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最後一人

生身為蟲，可反龍死於生，

不言青雲志，道不問名。

沒有人注意到王涼和趙正明兩人的離開，其他人不是沉浸在夢鄉之中，就是已然入定，完全不為外物所動。

說來也巧，從兩人離開半個多時辰之後，一直到黎明時分，不斷有人從入定甚至是從睡夢中驚醒，朝着山峰的正面或者是兩側甚至是山的背面走去。直到天光大亮，倒數第二個人也離開，從正南面的山道向山頂走去，無峰依然坐在山峰面前，一動也沒有動，依然在打坐行氣。

天空之上，三位長老依然站在天空那朵雲彩之上，一直都沒有離開。三人當然是在看誰會最先入定，誰會最先感應到山峰之中的雷霆之力，誰會最先登上山頂。但是三個人誰都沒有想到，無峰這個先天雷體會是最後一個，就算是經脈受損，也不會遲遲感應不到山上的雷霆之力。

一向沉默地那位長老似乎很關心無峰，見所有人都已離去，不禁有些替無峰着急，但他又不知道無峰的具體情況，十分擔憂的開口問道：“戚師兄，這似乎不對啊，如果此子真的是天生雷霆之體，昨天入夜之前就應該要登山了，怎麼現在還未動身？難道....？”

為首的長老捻須沉吟片刻，方才回應道：“我也不知道原因，但他的先天靈覺應該未曾受損，否則也不能重新修行出真氣，且再看看吧。”

隨後，三人盡皆沉默，有時看看依然在圓度盤膝打坐運功行氣的無峰，有時也會去看看其他人的行程境況。

自王涼與趙正明先後來找過無峰之後，無峰就一直安靜的盤坐在地面上，一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滴水未進，粒米未食。饒是無峰一直靜坐未動，在這個時候也無法繼續忍受飢餓與乾渴，氣行滿周天之後就睜開雙眼，用衣袖稍稍擦了擦已經有些干皺的桃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大個的水蜜桃雖然失了不少水份，口感差了許多，但功效仍在，兩顆下肚之後立刻被無峰吸收，讓無峰立刻覺得神清氣爽，暗嘆這水果的神奇，就算比無界山上的也差不了多少。但此處是雷霄門的外山，仙靈之氣並不濃郁，卻也能結出這樣的果子，說明是雷霄門特意用靈物培植的。

常年用含有仙靈之氣的水土培育幾片果樹林，大概也只有雷霄門這樣的大門派才捨得，也讓無峰更加堅定了近入雷霄門的決心，同時也更讓無峰感覺焦躁。四下已經無人，說明所有人已經有所感應，開始登山了。而自己這個“先天雷霆之體”卻依然坐在這裏，不免會讓人猜疑。

無峰心急，卻也知道這個時候最不能心急，稍稍緩了一下之後就再次閉上雙眼，感應着體內隨着其流動奔涌的雷霆之力入定了。電光閃耀，雷聲滾滾，無峰可以感覺到，也可以聽到，卻無法讓這雷霆之力聽命於自己，也無法利用這體內的力量，感應山峰之上的雷霆力量。

這一坐，又是六個時辰，無峰再次睜開雙眼就已經到了午夜，天空上繁星點點，彎彎的月牙也初現蒼穹，甚是美麗。無峰看着如此美麗的夜色，心中卻沒有半點輕鬆和高興，因為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自己卻始終沒有收穫，找不到上山的路徑。如果到了明天正午還不能有所悟，就算是最後一天的時候能有什麼感知，無峰恐怕自己也不能及時到達山頂。

很快無峰就收回了目光，再次入定，心中的愁思與憂慮盡皆散去，全部心神都隨着自己體內的雷霆流動，忘記了外間的一切，忘記了自己正在參加雷霄門的入門測試，只當自己也是一道雷霆，正在正在隨着經脈之中的雷霆奔涌，周而復始，無始無終。

但無峰體內的雷霆之力並非沒有源頭，只是他人無法看透，但無峰卻不是他人，而是雷霆之力源頭的共生體，也可以說無峰與他自己心臟之中的小蟲已經是一體。之所以現在對那隻神秘的小蟲沒有任何感應，是因為他的境界和實力還不夠，也是因為那隻小蟲也並非凡俗之物。

剛入定沒多久，無峰就試着將自己的神念附着於雷霆之上，隨着雷霆之力在體內奔騰流動。在無峰完成一個小周天的運轉之後，奔騰的雷霆就回到了雷霆之力的始點，自己的心臟。而順着迴流的雷霆之力，無峰也看到了那隻嵌於自己心臟之中，仿若與心臟一體的黑色小甲蟲。

無峰沒有太過驚訝，更沒有停止感應，神念隨着雷霆之力進入小蟲的軀體，瞬間又隨着雷霆之力流出，開始了一次新的輪迴。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無峰也不記得自己已經行氣幾個周天，逐漸忘記了自我，進入了一種無我的狀態。

也正是因為無峰的這種忘我，讓他的意識在跟隨一道雷霆迴流黑色攝魂蟲的軀體時，看到了一些奇特的畫面。

一隻黑色小蟲，靜靜的趴在一顆參天巨樹的樹榦之上，晴朗的天忽然間陰沉下來，風雷大作，一個長有雙翼的巨大生物在雲層之上穿行，似乎還有一個巨人的身影。兩者在烏雲之中來回交錯，雷火之光相伴而生在烏雲之中交錯閃耀，金屬撞擊之聲混着雷鳴響徹大地。

本來這也不關一隻攝魂蟲的事情，因為就算攝魂蟲活的再久，沒有找到宿體，沒有飛升化形之前，沒有任何傷人的能力。但就在一陣狂風閃電過後，烏雲之中忽然掉落下來一個巨大的生物，這生物蛇身鹿角，魚鱗鷹爪，通體金黃，背生雙翼，十分威武。這是一條龍，一條背生雙翼的應龍，但此時這條龍卻已是重傷將死，身體掉落的同時，血雨如瓢潑一般灑落向了地面。

巨龍正好砸落在小蟲所在巨樹的附近，包括這棵巨樹在內的大片樹木被砸斷，小蟲也在這個時候掉落在了巨龍的鱗片之間。這條巨龍渾身是傷，堅硬的龍鱗也有眾多破損，心臟處似乎被什麼強大的神兵刺穿，生機急速消散，魂魄也逐漸飛離了身體。而就在這個時候，無意間掉落在應龍身上的攝魂小蟲卻本能的開始吸納巨龍的龍魂。龍本是上界神物，超越一般仙神，更何況是應龍，怎麼看也不是一直攝魂小蟲能觸碰的存在。

但萬物相生相剋，一隻小小的攝魂蟲，卻真的將這龍魂納入了體內，也成功的順着巨龍的屍身，進入了這條巨龍的心臟。但龍魂終究強大，非人魂可比，未能歸入地府，也在數個時辰之後醒來，立刻脫離了蟲身，回到了已經被攝魂蟲修復的差不多的龍軀之中。

但是攝魂蟲並沒有能和這條不凡的應龍魂魄相連，體內積攢了不知多少年的靈力也在修復龍身之時耗盡，此刻龍魂又驟然離體，立刻氣息奄奄，很快就會被融於應龍的血液之中。不過復蘇的應龍卻並沒有讓一切發生，將這隻小小的黑色甲蟲取出體外，輕易的恢復了它的生機，又將這隻黑色甲蟲重新放在了已經倒塌折斷的殘破樹榦上，揮揮翅膀一聲高亢龍吟衝上了九天。

小甲蟲恢復了生機，也沒有覺得自己與之前有什麼不同，慢慢的爬下樹榦，落到地上，鑽進了泥土之中。隨後便是一片黑暗，也不知道多久之後，黑暗變成了光明，這小蟲就出現在了一片風景秀麗的翠綠群山之中。山不高，霧氣也不重，所以可以看到遠處山道上，有一個身形偉岸，相貌奇偉，身着紫金道袍，背負道劍，手持潔白拂塵的道士，在山川之間行走。也不知這老道是怎麼感覺到的，恍惚之間就飛到了一個參天古樹的枝幹上，出現在了這隻黑色甲蟲的背後。

道士專註的看着眼前樹榦之上的黑色甲蟲，雙眼中光芒流轉，似有天機。片刻之後，道士嘆了一口氣，又不知低聲說了一句什麼，就將小蟲招入掌中，大袖一揮，消失不見。

而無峰也在此刻從那種神奇的狀態之中恢復了清醒，體內的真氣與雷霆之力也一陣紊亂，一口帶着雷霆之力的血劍在胸中翻騰上涌，張口就噴出了一口血劍。無峰一陣猛烈地咳嗽，整個人就側倒在了地上，身體抽搐顫抖不止。過了許久，無峰才勉強理順了體內混亂的真氣，驚訝自己體內的攝魂蟲居然如此有來歷。

作為一個旁觀者，無峰當然也好奇，那條超越尋常仙神的應龍，為什麼沒有把這隻救了他的攝魂蟲帶回仙界，給這小蟲一個天仙之體。當然，無峰也不明白那位道人為什麼會帶走這隻攝魂蟲，也不知道這隻攝魂蟲為什麼會落到師傅的手上，那個道人又和自己的師傅有什麼關係，自己的師傅，到底是什麼來歷。

不過無峰並沒有時間考慮這些，也考慮不清楚，因為他的面前有一個極難又極其緊迫的問題，就是自己的時間不多了。無峰在眾人離開的樹林中找到了些未帶走的野果，胡亂的吃了兩口，就重新回到了之前打坐的地方，再次感悟了起來。

天空之上的三個長老也十分疑惑，因為按照無峰這兩天的表現，修行時因心神不定而真氣運行錯亂這種低級錯誤是不應該會犯的。

瘦臉長老輕輕地搖了搖頭，十分可惜卻無可奈何的說道：“看來這孩子也開始心急了，只是不知道他為何遲遲不登山。”

胖長老也十分好奇，但卻有不同的想法：“或許，他是想多感應到一座大陣中的雷霆之力？又或許，他到了突破的時候？”

瘦臉的戚長老搖了搖頭否定到：“他還未到突破之時，而且此次測試只需要登上山頂即可，就算能感應到五座雷陣的位置，也只需要通過一座，何必多此一舉？”

三個人都想不出無峰在做什麼，也沒有人能夠猜到，無峰這個“先天雷霆之體”居然無法感應到山上的雷霆之力。

無峰很快再次入定，把心中的急躁與擔憂統統按下，全部心神收攏於體內，隨着自己體內的雷霆與真氣遊走，期望能對這陌生的雷霆之力有所感應。

“一氣陰陽生，一雷陰陽動。”

不知多久之後，無峰的腦中突然多出了這樣一句話，他也不知道這句話是怎麼會出現在自己耳邊的，只是覺得這聲音很像之前的那個收走攝魂蟲的紫衣老道。不過無峰沒有細想，意識繼續隨着體內的雷霆流動，彷彿化身一道雷霆，仔細感應着雷霆之力的真意。

“雷霆分陰陽，雷為陽，霆為陰，雷霆不屬五行，卻在陰陽之中，所以雷霆高於五行，亦高於世間萬物，雷法亦無上妙法。雷霆雖高於世間萬物，卻能與五行相合，人體五臟與五行相合，所以雷霆與人相合，五氣聚雷以朝元，可為雷仙。”

又一段話出現在無峰的腦中，很是清楚明白的告訴他修習雷法的最終境界，也是飛升仙界的方法。無峰猜測這應該是這攝魂蟲對自己說的，想要讓自己以雷法入道，以雷仙之體飛升。不管這是為什麼，也不管自己是否可以修到那種境界，要真的想加入雷霄門，自己必須要嘗試。

而且攝魂蟲寄生於心臟，心屬火宮，火屬陽，而攝魂蟲性屬陰，正好又是一個陰陽相合之相。想到這些，無峰就不再猶豫，將體內的真氣緩緩凝聚於心臟，而雷霆之力也隨着真氣的流動在心臟之中聚集。

片刻之後，無峰的心臟就被自身的真氣與攝魂蟲發出的雷霆之力佔據，整個心臟就好像一顆充滿了真氣與雷霆的球，搏動之間有雷音，電芒閃耀。這當然十分痛苦，而且無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正確，只能當這是正確的，盡全力一試。

無峰現在並沒有時間去擔憂什麼，全部的心念都集中在心臟中，讓心臟中濃縮的真氣盡量的平靜，也讓這些似乎與自身真氣相融合了卻與自己沒有一點聯繫的雷霆之力不至於暴動。否則，無峰的心臟可能會因為雷霆之力的失控，而變成一顆蜂窩煤，或者是烤雞心。

這當然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若是常人這樣做，心臟早就會被撐爆，沒有了活命的可能。但無峰的心臟是攝魂蟲的寄居之所，兩者早已經融為了一體，不但堅韌非常，而且對雷霆之力的承受能力也非同一般。所以，儘管無峰這樣胡來，卻也沒有發生什麼悲慘的事情，而且，凝聚於無峰的心臟之中的雷霆之力也慢慢地開始發生了一些奇妙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