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乾地燥,小心火燭
第2章天乾地燥,小心火燭
洪武十九年
徐達去世已經一年多了。
徐府門前依然掛着兩個白色的燈籠,慘白的燈光映照着被白布籠罩着的徐府字樣,讓這個巨大的建築物無端的蒙上了一股悲涼的氣息。
一個更夫挑着一幅小小的擔子從長街一端慢慢走來,擔子的前端掛着是一個紅色的燈籠,燈籠後面的是一把小小的漏壺和一個銅鑼,擔子的後頭卻掛着一個小小的火爐,火爐里的炭火還在微微燃燒着,火爐上有一個小水壺,水壺口在微微的冒着熱氣。
更夫走了幾步后,拿手上的鎚子在銅鑼上有節律地敲了四下,然後扯着嗓子喊道:“天乾地燥,小心火燭。”
突然,一口冷風吹來,直灌進更夫的嘴中,把更夫最後所喊的一個燭字也給憋在了喉嚨口,更夫不由得一陣咳嗽,這牽動他的舊疾,一時之間,咳聲竟無法停下來。
這時候,一個人影跑過來了,連連給更夫拍後背,又捋他的胸口,總算把更夫的這口氣給順了過來。
人影小聲道:“洪爺爺,你這咳嗽的毛病一直都沒有好轉,這幾天就不要打更了吧?”
更夫拿出一個杯子,從後面的小水壺倒出一點熱水來,喝了兩口,終於讓呼吸徹底順暢了,然後小聲對人影道:“小十七,洪爺爺我沒有兒子,現在全賴着打更的一點補貼養活自己,要是這份工丟了,不就得餓死了!”
人影果然就是十七,他笑道:“洪爺爺,你還年輕力壯,老虎都打得死,現在給自己找個媳婦,再生個兒子不就行了。”
更夫也笑了:“小十七,要不你給洪爺爺當孫子吧,洪爺爺雖然沒有什麼家產,可是年輕的時候攢下了幾進房子,你給洪爺爺送終,洪爺爺把房子都傳給你。”
十七搖搖頭,很正式地道:“不行啊,洪爺爺,我有乾爹的,不能再孝順您老人家了。”
更夫嘆了口氣:“雲海可真是有福氣,能有這你么好的孩子替他養老送終,怎麼了,這一大清早的,就要去楊老闆那兒買包子嗎?”
十七點點頭:“我們家景永公子每天早上起來,一定要吃永定門邊楊老闆的鮮肉包子,我現在跑過去,跑回來,剛剛好,洪爺爺我不跟你說話了,一會兒我回去晚了,要被府裏面責罰的。”
更夫招招手:“去吧去吧,路上小心點。”
十七也招招手,慢慢地跑遠了。
更夫看了看天,東邊的天際已經微微露出了一絲的霞光,他看了看了漏壺,自言片語道:“原來快五更天了!”
他重新把擔子挑在肩上,再去看十七時,十七的身影已經完全隱沒在夜幕之中,他只能嘆了口氣:“真是一個好孩子,張雲海這狗日的,真有福氣!”
他拿起鎚子,在銅鑼上敲了五下,高聲喊道:“天乾地燥,小心火燭。”
十七跑到永定門的時候,永定門口的幾家店鋪都還黑燈瞎火的,只有一家小店鋪的門板縫裏透着隱隱的光亮,店鋪門口的掛着一塊被煙熏得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方形木板,木板上有兩個歪斜的大字——楊記。
十七走上前去,在包子鋪門前大力的敲了幾下,有人從裏面把包子鋪門上半截的檐窗給打開了。
一張胖乎乎肥膩膩的臉露了出來,招風耳,小眼睛,塌鼻樑,嘴巴肥得像是掛着兩根香腸,脖子肥得把頭和身體完全合在一起,正是楊記包子鋪的老闆——楊不凡。
看到十七來到,楊老闆立刻調動全部失調的五官,努力擠出一絲莫名喜感出來:“小十七,早啊!”
十七拿出隨身攜帶的一個食盒:“楊叔早,二十個豬肉包子,十五個雞肉包子。”
楊老闆拿過食盒:“怎麼了,今天比平時多要了五個包子?”
十七道:“四老爺今天也想吃你家的包子,所以多要了五個。”
楊老闆點點頭:“沒問題,只是今天你來的比平時稍早了一會,所以要再稍等一會才好。”
他看了看十七的裝束,問道:“今天你的身上一共綁了多少鐵塊?”
十七用小腿敲了敲牆角的石塊,發出脆脆地響聲:“乾爹從年初開始就讓我升級了,現在腿上,身上,一共綁了三十斤。”
楊老闆大為欣喜:“行啊,綁上三十斤,還能跑得這麼輕快,把這些鐵塊拿掉的話,你不是得飛起來了?現在能練輕功了嗎?”
一提到這件事,十七就大為沮喪:“一點用都沒有啊,我確實找到了氣感,可是這些真氣都進不了丹田,練的時候是有的,一松下來,就什麼也沒有了?
楊老闆皺了皺眉頭:“怎麼還是這種情況?”
十七苦了臉:“上次武當派的一位高手來府上,說我這種屬於天生石膽,這輩子沒有辦法修練內力的。”
楊老闆嗤之以鼻:“什麼亂七八糟的,哪有什麼叫天生石膽?別聽他瞎咧咧,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你放心,只要你勤加練習,一定可以練出內力來的。”
十七笑了:“楊叔,你一個賣包子的,怎麼說和自己就像一個絕世高手一樣,說這句話的是金陵武當的副掌教,景永公子的師父,他說的話,怎麼會有錯?”
楊老闆想要辯駁,卻發現沒有什麼理由可以辯駁,他只好對十七道:“總而言之,你一定不可以放棄,我覺得你天資極好,以後一定是個武學奇才!”
十七嘟了嘟嘴:“楊叔,你們這街口那個姓盧的假瞎子每天都守在永定門邊上,只要看上去有點錢的陌生人經過,他就會撲上去抱住了,然後說那個人是星宿下凡,求着要給他們算命。
你剛才說話的腔調就跟盧瞎子一模一樣,我可不會上當!
嘿嘿嘿,我不是嘲笑你,你放心吧,不管怎麼樣,這些年乾爹一直鍛煉我鼓勵我,我是不會放棄的。”
楊老闆看了看灶台,把蒸籠取了下來,把包子一個一個裝進了十七帶來的食盒中,再把食盒遞給了十七,十七左手遞上了一串銅錢,右手去拿食盒。
楊老闆突然抓住了十七的右手,十七嚇了一跳,忙問道:“楊叔,你要幹嘛?”
楊老闆卻又把十七的手給鬆開了,然後笑道:“沒事,沒事,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應,十七,你的反應太慢了!”
十七大聲叫屈:“楊叔你這不是無賴嗎?我付錢給你,我以為你是來接錢的,誰知道你試我的反應來着。”
楊老闆一本正經地道:“江湖上,人心鬼域,如果我是一個殺手的話,你剛才已經死了好幾次了!”
十七看着到那張肥得已經快分不出五官的臉,突然之間大笑不已:“楊叔,你別逗了,如果你能再瘦上一半,再用上剛才這個表情,倒是勉強有點入戲了,可是你知道你現在樣子像什麼嗎?”
楊老闆問道:“像什麼?”
張十七嘻嘻笑道:“你就象廟裏面的彌勒佛,慈祥的不得了,哪有半點殺手的樣子,哈哈哈,笑死我了!”
楊老闆愕了一愕:“不許你這麼擠兌楊叔。”
他一轉手,手上又多了兩個包子,然後笑眯眯地道:“剛才確實是跟你開玩笑的,這兩個包子給你了。”
十七有點窘:“楊叔,我身上連一個銅子都拿不出來!”
楊老闆呵呵一笑:“跟你楊叔客氣啥,這兩個包子送你了。”
十七先鞠了個躬,然後把包子揣進懷裏:“那就謝謝楊叔了,這兩個包子,一個給義父,一個給若初姐姐。”
楊老闆奇道:“你幹嘛不給自己留一個?”
十七一邊後退,一邊說道:“義父和若初姐姐最喜歡楊叔的包子,我去給他們嘗一嘗。”
楊老闆連忙道:“那我再給你一個吧?”
十七向他招了招手:“我已經吃過早飯了,謝謝楊叔,楊叔明天見。”
楊老闆看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再看看自己剛才握過十七的手,用了思考了許久,最後微微搖了搖頭:“奇怪,沒有道理啊!”
只可惜,誰也不知道他說的沒有道理究竟是什麼意思。
十七沿着老路慢慢的跑回來,繞過徐府的正門,從後院一個小小的門口一腳跨了進去,沒想到這門口竟然橫着一條腿,十七根本沒有來得及反應,就和這條腿磕了個正着。
他猝不及防,一個趔趄,差點就要摔倒,幸而他這幾年內一直在苦練基本功,下盤極穩,眼見形勢不對,舉起食盒,身子向前,直直地撞在廊柱之上,穩穩地站定了。
他回過頭來,才發現門口早就埋伏了徐府好幾個仆佣,專門在候他回來,存心要給他來個嘴啃泥。
不過現在絆他腿的人情況看上去不太好,十七的腿上專門為了練功而綁着鐵塊,這一腳雖然絆實了,可是絆腿的人卻被鐵塊踢了個結結實實,差點連骨頭都要斷掉,現在他抱着腿,倒在地上,疼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幾人中一個高個子越眾而出,指着十七罵道:“張十七,一大清早的,你就敢踢人鬧事?”
十七毫不示弱:“徐彪你別血口噴人,明明是你們站在門口想給我使陰招,現在偷雞不成蝕把米,你們還老老實實自認倒霉吧。”
徐彪卻道:“這裏這麼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明明是你故意踢徐虎,讓他受了傷,你還敢抵賴嗎?”
十七哼道:“這麼多人又怎麼樣?誰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是一夥的,徐彪,別人怕你,我十七可不會買你的帳。”
徐彪不以為然:“張十七,你不就仗着你有個乾爹叫張雲海嗎?老王爺在世的時候,你乾爹是管家,別人還忌憚三分,現在老王爺過世了,你以為還會有人拿你當回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