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海藍時見鯨
“天……下……潮!”
……
何悠的聲音不大,也並未傳開,然而,當他牽動仙氣,發動這門仙術之時,在場所有修士,便都為之色變。
整個海域環境,周邊千米方圓,彷彿出現了一張虛幻的網,牽動了整個靈氣環境。
沒有人可以忽視。
那驟然向中心聚集的靈氣,如同滾滾的潮水,這個範圍甚至覆蓋了兩側觀戰的一艘艘船隻,就彷彿,每一個人都是這張網中的一尾游魚。
而此刻,所有“游魚”都清楚地感應到……水在枯竭……
不……
不是枯竭,而是聚積!
朝着中心區域……集聚!!
“難道……”
在場的人,終歸是有不少都是曾經參與過句曲秘境探索的,更有許多,當初曾經親歷過太微陣列崩解。
因此,在感應到這變化的瞬間,便明白了,何悠到底想做些什麼。
相比之下。
那一頭頭呈現渾圓的“圈”,將何悠圍困在中心,正瘋狂地破開海浪,朝着他襲來的鯨龍雖然不清楚即將發生什麼,卻也能感應到強烈的不安。
“嗚嗷……”
“嗚……”
這些皮膚深藍偏灰的,鯨魚模樣的海洋生命,在那漸漸濃郁的毀滅氣息面前,終於發出了不安的叫聲。
空靈、悠遠、恐怖……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那一頭頭巨鯨突然不約而同地躍出水面,巨大的尾巴搖擺,彷彿在掙脫那張無形之網。
“防禦!!”
衝鋒中的姜氏族人們陡然聽到姜洪發出了一聲滿是驚恐的歷呵。
繼而,來不及詢問,便紛紛本能地施展起防禦秘法。
下一秒,於眾目睽睽之下,那無數躍出水面的巨鯨發出痛苦的嘶吼,體表皮膚裂開,肌肉翻卷,於半空中,生生爆裂開!!!
“轟!”
“轟!!”
“轟!!!”
何悠攥拳,狠狠一握,那一頭頭鯨龍便被震碎成無數血肉,一簇簇深藍色的血液凌空炸開。
如同一簇簇花朵,極為冷艷,卻又透出血腥的美感!
藍色的鮮血混雜着血肉轟然砸下,將整片海水都染上了異樣的色彩。
……
靜!
寂靜!
天地之間,狂風消止,巨浪平復,隨着無數巨鯨落下,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鯨龍的血腥氣混雜在風裏,吹向遠處,濃郁的,讓每一個人都為之動容。
白氏眾人那緊繃的神情鬆緩了下來,並意識到自己方才擔憂的多餘。
“幾乎忘記了,他還有這招秘術。”
……
海面上。
姜氏眾人愕然地停在原地,還保持着防禦的姿態,然而,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等人,竟並未遭受攻擊。
是的,何悠這一擊,只是震殺了包圍圈的那些鯨龍,而這些,同樣位於仙法覆蓋範圍的修士,以及他們腳下的坐騎,卻並未受到波及。
“我們……沒死?”
一個族人撐着一個用海水形成的保護罩,臉色蒼白地望着前方變了顏色的大海,顫抖着聲音,問道。
沒有人回答。
這些姜家修士要麼仍舊沉浸在方才那場恐怖的爆炸中,並未回過神,要麼,便是望向隊伍為首的家主。
而手持一柄長刀的姜洪,卻只是神情極度複雜地凝視着遠處那道身影,片刻后,他才頹然放下武器,嗓音嘶啞而絕望地說:
“為什麼……不殺我們?”
是的,作為大修士,他能感覺到,方才那一場爆炸的恐怖,恩,自己修為較高,大概只會重傷,不至於死去。
可倘若何悠有意攻擊,他身邊的這些族人,怕是活不下幾個。
如今,毫髮未損,這顯然是何悠故意放過了他們。
這無疑是一件令姜洪不解的事。
而面對着姜洪的詢問,何悠卻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看向他,問道:
“我很好奇,你們就真的不怕死么?或者說,那樣東西真的對你們就那麼重要?還是覺得,此刻的我真的虛弱到了沒有反抗能力的程度?”
姜洪沉默,卻同樣未曾回答,只是慘笑道:
“事已至此,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我父親已命喪你手,難不成你還真敢讓我等活着離開?就不怕以後……”
“怕你們報復?”何悠聞言忽地搖頭失笑,道,“你們覺得,我會怕這個么?”
姜洪閉上了嘴巴,沒法給予回答。
是啊,何悠真的怕他們的報復么?
以其兩個月便修成金丹境的恐怖速度,再加上那懸於頭頂的,無法窺見的殺劍……縱然是給他們一萬次機會,真的還有報仇的希望么?
念及此,這位現任家主只覺渾身力氣消散,眼前的一切都灰暗了下來。
然而,接着,何悠的下一句話卻又讓他的眼睛猛然亮了起來。
“雖然我的確不在意這些,但不得不承認,若是出於謹慎的角度,正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或許,殺光你們才最是保險,不過……這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你們?”
“而且……誰說你父親死了?要不你再確認下?他可還喘着氣呢。”何悠似笑非笑道。
說著,他扭頭,看向不遠處那滿是裂痕的浮冰之上,那一動不動,滿是血污的“屍體”,冷笑道:“別裝死了。”
“咳……咳咳……”隨着他話音落下,那在眾人眼中,早已判了死刑的老人竟然慢吞吞爬了起來,動作踉蹌,不住地咳嗽。
臉色慘白,近乎透明,嘴角、胸襟前也滿是一滴滴血液,看上去,已然是無比虛弱,一副心神大損的模樣……可終究……還是活着。
“父親!”
“老家主!”
看到這一幕,姜洪以及其身後那一眾姜氏族人先是一驚,然後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紛紛駕馭鯨龍,靠近過去。
遠處圍觀的諸多修士們也是露出驚訝的神情。
似乎,並未料到這一點。
眾目睽睽之下,姜槐佝僂着,撐着虛弱年邁的軀體努力坐直身體,神色極為複雜地看了何悠一眼,這才拱起雙手,苦笑道:
“多謝何供奉手下留情。”
是的,作為踏空境強者,姜槐很清楚,自己之所以還能活着,真的是何悠留了手。
事實上,飛劍鬥法中,他的確慘白,自己的神識飛劍被那無數星光硬生生磨滅,反噬到精神上,也承受了極為嚴重的創傷……
可是,一個是何悠為了保留一截仙氣,提早收回了那柄劍。
二來,作為老牌踏空強者,加上龍裔本身的天賦,姜槐堪堪穩住了震蕩的識海,撿回一條命來。
方才也的確是短暫昏厥了過去,之後才蘇醒。
然而,即便如此,倘若何悠真的有心殺他,只需要在方才那一擊的時候,將他重傷的軀體也一併捏爆,也就行了。
可何悠卻沒有動手。
更未滅殺姜氏族人。
雖然,姜槐大概能猜出何悠的一些想法,但無論如何,能在這種情形下留手,都只能說明,何悠足夠理智,足夠自信!
“用不着謝,我只是還有話問你而已。”何悠淡淡道,心中卻也是輕輕一嘆。
留姜槐一命,並非他心軟。
而是深思熟慮后的結果。
在綁定了地外那柄神秘的飛劍后,何悠對於這場爭鬥便已然是十拿九穩,因此,很早就在思索究竟要如何處理這件事。
利用仙氣與飛劍,把這群龍裔剷除,有些難度,但並不是完全做不到。
然而,一來,何悠極為好奇,這幫龍裔到底在隱瞞着什麼……他們顯然知道一些東西。
這點從其貿貿然地對祖龍進行融合試驗,以及現在,寧肯付出這般大的代價,也要搶奪薇薇上,便可以看出。
考慮到薇薇仙二代的身份,這背後可探究的東西,就太多了。
若是殺了姜槐,就等同於斬斷了這條線索,太過可惜。
二來,自己終究不是獨身一人,背後還有江寧白氏。
今日對決姜槐,兩人無論誰生誰死,都還好說,可一旦自己屠滅了姜氏全族,這便極有可能引得各大宗門兔死狐悲,抱團敵視自己和白氏。
這是極有可能的。
畢竟,無論是誰,想到身邊就趴着一個動輒滅族的強者,即便只是為了自保,也會抱團。
搞不好,便是一個舉目皆敵的局面。
縱然沒人敢對付何悠,可給白氏下絆子,總要簡單些……
相比之下。
藉助飛劍碰撞帶來的感知,何悠已經確定,姜槐喪失了戰鬥的能力,且在所剩無多的生命中,也幾乎沒有恢復的可能。
不把事情做絕,矛盾雖然還會有,但終究是可控的。
衡量下來,他才最終選擇了留他一命。
當然。
仙氣的損耗肯定還是要想辦法從這幫人身上找補回來的。
……
“罷了,罷了,”姜槐聞言也是嘆了口氣,旋即朝着姜洪等人搖了搖頭,命其放下兵器,這才道:
“何供奉想知道什麼,老朽知無不言,不過,想來,這裏總不合適。”
“那就去你們那吧,正好,我上次來,還沒真的上門坐坐。”何悠看了他一眼,說道。
姜槐怔了下,嘆道:“理應如此。”
……
在這有些戲劇化的一幕後,今夜這場對決終於來到了尾聲。
何悠飄然返回了白氏的船隻。
姜氏也開始送諸多看客離開。
有人滿足,有人失望,但更多的人,只是感嘆,神往。
今夜無人死亡,只隕落了一片鯨龍。
這是幾乎所有人都沒料到的事情……又似乎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至於後續的影響……恐怕還需要幾天來發酵,傳揚……坊間如何議論還不好判定,但起碼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今日之後,在江南地界,何悠這個名字已然再無一人敢忽視。
用通俗點的話來講……恩。
從今以後,在這片地界,何悠完全可以刷臉橫着走了。
江南扛把子可還行?
……
舞台散場,只有海上的血液飄蕩。
一艘艘船隻駛離。
只剩下白氏的一艘船乘風波浪,在姜氏隊伍的引領下,朝着秘境更深處進發。
何悠之所以選擇去對方家裏,一來是方便索要賠償……這一番折騰,好不容易弄到的仙氣都給消耗光了,總得索要些精神損失費……
二來,也是趁機壓服了對方,起碼讓這幫龍裔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敢再折騰。
當然,本身修為只有金丹境的何悠也沒那麼心大,雖然姜槐幾乎被自己廢了,可姜氏還有那麼多人呢。
所以,他乾脆把白夫人以及也在人群中觀戰的茅清給叫了過來,一同前往。
……
“怪不得你中午的時候給我發消息,讓我過來觀戰,”船隻甲板上,戴着眼鏡,抱着盹盹的茅清神情感慨地凝視着何悠:
“所以,那時候,你就算到如今這一步了?拉我過來給你當保鏢?”
何悠坐在一張造型簡約的椅子上,吹着海風,笑道:
“也沒有,當時也想着,如果打輸了,多一個大修士在場,我活命的概率也更大一些。
畢竟……你之前說的,欠我一個人情,總得用上,不然多浪費啊。”
句曲秘境結束后,茅清曾許諾過他,欠他一個人情。
所以,何悠謹慎之下,在中午決定應戰的時候,便打電話聯絡了這位大修士,也算是白夫人之外的一重保險。
雖然一切順利,戰鬥的時候沒用上,但如今去姜氏族內作客,只帶白夫人一位大修士總覺得不那麼踏實。
再加上個茅清,以及一個盹盹,這個實力,就不怕那幫龍裔再翻起什麼浪花了。
“說起來,你到底要去做什麼?方便說么?”
旁邊,精美寬袖道袍,腰佩靈劍的白夫人忍不住詢問道。
何悠笑了笑,坦誠道:
“去詢問一些事,以及敲一波竹杠,額,準確來說是索要一些精神損失費、誤工費之類的賠償。
恩,我也不知道怎麼要價合適,這樣,你如果幫我搞定這件事,給你百分之五的抽成,怎麼樣?”
白夫人聽了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要知道,雖然白氏最近發展迅猛,在江寧府各地活動頻頻,但……“擴張期”嘛,總是物資緊缺的。
無論是在各個城市開設分部,還是招收一些散修加入,成為家族外圍成員……亦或者作為龍頭,組織、出席一些活動,與周邊府城大小宗派聯絡結盟……
這都需要不少投入……作為主事人,她正經手頭蠻緊的。
因此,聽到可以敲竹杠,頓時興奮了起來,並討價還價道:
“百分之五太少,我這還給你兼職保鏢呢……起碼再提五個百分點。”
何悠搖頭道:“太多了,保鏢茅清一個就夠了,又用不着你真動手,就是轉悠一圈,最多給你再提1%。”
白夫人:“你這沒誠意啊,我們這麼多人,陪你過來,多少再提點,你看看……我家白棗眼睛都哭紅了,妝都花了,不信?小棗?你過來讓他看看……”
遠處。
白棗:“……?”
抱着盹盹的茅清站在旁邊,哭笑不得地看着幾個人在這討價還價。
白夫人更是一點大修士的風度都沒,死磨硬泡,弄得何悠腦袋疼,最後忍痛定在了10%的價格上,這才喜笑顏開。
而這時候,一行人也終於抵達了姜氏秘境的主島嶼。
“何供奉,白真人、茅真人……多有怠慢,還請上島,稍作歇息。”
服用了一些丹藥,恢復了些精神的姜槐站在岸邊,躬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