟不知何時，已然自昏睡中蘇醒：
“何悠，我……我好像……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