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好好照顧你啊!
要說蘇木做什麼最得心應手,怕是除了對敵人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就是對自己人的精心照顧,比如在處理傷口的問題上。
以前一起行動的搭檔受了傷,他們又礙於身份和對方的追捕不能去醫院,甚至不能去私人診所。那時候搭檔的命就全都系在了她身上。
為了做到幾人去幾個歸的承諾,她對她老師的承諾。她從沒有一天放鬆過自己在實戰技術和醫術上的修行。可到了最後,她保住了所有人,保住了跟她一起任務的所有搭檔,卻唯獨沒保住她自己。
陰差陽錯的來到了這個未知的,都沒出現在歷史上的朝代。
夏侯譽看她嫻熟地把他的傷口處理好,輕車熟路地包紮,不由得想到當初他們少年時在校場的初遇。
兩個同樣不可一世高傲的人,第一次見面就猶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瞧不起她一個女孩子頤指氣使,對着手下的小兵呼來喝去地教訓。她則瞧不起他身為一個男人,竟然不領兵作戰,反而躲在大人後面只知道讀死書死讀書。
於是他們倆就趁着大人們談論公事的時候,在校場的角落打了起來。
當時他有傷在身,雖然有功夫傍身,但還是敗在了同樣身手矯健,出手狠辣的她的手裏。
等士兵報告了兩家的大人,眾人一齊疾疾趕過去的時候,他已經被打得滿臉滿身的土灰。
洛恬恬的父親鎮守煬州,齊國最重要的關隘之一,北關。他父親則常年領兵打仗,在外廝殺,幫齊國君主收復了一座又一座城池,佔得了一片又一片土地。
天下皆知,夏侯止老將軍和鎮南王洛英是馬背刀槍上打出來的情義。
二人同為國家,犧牲小我,幾年不見得見上一面。如今難得見了,卻還沒把酒言歡,話說天下大勢,兩個孩子就先誰也不服誰的打開闊了。
洛英拎着女兒的耳朵,責備她不知分寸,“你長謙哥哥有傷在身,又讓你三分,不願讓你受傷,你什麼都看不出還步步緊逼,臊不臊得慌!”
洛恬恬那打從娘胎出來就鼻孔朝天長的主兒哪裏受得了這委屈。
就算知道洛英的教訓也不過是隨便說說而已,兩家大人都不會真的生氣,還是火冒三丈,手腳並用地要從自家爹爹手裏脫出,再跟他打上三百回合。
他後背的傷口裂開,肩膀也添了新傷,白色的袍子紅的是血,灰色是土,蓬頭垢面,很是狼狽。
洛英還要呵斥,夏侯止趕緊阻止,說兩個孩子年少氣盛,以後帶兵打仗都不是慫包,這是好兆頭。何況不打不相識,一家人打打鬧鬧才顯得親密呢。
夏侯止說了不少,洛英才消氣。把閨女的脖領子鬆了,板著臉道:“去跟長謙道歉。”
她梗着脖子就是不開口。
夏侯止失笑,“這丫頭跟你一個脾氣。”就是擰。
最後還是他很有哥哥風範的主動開口,“叔父不要放在心上,這事是侄兒考慮不周,不論如何都不能跟妹妹動手,妹妹不高興了打我兩下出氣,我們倆才算扯平呢。”
洛恬恬吃驚地看他。
他便沖她笑笑。
洛恬恬立刻哼着把腦袋又偏到一邊去。
夏侯止笑吟吟地看着兩個孩子的小動作小表情,嘴角緩緩上揚。
洛英冷着臉道:“恬恬,你長謙哥哥大度不跟你計較,你心裏有點數。長謙,你的傷得趕緊去叫軍醫瞧瞧,別耽擱了。”
“是。”
他應着剛要走,就聽洛英又在後面冷起聲音,命令道:“你還戳在這幹什麼!去跟着長謙啊,把他照顧好了!他受傷都是被你害的!”
“叔父,我自己可以,不用……”
“不用什麼不用!”她突然大吼,咬牙切齒的,一雙眼睛瞪成銅鈴,“我照顧你!我好好照顧你啊!”不等長輩們和他再說什麼,他已經被氣沖沖的洛恬恬拽着胳膊走了。
沒去找軍醫,她從懷裏拿了一瓶不知道什麼東西的葯給他上了。
“這葯能管事么?”他有些不放心地看她已經開始給他做最後的包紮,擔心自己的肩膀會不會因此殘廢。
“廢話。這是我們家秘制的療傷聖葯,你以為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用的么!”
她很嫌棄地白他一眼,故意把布塊繫緊,疼得他一陣呲牙咧嘴哇哇叫。
“丟人,大男人還怕這點疼!我都替你臉紅。”
他臉不紅,疼得都要沒血色了。
“把身子轉過去,我給你弄後背的傷。”她拍了下他的肩膀說。
他卻猶豫着沒動。
“你幹什麼這麼墨跡,難不成還以為本姑娘這是毒藥嗎!”她很不爽,眉頭都豎了起來,“奶奶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不上拉倒,等着流血過多身亡吧你!”
“誒!”他看她要走,才趕緊開口,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腕。
“幹嘛?”
“我,我是怕一會兒上完葯沒有東西包紮。”
他說完,引導着她看了看他的肩膀,——剛才包個肩膀就把他的一個袖子給扯了,要是再包紮個後背,豈不是上半身衣服都不用穿了?
那他一會兒要怎麼回去?
洛恬恬眉頭微微一挑,大概是明白了他的擔心,火氣這才消了大半。
“放手。男女授受不親,你攥什麼攥。”她甩開他的手,重新蹲下,“你後背是舊傷裂開的,沒那麼嚴重,我這止血止痛的藥粉在上面敷一層,也不用包紮,你直接穿好衣服就行了。”
他這才放心,把身子轉過去讓她處理傷口。
“真搞不懂你,又不是女孩子,露着上身還能怎樣,事那麼多。”
“……”
夏侯譽嘆了口氣,看蘇木把他的傷口處理完。“行了,趕緊睡覺吧。”
可困死她了。
她也不等他直接躺下。
他也沒多說,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揮手將那噼啪燃燒的燭光沖滅。
夏侯止,洛英……那兩位叫世人望而生畏,跺一跺腳都得使天下顫上兩顫的男人,如今也隨着時光流逝,逐漸消散。
當初少年意氣風發,舉杯高談說著豪氣的“英雄所見略同”,到最後橫眉冷對地割袍斷義,幾十年同生共死的情分到頭來只剩下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
人生一世,世事無常,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他躺在那,能感受到身邊女人逐漸均勻的呼吸。她真是困了,才閉眼就睡得如此沉。
困了,就好好地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