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心裏的殤,身體的傷
不知道怎麼回的家。迷迷糊糊地醒來后,床頭柜上放着一個保溫桶,紙條上是母親工整娟秀的四個大字,稀飯,趁熱。
莫小米感覺自己有點虛脫,渾身酸疼,兩隻手一起使勁兒都險些沒擰開保溫桶的蓋子。嘆了口氣,抱着保溫桶掉眼淚。
第一次發生無意識嘔吐是在高三那年。高考前最後一次摸底考試的時候,莫小米犯了一個最不可原諒的錯誤,她先把答案寫在試卷上,然後開始塗答題卡,結果抄的串行了。
班主任快氣瘋了,正是更年期的女老師拿着三角板聲淚俱下,“你是全班第一名,我花多少心血來栽培你,你就拿這樣的成績來報答我?全班第一名,460分,你讓我怎麼繼續教下一屆學生!”
十七歲的莫小米站在課桌前,攤開的書本一點點在視線里模糊,直至不見。她的眼淚啪嗒啪嗒地砸在桌面上,沒人理會她,耳邊依然是神經質的嘶吼和責罵,她甚至聽到有同學輕聲的笑。
強烈的腹痛來得毫無徵兆,莫小米一手撐着課桌,舉起另一隻手,艱難地說了句,“老師,我……”暈眩的莫小米還沒來得及說完下半句說,就猛地蜷起身子嘔吐起來,吐了一過道的白沫。
從那以後,莫小米就患上了神經性嘔吐,每遇過度緊張或者無法承受巨大精神壓力時,腸胃都會絞痛,口吐白沫。
其實莫小米入行這幾年,也不是沒見過大陣勢,跳樓的上吊的也有好幾個,但大多都背着好幾億債務實在沒活頭了。一想起李永梅冰冷的聲調,“我要讓他沒臉在這個社會立足”,莫小米就一陣痙攣,很複雜的心情,有對死者的敬畏,又有被別人當槍使的憤怒,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她寧願去當一個不會縫衣服的設計師,也不會接手這個案子。
李曼莉好像安排了無數內線潛伏在各地,哪有風吹草動她都能收着消息,“莫大律師,打算什麼開工?”
莫小米仰在沙發里,佯裝剛睡醒,呵欠連天,“離開工還早呢,這才休息幾天啊!”
李曼莉急了,“我在機場呢,下午就到北京。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李永梅的事兒!”
“知道,新聞上說的。跟我有什麼關係?那個案子早就結了。”莫小米輕描淡寫的說。
“你,你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啊!”李曼莉失望極了,好像在指責一個敗家媳婦兒,而且根本不容莫小米反抗,直接掛斷。
累,腦子累,心更累,直接後果就是莫小米從沙發上竄進衛生間,抄起一塊抹布開始打掃衛生。現代社會壓力太大,很多女性選擇了不恰當的解壓方式,暴飲暴食,瘋狂購物,夜店求激情等等。莫小米年輕那會兒,一生氣難受就要跑出去,小米媽堵在門口死活不讓道兒,逼她打掃衛生,把有用的東西整理歸類,沒用的東西扔垃圾箱,地板不是用墩布墩乾淨,而是一點點擦,要擦到地磚反光,晃到人影。
年近三十歲的莫小米早就愛上了這項解壓活動。正挪沙發時,小米媽開門回來了,一揚菜籃子,“全是小祖宗愛吃的!媽知道你又受委屈了!”
莫小米有點不好意思,她跟父親聊天時經常喚母親叫“老巫婆”。
“哎?對了,掛全家福的那顆釘子有點鬆了,前天正要睡覺時,咣當一聲掉地上了,看見沒?相框的玻璃都是新換的,找個傢伙什兒再釘個釘子吧!”小米媽拎着菜籃子,看着客廳的一面牆。
莫小米轉身找來一把鎚子,父母年紀都大了,換保險絲換燈泡什麼的前幾年她就熟練操作了,就差扛煤氣。她先把牆上的釘子起下來,在比窟窿眼兒高點的地方開始砸釘子,正砸到合適長度時,小米媽“啊”地尖叫了一聲,驚得莫小米一鎚子砸到了左手食指上。
一個大血泡里全是黑色的淤血,食指瞬間腫到無法彎曲。莫小米咬着嘴唇安慰母親,沒事兒,不疼。小米媽手忙腳亂地弄來一盆冰塊,帶着哭腔,“我好像看見一個蟑螂,我最害怕這個了,小米,媽真不是故意的……”說話間,眼淚順着臉上的溝壑流了下來,好像黃河上眾多河道似的,佈滿整個臉龐。
莫小米別過頭,嗓子眼兒一個勁兒地冒酸水。
吐了半洗臉盆白沫后,小米媽半坐在地上,哭中帶嚎,“米啊,媽知道以前對你太嚴厲了,才讓你得上這麼個毛病。是我太不講理了,你喜歡畫畫,媽偏讓你學法律,我以為這麼好的職業你肯定會慢慢習慣的,但你總這麼難受,你讓媽怎麼活啊……”
“沒事兒,媽,我吐吐就好了,吐這麼多年也習慣了。”話音剛落,胃裏又是一陣洶湧。
門鈴乍響,小米媽慌亂地抹了抹臉,開門。小米爸邁着四方步走進家門,剛把衣服掛上,就發現情勢不對。看見抱着臉盆子的女兒,小米爸眼眶都紅了,回身看着小米媽,厲聲說,“從今天開始,我女兒喜歡做什麼工作就去做!喜歡誰就跟誰約會!天王老子也不許干涉!”
午飯時間出奇的和諧,小米媽一個勁兒地夾菜,又是添飯又是盛湯的。莫小米和父親對視一眼,這日子才是人過的,有種翻身農奴做主人的錯覺。牛bb小說閱讀網www.bxwx.org